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林追远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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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近章太炎[1]

1979年,是中国社会的一次大转折。从这一年起,学坛开始复苏,教育开始振兴,也使我献身传统文化教育事业的夙愿得以实现。1980年初到1981年5月这一年多的时间,我因借调到文化部而来到北京,能够继续在陆宗达先生身边学习,并帮他整理书稿、陪他到其他单位做讲座。到1983年,我正式调回北师大到老师身边做助手,要做的事肯定是弘扬章黄之学,也就是学习和传承中国传统语言文字学。对这件事,从研究生学习开始,我已经有了很多感性认识和实际体验。但当时初入门槛,打好基本功的任务重如千钧,既不知学术为何物,相信的只是自己的老师,功夫花在太炎的三部语言文字学代表作《文始》《新方言》和《小学答问》上。二十来年在青海很特别的环境下抢着读了一部分经史和《说文》,对传统语言文字学的价值和传承的意义已经有了进一步的认识。

《章太炎全集》,上海人民出版社,2022年,王仲荦、姜亮夫、徐复、章念驰、王宁、马勇等整理

20世纪80年代初,媒体对章太炎的评价很多是负面的,在以辛亥革命为背景的影剧里,他甚至会以反面人物的形象出现。至于被看作太炎学术继承人的黄季刚先生,在一些传播文人逸事的文章里,也常常被污名化。那时“文革”刚刚结束,不仅是章黄,在学术史的研究中,乾嘉学派被梁启超定位为“考据学”之后,也在文学史上被批判为“毫无思想地在故纸堆里梳爬”。理论界多数人仍认为“晚清至民国的国粹运动”是“复古主义”“文化保守主义”和“狭隘民族主义”。同时,语言学的西化程度一天比一天加深,传统语言文字学被冷落的状况一直未能解除,“取消训诂学”还是很强大的声音。这些问题是我必须面对的。怎样全面评价章太炎先生的历史地位?太炎的思想涉及面极其广泛,为什么今世的章黄之学集中在语言文字学上?我需要有一个理性的认识,需要深度思考章黄之学的内在涵义和现代意义,而不是仅仅基于感情上的弟子之谊而去传承它。于是,走近章太炎,便成为我十分强烈的愿望。

回京后,几次章黄纪念会见到了朱季海、黄焯、殷孟伦、周秉钧、徐复等门内的诸多老师,几次去台湾也见到潘重规先生和高明先生,他们都告诉我很多在章黄门下学习和传播国学特别是“小学”的经历。在颖民师口授下,代笔写《黄季刚诗文集》等几本书的序言和为老师记录口述史,听老师谈及太炎的为学与为人机会更多,也使我对章黄先师有了更多的了解。我还有幸比其他人更早读了《黄侃日记》的片段,更早在老师那里看到了季刚先生的《手批广雅疏证》《手批十三经》《手批说文解字》等珍贵典籍。在这种有利条件下,我开始执行长达十年深入了解章黄思想的专书阅读计划。

太炎的思想独立而深邃,唯愿此生能在一二之处渐渐走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