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不速之客

两场比赛之后，人困马乏。冠军组的赛程向后推了一天，顺便修整一下被马踩烂的土地。

现在离精英战士们互展技艺还有两个小时，弗雷趁着这段时间，到处确认情况，确保行政系统不会因为过载崩溃。

识字班的回馈稳步增长，风盾堡的识字率从原来的8％不到，飞跃至现在的37%；能写会算、有意长期以此谋生的人入职到基层里去，进一步磨练政务处理能力。

“等这些基层官员锻炼好，我们就可以卸担子了。”弗雷对泽琳保证。“还有要让学识的传授升级。先是基础知识，然后开设学院教授专业知识。我们就可以忙自己的事情了。”

泽琳猜“自己的事情”大概是指收集金云母，不由得兴奋起来。表情也从沉闷的事务中脱离，像云雀那样轻轻哼歌。

她那么狂热地想要弗雷成神，和她从小接触的信仰观有关。

王城的教会总部下分无数学派。泽琳所属的学派分支遵奉的信仰观，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非常“唯物”的。

因为他们真有一套验证法去核验“神”以及相关属性的存在。

就比如教义第一条：非真神不拜，也就是抽象意义上的神不需要敬畏。

因果报应，冥冥之中的逻辑，创世神的传说……乃至大多数学派认可存在的至高天。这些不能被证实的超自然力量，全都不值一提。

“无有「神力」、「神性」、「神迹」，皆伪神。”泽琳经常拿这句话批驳底下传上来的民间奇迹文书。她这一学派的人，毕生都会追求这三个关键词，只有这三者互相通映的大能才算得上是神。

“把这个任务交给维达尔吧。”弗雷说回堡内教育的事。“他是大学士，应该知道怎么建设学院。”

“可不一定。”泽琳自己也是研究人员，第一时间反驳道。“有的人会学，但不会教。”

“那也得先问过他意见，不能武断。”弗雷动身去账房，维达尔现在应该在里面忙得焦头烂额。

账房，财政总管的办公场所，或者是维达尔自己给它起的名字，叫“银章处”。

这地方受弗雷高度重视，平时要派四名卫兵看守，外人全都不能入内。

可今天，四名当值的卫兵一个也没见到。

“奇怪。”泽琳嘀咕道，“我没有收到离岗的申请啊？”

“进去看一看。”弗雷已经有点预感不妙了。如果有人特意支开账房门口的卫兵，要么是对内部账簿有觊觎之心，又或者是……想要暗害账房内的人。

他推门而入，还以为维达尔横死的尸体会赫然倒在地毯上，可这一切没有发生。

一切井然有序。密密麻麻的账本与纸张整齐地堆叠着，几只铁质的墨水瓶旁散落着几支用途不一的笔，笔尖上依然残留着未干的墨迹。

维达尔稳坐在漆红木的小桌旁边，看到弗雷的到访，立刻站起来行礼。

弗雷没有看他，而是看向他旁边的人——

阿斯特莉德·诺埃拉，冥沙公主。

这里外人不许靠近，更别说擅入。而暮潮港的富商头子竟安然坐在这，离堡内的机密要件只有几步远！

泽琳窥见了弗雷眼中无声的怒火。

“弗雷大人，我来介绍一下。”维达尔殷勤地说道，“这位是——”

“我问你。”弗雷打断他的话，“门口的卫兵去哪里了？”

“大人，现在是迎月节。主堡门口都是我们的人，这里不会有什么乱子。”维达尔道，“我给他们放了个假。”

“那是堡里派来保护你的卫士，不是你的私兵！谁让你拿堡内账目的安全做人情了！？”

弗雷握紧拳头。要是控制不住，真就给他扇上一耳光了。那样做，大学士的脑袋肯定会飞出去。

“她又是怎么进来的？”

这回，是阿斯特莉德替大学士答话：

“别动怒，大人。我只是迷了路。”冥沙公主的笑容带着些骇人的亲近感，就算是排练了百遍的演员也无法复现。“我是想来找您面谈的，误打误撞就到了这里。”

“是谈私事，还是谈公事？”弗雷冷眼问道。

“那得……看情况。”阿斯特莉德圆滑地说。

“谈私事，你可以在比武大会期间公开找我，我的席位所有人都能看到。”弗雷说，“谈公事，你没有走堡内的接见程序，我不会和你谈。”

“如果事关冥沙呢？”阿斯特莉德轻佻地说道，“如果大张旗鼓，奥瑟里也会知道这件事。”

泽琳有点动作，弗雷拦住了她。

“维达尔。”弗雷转头说道。

“是，请吩咐。”

“诺埃拉女士是贵宾，但这里不是给贵宾歇脚的休息室。”弗雷说，“你把她请进了门，现在也由你把她请出去。让巡逻的卫兵带她到待客室。”

维达尔的人中拉长，看看弗雷，又看看阿斯特莉德·诺埃拉，迟迟没有动作。

“说呀！”泽琳能从冰冷的话语里读出滚烫的怒意，这时候就算看起来像狗仗人势、落井下石，也得要拉维达尔一把了。

“诺、诺埃拉小姐……请您出去吧。”

冥沙公主微微一笑，向房间内的诸位颔首道别。

她走后，维达尔整个人都有些瘫软。

“维达尔，办公室就这么一点大。容下你、财务司，还有这么多的文档，已经很不容易了，没地方接待客人。”弗雷说，“你是自己人，我不和你说拐弯抹角的话：阿斯特莉德·诺埃拉，她不是风盾堡的朋友。”

“是……”维达尔低眉颔首，表示服从。

“还有，今天的事情我要追责。你先把门口当值的卫兵喊回来继续站岗，你卖的人情你来赔。”弗雷继续说道，“然后，回去待职一段时间。你这身绸缎衣服是预支了工资买的吧？既然待职，工资也就不发放了。你也不许穿它。”

“弗雷大人，这……”大学士可以丢差事，但他绝不肯丢面子。“您说的没错，我是预支工资买的。可最后还得，还不是吗？我已经知道错了，情愿领罚，可这衣服……”

泽琳都听楞了，在心中大呼此人不懂事。

先且不说他有没有和诺埃拉串联沟通，光是让生人进入财务部门办公室，就已非革职能消灾的小事。要是换别的人来，早就拉出去缢死示众了，现在居然纠结个衣服？

要不是实在缺少受过高度教育的人，弗雷大人又有那么多计划要用大学士来实施。这条命就算真受诸神呵护都保不下来啊！

“大学士。”弗雷喊他名字的时候，维达尔觉得亲切；可喊他敬称的时候，维达尔只感到死一样的冰冷。“这是对你的处罚。不要再挑三拣四的了。”

“是……”

维达尔退出办公室后，弗雷在账房内来回踱步，似乎是在纠结要不要施行某件事。

“弗雷大人，比赛快要开始了。我们还是尽早——”泽琳想转移话题，却被弗雷制止。

“回我们的办公室，然后叫伊德瓦尔来。”弗雷说，“我有事情要交给他去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