第12章 12.故人
陈泽田辗转一夜，最终还是决定去一趟广茂大厦，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已经没有回头路可以走了，更容不得他考虑那么多。
等陈泽田赶到广茂大厦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B-3001的门上挂着“心里咨询工作室”几个字样，陈泽田诧异了十几秒，还是伸手在门上敲了敲。
开门的是个年纪轻轻的姑娘，身形高挑，梳着一条干练的马尾辫，很明显是个前台。姑娘上下打量一眼陈泽田，将他让进了门，才又露出一副极礼貌的笑意。
“先生您好，这里是星光心理咨询，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的吗？”
陈泽田四下环顾一圈，整层楼都几乎被打通了，单单他现在所处的前台大厅就有两百多平，前厅两侧分列着好几个小间，至于究竟囊括了多大地方，这一眼之下还真就看不清楚。
“先生？”前台又试着喊了他一声。
“哦，是这样，我今天来呢也没什么事，就是一个朋友给了我这边的地址让我来一趟的。”陈泽田回过神。
“朋友？请问您的朋友是哪位呢？我这边帮您做个登记。”
“我朋友叫……叫…张静兰。”
“不好意思，我们这边没有这位张女士的资料。”
“哎？不是啊，明明就是张静兰让我过来的。”陈泽田心想这回怕是又被耍了，闷在心底的邪火顿时就压不住了。
前台依旧面带笑意：“可是我们这里，确实没有您朋友的任何资料。”
陈泽田刚想发飙，可一对上前台标准礼貌的笑容，那股火怎么也发不出来了。他低头寻思着，这张静兰怎么说也是个聪明人，费了那么大的心思就为了引自己来这里一趟，总不能跟小孩子过家家似的闹着玩。
他环视四周，索性找了个单人沙发，一屁股坐进去：“那，那我找你们负责人，总不能叫我白来一趟吧。”
前台一边跟住了他，一边朝门口的保安招手：“那请问先生您有预约吗？”
“预约？”
“是的，我们王医生工作非常忙，没有预约的话您是见不到他的。”
陈泽田忽然间脑子发懵，伸手在头上胡乱揉了揉：“那你现在帮我约，我就在这儿等。”
“是这样的先生，您现在预约的话最快也要等到一个星期以后才能见到我们王医生，您可以回家去等消息，我们这边会第一时间通知您。”
“一个星期？”陈泽田彻底爆发了，抬手推翻了一旁矮几上的绿植：“我陈泽田好歹也算得上半个名人，就是去市里见市长也没这么麻烦，你们这儿倒是规矩啊，一等就是一星期？”
说着也不顾前台小姐姐的阻拦，就往最里面的办公室闯过去。
保安立马上前，一左一右将他架起来。
“哎，哎，哎，你们都松手啊，不然我可要报警了。”
保安也不客气：“先生，是您先破坏我们公司的规章制度，我们这里装有二十四小时有声监控，就算警察来了，我们也不会负任何责任的。”
陈泽田自知理亏，却又不想空手而回，一群人这么一闹腾，到底还是惊动了里面的人。
“怎么这么吵？惊着了我们的病人怎么办？”
白领连忙迎上去：“对不起王医生，是这位先生非要见您，没有预约还不愿意等，所以才会发生刚才的矛盾。”
陈泽田还想狡辩，一抬眼见是熟人，喜出望外喊了出来：“哎呀，王艺？怎么是你呀。”
对面的男人西装革履，一双手工定制的小羊皮鞋擦得锃亮，推了推鼻梁上的金边眼镜定睛一瞧：“呦，这不是我们陈大作家嘛，你怎么来我这儿了？”
“这是，这是你的地方？”陈泽田不禁咋舌，心想这小子如今可真是出息了，能经营得起这么气派的工作室了。
“可不是嘛，还不快松开我的老同学？真的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了。”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王艺的私人办公室，陈泽田感叹了几句，才回归到正题上：“王艺，你是不是认识一个人叫张静兰？”
王艺一愣，随即大笑起来：“哈哈，当然认识啊，张静茹的妹妹，比我们小两届，怎么啦？”
“你们果然认识，难怪她让我来找你呢？”
“我当然认识静兰呐，当初还是你介绍她给我们认识的，如果不是后来发生的事，我跟静兰说不定早就已经……嗨，不说了。”
“我？我介绍你们认识的？怎么可能。”陈泽田只觉得不可思议，又觉得张静兰的话或许也并不全都是假的。
王艺见他自言自语，直接问：“静兰让你来找我？她让你找我做什么？”
陈泽田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将自己来的目的说了一遍。
王艺给他沏了杯茶，这才在他对面坐下来：“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不记得张静茹？”
陈泽田用力想了想过去，确定半点印象也没有才点点头。
王艺看了看腕表，时针指向了“5”，而分针马上就要走到“12”了，起身打了个电话，将晚上的饭局推掉又坐回刚才的椅子上。
“过去的事情我也不想说太多，而且你跟张静茹之间的事情也只有你们俩自己才最清楚”，说罢一拍大腿站起来，走到陈泽田身后，俯下身凑在他耳边，“不过我可以试着让你回忆回忆，或许你能自己想起来。”
“回忆？你帮我？”
王艺突然直起身子在陈泽田肩膀上一拍：“是，我帮你，确切地说，是催眠。”
“催眠？有用吗？”
“有没有用那就要看你自己了，看你有多想记起过去，并且最终了解真相的决心有多大。”
陈泽田迟疑了一会儿，最终还是点头答应，王艺将他带进更里面的一间密室，这里跟外面的环境截然不同，外面是富丽堂皇，这里却是温馨雅致，角落里燃着一炉檀香，令人浑身都放松了不少。
王艺吩咐陈泽田半躺在一架柔软的沙发里，摘掉了眼睛让陈泽田盯着自己的眼睛。
一开始陈泽田还能跟王艺有说有笑，不一会儿就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人也跟着眩晕，然后就听一个熟悉的声音说：“你好，陈泽田，欢迎回到你的世界。”
陈泽田想睁眼看清楚究竟是谁在说话，然而他的身子却越来越轻，所有的场景快速后退，直到真正的回到了大学时代……
文学社门口好久没这么热闹过了，刚从社团出来的张静茹不免有些发懵，本不想去凑这个热闹，却一眼看见人群里站着个熟悉的人。
“这不是，周丹吗？”
周丹最近情绪不佳，一整天下来连话都很少说几句，怎么就对布告栏里的内容感兴趣了？
张静茹身板儿娇小，顺着人缝儿往前挤，正听身边的同学你一言我一语地说：
“这什么文学创作到底真的假的啊，别又只是搞的个噱头，名次早都内定了，来走个过场吧。”
“谁知道呢，这种事情以前也不是没有。”
“可是第一名有十万奖金哎，这搁谁不心动？”
……
张静茹没心思搭话，直接挤到了周丹旁边，抬手在她肩膀上拍了一下。
“嗨，你下午没课吗？怎么跑这儿来了？”
周丹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是张静茹才轻舒一口气，抬了抬下巴朝布告栏示意。
张静茹粗略地将内容瞧了一遍，大抵就跟刚才沿途听到的差不多，说是上头要在全市进行一次创作征文大赛，第一名获得者会得到十万块钱的激励金，还有去电视台实习的机会之类的。
十万块钱呀，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普通人家三四年或许也攒不下这么多钱的。
张静茹心口一阵波动，脸上却装作若无其事：“怎么，你想参加？”
周丹并没有立刻回应，而是咬了咬下嘴唇，犹豫了一会儿才点点头：“有了这十万块钱，我就可以给姥姥做手术了。”
张静茹与周丹是老乡，都是从桐县出来的，所以周丹的姥姥她也认识，早年还是桐县孤儿院的院长，听说年轻的时候也确确实实帮过不少人。
“姥姥的病，怎么样了？”
“医生说，说再不安排手术的话，也就剩几个月……”
周丹哽咽了，后面的话再也说不出口。两人钻出人群一并往宿舍走，张静茹突然想到了什么，拉住了周丹的手神采奕奕地说：“别发愁了，只要拿到了比赛的第一名，不就可以解决所有问题了吗？”
是啊，第一名的奖金足够支付姥姥的医药费手术费了，一开始周丹也是这么想的，这会儿冷静下来，才颓然。
“哪有那么容易，我们学校那么多才子才女，我之前也没写过这些文稿并没有经验，再说了我连电脑都没有……”
后面的话几乎全都堵在了周丹的嗓子眼儿，她爸妈走得早，是姥姥一个人从小给她拉扯大的，这么些年勉勉强强也只能算是混了个温饱，直到周丹考上了大学，直到周丹勤工俭学往家寄了第一桶金，姥姥也才算轻松了些。
只是眼看着日子越来越好，姥姥却倒下了，是胃癌。
“姥姥姥姥，你怎么不吃呀？”七八岁的小周丹一边嗦着面条一边仰着小脸问。
姥姥笑了，当时只觉得温暖又慈祥，如今回忆起来，多少还透着几分的苦涩。
“姥姥不爱吃面条，姥姥爱喝面汤。”
……
张静茹见周丹默不作声只安静地流泪，掏出一张纸巾递给了她：“别担心了，我记得我表姐那儿有个笔记本电脑也不怎么用，我去给你借过来用几天。”
周丹接过纸巾擦了擦，眼中顿时透出了光芒：“真的？你表姐能把电脑借给我？”
“哎呀，我就说我借的，她单位有台式的，家里的笔记本也不见她用几回，放心吧，包在我身上。”
第二天张静茹就把电脑给周丹拎了回来，随着小说的启动，比赛截稿日也越来越近了。而沉浸在小说世界里的周丹如同魔怔一般，每天除了睡觉，剩下的时间都泡在了小说之中。就连饿了，也只是泡一桶面对付一下，直到某天，刚刚下课回来的张静茹难得的回到宿舍，却并没有见到周丹的身影。
“周丹？”
感觉到有些奇怪的张静茹轻轻呼唤了一声，周丹的声音随即从厕所传来。听到周丹没事，张静茹这才放下心来，但转眼，又被周丹床上的笔记本电脑给吸引了过去。
“天呐……”
转眼数日，周丹已将一本悬疑类的小说给完成的七七八八，眼看着小说新颖的题材，紧张的情节，张静茹瞬间被吸引进去。
正在这时，厕所里的周丹也虚弱地走出来。
“怎么了？感觉你怎么那么虚呢？”张静茹看着周丹煞白的小脸，不放心的问了一句。
“没事，泡面吃多了，拉肚子而已！”
周丹风轻云淡的摆摆手，表示自己并没有什么大事，说罢便钻回了床上，继续创作起来，可张静茹却站在床边，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周丹闲聊起来。
“周丹，你可以啊，不声不响的写出了这么精彩的小说，脑洞够大的啊！”
站在床边的张静茹随口一句话，却让周丹浑身一僵，停顿片刻后，眼神中忽然多了些许悲痛：“这不是脑洞，而是我姥姥家后山上发生过的一个真实事件！”
“哇塞！那……等一下，我接个电话！”
周丹的话让张静茹双眼一亮，但就在此时，手机铃声忽然响了起来，是张静茹的男友陈泽田打来的。
两人在电话里腻腻歪歪了几句，周丹一心都在小说创作上，倒也没注意到室友的恋爱告白。
截稿日期在即，周丹也终于快要写完了。这天张静茹突然支支吾吾的，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周丹追问了好几回才听她说：“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我表姐要出趟差，说要把电脑带回去用几天。”
“嗨，就这事呀，我以为怎么了呢”，周丹心神一松，又问，“表姐出去几天？”
“两，两三天吧。”
周丹看了看日历，被她圈起来的，就是最终的交稿日期了，算起来大概还有一周的时间。
“那没事，你先把电脑拿给表姐用，反正我也都写的差不多了，就剩收个尾了，等表姐出差回来再借我用几天就行。”
张静茹几乎不敢去看周丹的眼睛，接过周丹递来的电脑，只觉得愈发沉。
“那，那要不你另外建个账户，这样没有你的用户名跟密码别人是打不开的。”
周丹不以为然：“那么麻烦干嘛呢，我不相信别人我还能不相信你呀。”
张静茹脸一红，几乎红到了耳根去。
“那不行，就算我不看，难免我表姐不会无意中打开，你这可是要参加比赛的，可不能提前泄露了。”
说着便打开了电脑，增设了一个新用户，恰好寝室里其他室友也回来了，张静茹故意拔高了声线招呼周丹：“快来设置个只有你自己一个人知道的新密码，没有你这个密码，任谁也看不到我们未来作家的处女作，嘻嘻。”
室友们也跟着起哄，周丹不好再推辞，密码设置完毕，她以为自己按下的是确认键，却不晓得竟也是改变许多人一生命运的转折点。
陈泽田刚刚上完高数课，正与一群同学头昏脑涨地从阶梯教室出来，一抬眼就看见了一袭白裙，是等在教室门口的张静茹。
“陈泽田，我打了你那么多电话，你怎么都不接呀。”张静茹显然有些生气，抱着笔记本的小手用力扣着电脑边框。
“我，我，我……我们高数课的教授特别严，所以……”陈泽田一急，说话也都不利索了。
平时跟陈泽田关系最好的王艺知道他的心思，随即开始带头起哄。
“呦呦呦，女朋友来了话都不会说了，你这是三年如一日的甜蜜呀，什么时候请我们喝喜酒。”
“哎呀呀，陈哥你不厚道呀，都要结婚了也不请哥儿们吃个饭，咱嫂子还有没有小姐姐，给我也介绍介绍。”
“你们几个臭流氓，赶紧走……”
陈泽田一脸得意，甩开王艺几人就朝张静茹跑过去。
“能不能介绍呀哥！”
“去去去，你们几个别给我胡说八道，回头再给你们嫂子吓着了。”
“哎呦喂，都成亲嫂子啦。”王艺嬉皮笑脸，冲着两人远去的背影又喊，“那就请嫂子给我们几个也解决一下人生大事呗，介绍几个好闺蜜什么的。”
……
陈泽田知道这几人平日里没个正行就喜欢开玩笑，连忙拉着张静茹来到了后山的小公园，悉心将张静茹跑开的鞋带系好了，才抬头问：“怎么了？这么急着找我什么事？”
“也，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想让你帮我解个密码。”
张静茹额头上渗着汗珠子，夕阳的映照下晶莹透彻，像是一颗颗细碎的水晶珠。
陈泽田几乎看呆了，迷迷糊糊地接过电脑打开，定睛一瞧，又不由得“咦”了一声：“不对啊，静茹，这个人账号怎么是‘周丹’的名字啊？”
“呃……对啊，是周丹忘记了密码了，所以才让我拿过来让你帮忙看看的！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张静茹说着，那双扑闪扑闪的大眼睛还不忘冲着陈泽田眨一眨，清纯可人的模样瞬间将泽田俘获。听信了张静茹解释，陈泽田没有再过多纠结，直接帮忙将密码破译了出来，而张静茹也是一脸的开心，临走前还不忘照着泽田的脸上亲一口。
忙活了一个多月的周丹总算安安稳稳地睡了个好觉，这天一大早却被一阵哭嚎声惊醒，还没从睡梦中反应过来，就见张静茹一下子扑在了自己身上。
“周丹，我对不起你，你打我也好骂我也好，我都不会怪你的。”
周丹一时间也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连忙将张静茹拉起来。
还不等她询问，张静茹又断断续续地哭诉起来：“我，我表姐，在出差的时候遭遇了车祸，连人带车都掉进河里了，呜呜呜……”
周丹一惊，连忙问：“你表姐人没事吧。”
“人没事，可是，可是……”
说到这里张静茹哭的更加歇斯底里，任谁看了都要心疼几分。
“人没事就好呀，你这是干嘛呢？别哭了别哭了。”周丹温柔地安慰着。
张静茹一头钻进周丹的怀里去：“可是周丹，我姐随身带着的东西全没了，笔记本电脑，也，也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