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合作(4000字)
“你在想什么?”
耳垂被风轻轻吹动,夏亚猛地扭头,目光和赤色的眼瞳直接相撞。
她是什么时候走过来的!
失去双腿后他对别人走路的声音一向敏感,不可能听不到马鞍靴踩在烂木板上的声音。
“不要总是这么沉着脸啊,开心点,虽然这个世界已经烂成泥巴,但我们总不能学着猪猡,在烂泥里打滚吧。”
歌蒂莉娅后退两步,坐上餐桌,用身子遮住空了的餐盘,笑盈盈地注视着夏亚。
“我可不想我选中的同行者,没过几天就学着我的祖父,因为抑郁生生病死,哦,抱歉,我并没有诅咒你的意思,只是你问我为什么要经营这个旅社,让我不自觉想起了他而已。”
歌蒂莉娅卷了卷刘海,迎着夏亚疑惑的眼神温柔一笑。
“十二年前,我的父母死了,啊,我还记得那是一个阴天,我和父母一起走进小巷,却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花香。
我因为花香昏了过去,而当我醒来时,我亲眼看着倒在血泊中的父母一点点变成灰烬消散。”
似乎是陷入回忆无法自拔,歌蒂莉娅的声音有些空灵,可她父母的死亡场景,却让夏亚熟悉的过分。
别人不知道,他个接受了7份记忆的倒霉蛋还能不清楚吗,这分明是那些怪物狩猎完成后的表现。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歌蒂莉娅活了下来,但可能对当时的她来说,活下来远比死痛苦。
“我的祖父祖母收养了我,这间客栈就是他们的遗物,而经营好这间旅社便是他们最后的愿望,作为我最后的亲人,我自然要满足他们的心愿。”
是吗?
夏亚狐疑地注视着歌蒂莉娅的表情,却没能在上面看出一丝一毫的不自然。
对于这个故事,夏亚只能信三分,理由很简单,虽然这则简单的追忆为他那晚看到的照片做出了一个合理的解释,但夏亚可没忘记,那张照片上只有一个人,且脸还被撕了。
这一看就是有深仇大恨的表现,怎么可能有她说的那么深情。
气氛一下子变得沉默,餐厅内顿时只剩下流窜着杂音的播音机在发出声响。
指针一点点前进,而夏亚只是将冰箱合上,从牌桌上扯出一张牌,轻轻勾连边缘。
这种沉默让他有些不安。
莫非这个疯子真打算无视他这个孤品的价值?
“噗呲,我就知道你不会信。”
歌蒂莉娅捂嘴大笑,眼中却没有一点喜悦,反而全是厌恶。
“我刚刚的话里有一半是真的,这家旅社确实是他们的遗物,但我之所以不卖掉它只是因为这是祖父的心血罢了,但我的祖母,我真恨不得那个老东西早点死。
你知道吗?其实是我的祖父想收留我,因为他真的很爱我的父亲,但我的祖母不一样,在她眼里,现实世界的一切都不重要,甚至要不是因为家里人的逼迫,她都不会选择成婚。
当祖父生生被抑郁压垮的后,我亲爱的祖母大人让我亲手杀了祖父,就因为她想看到血亲的相残能不能催生出一个可以接触灵境的学者。”
“你动手了?”
“对,我动手了,我现在都记得我祖父的眼神,不敢置信?怜悯?可怜?哈哈哈,可能都有点,但那都不重要了,当我亲眼看到他的眼睛失去光芒,我突然明白了我的祖母为何那么痴迷神秘,说起来,你应该能懂我吧?”
夏亚看着歌蒂莉娅牵起他的手,眼中的阴郁却越积越深。
他好像能理解一部分歌蒂莉娅的思维了。
“从你醒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了,你和我一样杀过人吧,不然你不会这么戒备我,戒备到,连我给你的肉都不吃。”
“那些肉是你在试探我?”
“不是哦,只有这一顿是。”
歌蒂莉娅舔舔唇角残留的肉渣。
“但谁让你太识时务了呢?我演的可是很好的,不谙世事,热情天真,即使再警觉的人也只会觉得我烦人,我可是靠着这一手伪装杀了不少见色起意的杂碎的。”
按照歌蒂莉娅的说法,那天的肉粥夏亚其实不喝也没事,因为她知道正常从昏迷中醒来的人是不能吃肉的,她只是想从夏亚是否轻易接受陌生人的食物这方面来揣测夏亚的提防心。
她从前挑选猎物也是这么挑选的。
“但你明明那么抗拒,却喝了。”歌蒂莉娅将夏亚的手放上脸颊,笑得越发欢喜,越发让夏亚觉得渗人,“我不喜欢猎物忤逆我,所以在你抗拒的时候,我升起了杀意,但我保证,那缕杀意很淡,淡到只有沾过人命的人才能发现。”
夏亚试图直接推开歌蒂莉娅,当着对方的面把衣服捋平。
这叫礼尚往来。
“或许我天生感知力强呢,这能说明什么。”
“但我在你身上闻到了血腥味哦。”歌蒂莉娅的鼻尖轻轻耸动了几下,“我绝不会闻错的。”
“那是因为我……”
“嘘,别骗我说是因为那柄跑了的剑。”
夏亚一把拍开抵在他唇上的手指,隐约又有些反胃了。
谁喜欢被一个杀人惯犯喜欢上,刚刚抵在他嘴唇上的手沾过多少鲜血,夏亚就有多反感歌蒂莉娅的触碰。
他虽然已经决定放弃一部分道德,但他还不想连人性都没了。
“我可试探了你好多次的。”歌蒂莉娅扬起脑袋,露出脖颈,“从我逼你喝粥开始,你可就一直盯着我的脖颈,虽然我没感觉到明显的杀意,但只是一试探,你可就露馅了,正常人可不会那么抗拒吃了我这么个美人,除非你想到了什么别的东西。”
鼻尖没有萦绕任何和血腥味相关的味道,一种不妙的想法贯穿夏亚的思绪,让他的瞳孔忍不住放大。
“那间密室里的血腥味也是你在试探我?”
“是哦,毕竟只有很熟悉才闻得出那么稀薄的味道,这我就不得不批评你了,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抗拒血腥味,一闻到就会身体僵硬,想无视都不行。”
“那枚戒指也是……”
“嗯哼。”
“呵。”
一种无力感突然席卷了夏亚的内心,让他只觉得疲惫。
他提防了歌蒂莉娅这么久,却没想到所有线索都是因为人家想确认一件事故意送到他面前的。
甚至歌蒂莉娅发觉他可能杀过人还是因为他太警觉了。
多好笑的笑话。
这是在把他当猴耍吗?
“别那么沮丧,亲爱的,我可是很在乎你的,再说了,要不是你对我早有怀疑,我又怎么会试探你,所以啊,不要皱眉,你可是很优秀的。”
为什么感觉这是在哄宠物?
夏亚皱起眉头,摩挲着卡牌边缘的手指一个用力,生生把牌弹了出去。
不属于世俗世界的卡牌从歌蒂莉娅眉心穿过,又在一瞬间被墨绿牌桌重新纳入虚空。
可惜,这不是灵境,不然具现化的卡牌就能杀人了,从他的手感看,那玩意挺硬的,砸人肯定很痛。
“咔嚓。”
指针按部就班地发出响声,打碎客厅中静止的画面。
“所以,为什么非我不可,我知道你的秘密,我也知道你的藏书室在哪,如果你我真的很像,你应该知道,我会怎么做。”
“像条毒蛇一样蜷缩着,等着什么时候咬碎我的咽喉,占据我的一切?亲爱的,如果你做得到就这么做吧,只是我希望当你杀了我以后……”
歌蒂莉娅把头凑到夏亚耳边,轻声呢喃。
“吃了我,让我和你一起见证神秘的更高峰。”
……
她是真的很喜欢神秘。
夏亚无奈一叹,他想杀了歌蒂莉娅,但不能是现在。
警局现在估计还在追查他的失踪,这时候在大街上乱逛几乎是在送死,而杀了歌蒂莉娅……这女人留的食物估计只够吃三四天,撑不到警局放松追捕。
“还真是好算计,看来我只能说合作愉快了。”夏亚握住歌蒂莉娅的手掌,“所以,那个指纹真是我的?我可不信你一开始就想让我活着。”
对神秘的天赋,对血腥的警觉,以及所谓的同类潜质,这些都是在夏亚苏醒后才被注意到的,那最开始,歌蒂莉娅把他捡回来是为了什么呢?
【血肉的贪婪】只能勾起暂时的好奇,不足以作为歌蒂莉娅留下夏亚性命的依据。
毕竟好奇终有一日会被抚平,即使在歌蒂莉娅眼中,夏亚可能保留着通往超凡的秘密,在没有情感联系的情况下,大部分人的反应都是试探与挖掘利益。
只是有些人会选择装好人,有些人会严刑逼供罢了。
这么想想,暗室里,歌蒂莉娅特意在夏亚面前谈及漫步之梦,未尝不是一种试探。
如果夏亚没有表现出现在的警惕,那昨夜可能就是他的死期。
“当然……不是你的。”歌蒂莉娅一个大喘气,打算跳下夏亚的身子,“但你也不用在意那是谁的,死人从不值得你我关心……你怎么还不松开我。”
夏亚捏着歌蒂莉娅的手腕,眯起眼睛,脑海中冒出一个又一个作死的念头。
她刚刚可是又在他衣服上擦了几下,这么嫌弃合作伙伴可不是件好事。
“咔嚓。”
时针继续向前行进,两人看向对方的目光渐渐发生变化,原先戏谑的变得嫌弃,原先嫌弃的变得戏谑,一瞬间,猎人与猎物的身份似乎掉了个转身,但等歌蒂莉娅用力一甩,再让夏亚的轮椅原地转了几圈后,夏亚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在双腿没有恢复前,他没有作死的资本。
“夏亚先生,请不要因为我那几句亲爱的就给脸不要脸,好吗?现在,我们可以谈一谈具体的合作事宜了。”
……
合作的内容其实挺简单的,物质方面,夏亚暂时什么都不用做,乐意的话打扫卫生,不乐意的话就安静看书,至于食物、外出,以及可能存在的警察上门,则由歌蒂莉娅代为解决。
“看你的表现一看就是第一次杀人,我当然不能随便把你放到街上,万一被人抓了,我怎么办,至于警察上我这找你,别看旅社这样,我好歹也是个有钱人。”
这是歌蒂莉娅的原话,虽然本质上夏亚杀的不是人,但他确实是第一次动手,且在现实中感受血浆溅到脸上的感觉,所以,在夏亚能无视杀人的感觉前,他就是歌蒂莉娅的养的笼中鸟。
至于有钱人可以对抗警局这种看起来扯淡的事情……办案程序现在都快被商人协会介入了,也没必要在这方面遮遮掩掩了。
“我其实真的很好奇,你到底杀了多少人才能这么准确的看出我杀了几个人。”
“别在意啊亲爱的,你会记得自己捏死了几只蚂蚁吗?唔,为了让你早点出门,我会偶尔给你做些脱敏训练的。”
感觉这个脱敏训练不是什么好事。
夏亚瞥了眼挂钟上过了12点的指针,瞅了瞅桌上一式两份的合同,默默又抿了口早就空了的杯子。
精神,或者说神秘学方面,夏亚目前的职责是学习基础常识,然后每过一段时间和歌蒂莉娅一起入梦,届时得到的知识双方可以进行等价交换。
只能说除了入梦要见到那扇破门外,整个合同诚意满满,甚至让夏亚产生了他和歌蒂莉娅不是相互利用,而是他被包养了的错觉。
夏亚不喜欢这种感觉,因为不自由,且他是被自愿的。
没有工作、没有亲人、没有自由连自己到底是个什么穿越者都算不清的当下,夏亚只能选择尽可能保住那一点可笑的尊严。
死之前咬下一块肉是他保留体面的最后方式。
“希望你不要把我逼到和你鱼死网破。”
他可以为了活命丢掉些底线,但丢出去的东西总得有回报才行。
夏亚轻轻把玩着手中的空杯,目光逐渐从歌蒂莉娅身上移到半空。
“唔,真是意外。”
指尖划过杯子的边缘,感受着名曰活着的真实触感,夏亚忍不住勾起嘴角,轻轻呢喃。
“今天不是已经有过一张牌了吗?”
墨绿色的牌桌静静和餐桌重叠,被分门别类的牌堆外,一张未见过的卡牌孤零零地躺在空地上,上边是个蜷缩起来的孩童,让夏亚又是遗憾又是惊喜。
貌似,出现了什么奇怪的变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