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插画师
东兴坊。
一间摆满了各式画卷的铺子内。
文阿珍一手提笔，一手提袖，正聚精会神的为一副画像中的男子描绘眉眼。
很显然，她的职业是一名画师。
平常主要替人画肖像画，或是画一些正经的插图为生。
当然，偶尔一些不那么正经的“插”画生意，她也会接的。
不过这些都是表面上的身份。
背地里，阿珍其实是西齐“某组织”的地下成员。之所以叫“某组织”，是因为她也弄不清楚组织具体叫什么代号。
她当年是被人骗了才会加入的。
那人是她现在的上司，也叫上线。
那人相貌并不出众，却有一张巧嘴，用花言巧语将她哄骗到大楚后，立刻翻脸不认人，甚至逼她当起情报谍子。
如若不肯，轻则打骂，重则性命要挟。
文阿珍虽然练过些防身手段，但根本不是整个组织的对手。
数次逃脱无望，她只能听话的在长安周边安顿下来，偶尔在画中隐藏一些大楚的情报传出去。
日子也就这么身不由己的过下去了。
好在她还能作一手好画，打发光阴。
偶尔画些“插”图，也别有情趣。
无论是两个小人难舍难分打架的春图也好，一个小人以一敌多的插画也罢，她都会认真对待。
她笔下的每幅画都承载着真情实感。
每副画的女主角都是她自己。
因为代入感极强，所以画中的男角色都俊美得不像话，身材也是一等一的顶。
且不带重样的。
算是某种补偿心理吧。
毕竟将她拖入深渊的那个人，很丑。
思绪到这儿，文阿珍停了笔，收起心头的戚戚哀伤。
她望着自己笔下描绘出来的，风度翩翩、朗目星眉，英俊到世间少有的男子，眼神已经柔到不行不行的了。
方才，组织来人送情报，同是女子的组织探子跟她说起件事——现实中，有男儿比她画中的男子还要俊美无双。
文阿珍听后十分不屑。
要知道她曾经游览各地取材，先后见过西北关外、江南淮水等无数地方的俊逸男子，将他们相貌长处融合，这才有了如今的画中人。
怎么可能有人长得比她画中的男子还要英俊？
再说了，如果真有这种男儿，为什么形容不出对方的具体相貌？那送情报的女子还言之凿凿称，对方就在六侠镇。
文阿珍听后更加不以为意。
绝无这种可能。
莫说小小六侠镇了，这世间都断然不可能有这样的男子。
只有她笔下的男儿才是最......
“店家在吗？”
正出神，门口有人呼唤。
被人打扰的文阿珍，心情不太美丽，将画掩好，“今日不做生意了......”说着话，她顺势抬头。
然后就看到了门口的公子。
一袭白袍圆领衫衣，身姿高挑，如临崖长松，在门外站定时，仿佛有无数道霞光汇聚在了他身上。
屋外的阳光是那么明媚。
门口的公子是那么耀眼。
而等文阿珍看清对方容貌后，竟不由得再一次怔住。
那是怎样的一张脸？
她游览天下各处，见过各式男儿，又画了那么多副春宫图，笔下什么样惊为天人的美男子都有。
但竟然没有一人的相貌，能够与眼前的公子媲美，甚至连气质稍微接近一些的都没有。
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这一刻，文阿珍好像体会到了那位女同伙的感受——人确实无法画出想象不出来的事物......
就连她也没办法用任何词汇，来具体形容出这位公子的相貌。
一切美好的词汇都是那么空乏。
真要说，那用她家乡话来讲就是......
噫，这公子长得真带劲。
......
思乡之情让文阿珍短暂失神。
她拢了拢腿，很快恢复了一名谍子该有的镇定和理智。
她慢步绕过柜台，竭尽所能地夹起嗓子，轻柔道：“公子是要画肖像嘛？”
说话的同时，眼神儿已经率先贴了上来，打算将这位俊哥儿的相貌拓印进脑子里，到时候将神韵也一笔一画勾勒下来。
那公子站在门口，不逾矩，只是礼貌问道：“请问今日是不做生意了吗？”
声音也很好听诶~
文阿珍眨了眨眼，“公子想做的话，我也可以的。”
“？”许宁莫名其妙。
而且这位女店家的眼神很古怪，看得他心里头毛毛的，跟没穿衣服似的。
但任务在身，也不好转身就走，只能装作不在意地走进店铺内。
“那先看看吧。”
屋内张挂了许多副画像，多是男男女女的肖像画，少有水墨风景图。
看来这位女店家擅长画人。
许宁进店闲逛，随口套近乎的同时，假装无意的刺探着其它话题。
例如店家姑娘芳龄几何，哪儿的人，家中几口，有无婚嫁之类的。
文阿珍第一个念头是欣喜若狂。
莫非这位公子看上她了？
一想到这种可能，她忍不住再次怦然心动。
只是转念一想，觉得不对。
人家长这样，能看上她？
念头一生出，心动变心碎。
但文阿珍还是保持笑容，酌情答复。
她早已被调教成了一名合格的暗桩探子，回答得自然毫无纰漏。
许宁的几番言语试探，都被文阿珍巧妙转移话题，单纯懵懂的他，甚至吃了好几次言语上的暗亏。
许宁无奈。
他早就知道自己干不来这种事，毕竟他一向为人和善、诚恳。
为了不打草惊蛇，许宁不敢再多问。
不过来都来了，也没白跑一趟。按照姜白鹿所说，委托文阿珍改日替他画一副肖像，以便之后继续试探。
定金很贵。
希望姜街使能报销。
文阿珍询问了一些要求，欣然应下，毫无防备的跟许宁约定了时间，然后美滋滋地俯身，将定票收进柜台下方的木匣。
可准备关上木匣时，她忽然愣了愣。
然后不敢置信的用余光往里边瞥了一眼。
木匣中装着些碎银两，和一些客人留下的定票。
另外，还有刚刚组织送来的，她没来得及查看烧毁的情报——几张特制的小宣纸，上面画有粗糙画像，都是最近小镇与长安南衙来使有接触的人。
最上面的一张，虽然只用寥寥几笔勾勒出轮廓相貌，但依稀能看出是位男子，且十分英俊。
画像下方还有一行小字。
许宁，年纪弱冠上下，六侠镇人氏。
身份——武侯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