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经济学第一原理：优化
现在让我们更深入地思考第一个原理。经济学是关于选择的研究，经济学家则提出了一个关于如何做出选择的重要理论。经济学家认为，人会进行优化，这意味着经济主体会基于既有的（有限）信息、知识、经验和训练，试图找出最佳可行选项。可行选项指的是经济主体可用并且负担得起的选择。如果你钱包里有10美元，但没有任何信用卡、借记卡可用，那么5美元的人造肉汉堡就是一个可行的晚餐选项，而价值50美元的龙虾就不是一个可行的选项。
可行的概念不仅取决于经济主体的财务预算，还受制于多种不同的约束条件。例如，想要一天工作超过24个小时是不可行的，你也不可能同时出现在伦敦和北京的会场。
人们做任何决定都只能取决于做选择时可用的信息。举个例子，假设你选择开车从圣迭戈前往洛杉矶，途中你的车被一名酒驾司机撞了，你很不走运，但这不代表你没有实现优化。优化意味着你要权衡你现阶段所掌握的信息，而不是说你能完美地预测未来。当人基于可用信息找出了最佳可行选项时，经济学家就会说这个决策者是理性的，或者说，他们表现出了理性。理性行动不要求你能够预测未来，只需要经济主体对已知的成本、收益以及风险做出逻辑评估。
然而，如果你明知道自己的朋友喝醉了，还是决定让他开车带你从圣迭戈前往洛杉矶，那么此时你就没有做出最优可行选择。和之前的情形一样，判断一项决策是否理性，看的不是结果，而是你最初决策的质量。即使你和喝醉的司机朋友最终安全到达目的地，你选择让他开车这件事也仍是一项糟糕的选择。所幸的是，尽管你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但你运气还不错。
在本书中，我们会将大量篇幅用于对优化的分析。我们会解释如何找出最佳可行选项，我们也会讨论支持“经济主体通常会找出最佳可行选项（或近似选项）”这一理论的部分证据。我们还会讨论一些人始终无法找到最佳可行选项的重要案例。当经济主体犯下可预测的错误时，规范（和规定）经济分析能帮助他们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并在未来做出更佳选择。
最后需要注意的是，具体优化事项会因人而异，因群体而异。很多公司试图实现利润最大化，但是大部分个人不会试图使自己的个人收入最大化。如果我们的目标是收入最大化，那么我们每周的工作时间将远超40小时，我们还会主动延迟退休。多数家庭都会尽力使其整体福利水平最大化，而所谓整体福利水平，既包含了收入、休闲、健康，也包括社交网络、人际关系和人生使命感等很多其他因素。与此同时，多数政府都在优化其复杂的政策目标组合。对大多数经济主体来说，优化（和经济学）关乎的绝不仅仅是金钱。
新冠疫情危机就是一个展现优化复杂性的好例子。如果政府只追求总体经济产出最大化，那么在整个疫情期间，企业和员工就会持续工作，完全不会顾及健康方面的后果。相反，在危机期间，几乎所有国家都采取了包括封锁和居家在内的积极公共卫生措施，而这导致各国的总体经济急剧萎缩。因此，针对新冠疫情危机的应对政策包含了在健康和经济产出之间的权衡。几乎所有国家都认为，经济产出的急剧下降是部分减少疫情所导致的疾病和死亡（发病率和死亡率）的代价。你可以将其视为第一次近似人为让经济休克的经济衰退。
权衡和预算约束
所有的优化问题都涉及权衡。当必须牺牲部分利益以获得其他利益时，权衡就会产生。重新思考一下脸书的案例。如果你把1小时时间用于刷脸书，那么就无法将这1小时用于做其他事情。例如，在绝大多数时候，你不能在从事兼职工作的同时编辑自己的脸书个人资料。（当然，有些学生认为他们可以一边听课一边浏览朋友发的帖子。但根据本书作者的亲身经验，这么做的结果是我们不会从那堂课上学到多少东西。）
经济学家使用预算约束来描述权衡。预算约束是指一个人在不超出预算的前提下能选择去做（或购买）的事情（或事物）组合。
下面举一个实例。为了简化分析，假设你在每小时的空闲时间内只能从事以下两项活动中的一项：上社交媒体网站或做兼职。假设你一天有5个小时空闲时间（除去睡觉、吃饭、洗澡、上课、做习题、复习考试等必需活动之后）。把这5个小时作为你的空闲时间预算，那么你的预算约束是：
5小时=上社交媒体时间+做兼职时间
这一等式也被称作预算约束，它意味着你将面临一项权衡。如果你在社交媒体上多耗费1小时，那么你做兼职的时间就会少1小时（除非你在从事有偿工作的时候偷偷使用脸书——如果是这样，记得不要把你的老板加入好友列表）。同样，如果你做兼职的时间多1小时，那你的上网时间就会少1小时。一项活动的增加意味着另一项活动的减少。我们从表1.1中可以看出这一点，在这张表里，我们列出了这5小时空闲时间可能的分配方式。
表1.1 5小时空闲时间的可能分配方式（仅列出整数情况）
注：假设5小时的空闲时间只能用于上社交媒体或做兼职，表中每行代表一种不同的时间分配方式。为简化分析，表中仅列出整数情况。
预算约束是非常有用的经济学工具，因为它使权衡得以被量化。经济学家在谈论人们的选择时，总会考虑到预算约束。识别可行选项和权衡是非常重要的——预算约束为我们提供了这方面的信息。
机会成本
现在我们准备介绍优化工具箱中的另一关键工具：机会成本。我们以社交媒体为例说明这一概念。我们花在社交媒体上的时间是我们本可以用于其他活动的时间。上文的示例中只列举了社交媒体和兼职工作这两项可互相替代的活动。但在现实生活中，因为你使用社交媒体而可能遭到挤占的活动则有千千万万，比如踢足球、慢跑、做白日梦、上瑜伽课、冥想、睡觉、和朋友一起吃饭或者做习题等等。当你把时间花在社交媒体上时，也不知不觉地牺牲了从事其他替代性活动的时间。
把你因为使用社交媒体而放弃的活动列一个表。思考哪一项活动是额外使用1小时社交媒体的最佳替代，然后将其置顶。别急着往下读，先把这一项替代活动写下来。和朋友一起喝咖啡？复习备考？出去慢跑？哪一项是额外使用1小时社交媒体的最佳替代？
每当进行时间分配时，我们便面临着权衡。当我们做某件事的时候，就得放弃做其他事情。加入篮球队意味着放弃曲棍球比赛。在考试周，在睡觉上多花1小时就意味着学习或者和朋友聚会减压的时间少了1小时。你不能在写一篇学期论文的同时更新自己的脸书。拖延并不能让你摆脱这一颠扑不破的逻辑。例如，如果你只是推迟了写论文的时间，那么当交论文的最后期限临近时，你还是得放弃某些其他活动。（也许会牺牲为经济学期末考试备考复习的时间？）
评估权衡可能是一件难事，因为会有很多供考虑的选项。经济学家往往聚焦于最佳替代活动。我们将这种最佳替代活动称为机会成本。这是优化者在分配其时间时实际放弃的东西。回想一下你额外使用1小时社交媒体的最佳替代活动，那就是你使用1小时社交媒体的机会成本。
为了说明这个概念，我们再举一个例子。假设你全家打算利用假期时间出去旅行。你的选择包括去加勒比海坐游轮、去迈阿密或者去洛杉矶（假设这些选项的花销和用时相同）。如果你的第一选择是去加勒比海坐游轮，第二选择是去迈阿密，那么你去坐游轮的机会成本就是去迈阿密。去坐游轮挤掉了迈阿密之旅，所以迈阿密之旅是你为了乘坐游轮而放弃的选项。
机会成本概念适用于所有的权衡，而不仅仅是你一天24小时的时间预算。假设一个木工有一块很好的枫木，可以用来做一个雕塑、一个碗或者一个相框（假设它们需要的木料数量和耗时相同）。如果这个木工的第一选择是将其做成雕塑，第二选择是将其做成木碗，那么木碗就是制作这个雕塑的机会成本。
赋予机会成本货币价值
经济学家有时会试图赋予机会成本货币价值。要估算你1小时时间的货币价值，一种方法是分析你做兼职或者延长现有兼职的工作时间所带来的结果。
如果你能找到一份适合你日程安排的工作，那么你在社交媒体上耗费1小时的机会成本至少等于你工作1小时的收益。其原因是：兼职工作是你列出来的一堆用以打发时间的替代选项之一，如果兼职工作位于你列表的最上方，那么它就是最佳替代活动，也就是你将时间用于社交媒体的机会成本。但如果兼职工作不是你的首选，因此不是最佳替代，这时结果又会如何？如果真如此，那么最佳替代就是比兼职工作还要好的选择，所以此时最佳替代的价值比兼职工作更高。总之，你的机会成本要么等于这份兼职工作的价值，要么高于这份兼职工作的价值。
为了将这些观点变得可量化，我们有必要注意如下数据：2020年，美国16~24岁劳动者的工资中位数是每小时14.70美元——该数据来自美国劳工统计局。[1]除了工资，一份工作还包含许多其他特性，包括各种不合意的工作任务（如要对粗鲁无礼的顾客笑脸相迎）、在职培训、和友好的或者不友好的同事相处、完善履历等等。
如果我们忽略这些除工资以外的特性，那么工作1小时的价值只是工资（税后）。然而，如果正面的和负面的非工资特性不能互相抵消，这个计算将会变得困难许多。简便起见，在接下来的分析中，我们将只关注税后工资——年轻劳动者的时薪约为13美元，但你们应牢记工作带来的所有非工资影响。
成本—收益分析
让我们运用机会成本来解决一个优化问题。具体而言，我们想要比较一组可行替代选项，并选出其中最好的一个。我们将这个过程称为成本—收益分析。成本—收益分析是一种计算，将收益和成本以一个共同计量单位（比如美元）表示，通过收益相加并减去成本来确定最佳选项。成本—收益分析用于识别具有最大净收益的替代选项。净收益等于选择一个替代选项的总收益减去选择这一替代选项的总成本。
为了理解这些概念的实际应用，我们假设你和朋友想要从波士顿去位于佛罗里达州的迈阿密海滩度假。假设唯一的问题是你们不确定应该开车去还是坐飞机去。你的朋友认为你们应该开车去，因为租车费和油费均摊下来“每人只需要200美元”。他说“这比300美元一张的机票要划算得多”，并试图据此把行程定下来。
要使用成本—收益分析方法来分析这个问题，你需要列出开车和坐飞机这一替代方案的所有收益和成本。在这里，我们将计算出开车相较于坐飞机的相对收益和相对成本。我们需要将这些收益和成本以相同的计量单位表示。
从收益的角度来说，开车可以节省100美元——开车需要花费200美元，而机票价格为300美元，两者之差恰好为100美元。我们有时称这些成本为现金支出成本。但是，现金支出成本不是唯一需要考虑的事情。开车还会多花费40小时的时间——开车往返需50小时，而乘飞机往返只需10小时，两者之差正好为40小时。额外花费的40小时也是开车的成本，尽管它不是直接的现金支出成本。
我们现在准备决定是开车去还是坐飞机去佛罗里达。我们需要将所有的收益和成本用同一个单位表示，在我们的例子中这个单位是美元。上文提到，开车去将会额外花费40小时的旅行时间。为了完成分析，我们必须将这些时间成本转化为美元。为此，我们将要用到每小时13美元的时间机会成本。开车相较于坐飞机的净收益等于开车的收益（节省了100美元的现金支出）减去开车的成本（额外40小时的时间）：
（节省的100美元现金支出成本）-（额外的40小时旅行时间）×（13美元/小时）
=100美元—520美元
=-420美元
因此，开车的净收益是绝对的负值。基于本例中的数字，一个追求优化的经济主体会选择坐飞机。
关于去迈阿密旅行的分析是一个简单的成本—收益分析例子，成本—收益分析是一个很好用的工具，可以把各种东西都分解为一个简单的数字：以货币计价的净收益。本书将会指导你进行这样的计算。无论你做何种选择，成本—收益分析都能为你提供帮助。
对经济学家来说，成本—收益分析就是优化的一个示例。当你找出具有最大净收益的选项时，就是在进行优化。成本—收益分析非常有助于规范经济学分析，能够让经济学家确定个人或者社会应该做什么。成本—收益分析也启发了许多有价值的实证经济学观点。在很多情况下，成本—收益分析都对实际消费者的选择做出了准确的预测。
在本书中，你将看到数以百计的优化示例。此外，我们还会用整整一章来介绍优化（第3章），以便你能够更全面地了解这一经济学基本原理。
循证经济学
脸书是免费的吗？
● 我们现在回到本章开始时提出的问题。现在你知道使用脸书有机会成本——你在这上面所花费时间的最佳替代使用。我们现在来估算这个成本。为此，我们需要一些数据。在本书中，每当看到“循证经济学”部分，你就知道我们是在使用数据分析经济学问题。
● 据估算，2019年美国成年人每天花在社交媒体平台上的平均时长为56分钟，这些社交媒体平台包括脸书、TikTok、照片墙、Snapchat（色拉布，一款照片应用分享）、推特、Pinterest（拼趣）、Tumblr（汤博乐，全球最大的轻博客网站）和领英等网站。[2]为了简化计算，我们把这一时长扩展为每日1小时。即便我们选择一个相对保守的时间机会成本，即每小时13美元，也使得每个美国人每年的时间机会成本达到4 745美元：
（1小时/天）×（365天/年）×（13美元/小时）=4 745美元
● 2019年美国有2.54亿成年人（18岁及以上），因此美国成年人每年使用社交媒体的机会成本至少为：
（4 745美元/成人）×（2.54亿成年人）≈1.2万亿美元
● 我们还可以用另外一种方式来思考这一计算。如果美国成年人把他们花在社交媒体上的时间用于平均时薪13美元的工作，那么2019年美国的经济产出会增加1.2万亿美元。这一数字比奥地利和瑞典两个国家的年度总产出加起来还要高。
● 至此，我们进行了一场纯粹的实证经济分析，描述了社交媒体的使用频率及这种使用背后所隐含的权衡。然而，这些分析都没有回答如下问题：脸书和其他社交媒体的用户是否在进行优化？我们已经看到，花费在像脸书这类网站上的时间具有其他有价值的用途（见表1.2）。但是，脸书用户也获得了大量的收益，而这或许证明他们的时间分配自有其合理性。例如，社交网站帮我们随时了解家人和朋友的最新动态，促进了友谊和其他社会关系的形成，而且脸书和类似的网站都非常具有娱乐性。实际上，我们或许应该把更多时间花在脸书上！
● 因为不能简单地量化这些收益，所以我们把判断的任务留给你。经济学家不会告诉你应该做什么，但是会帮助你认清做决定时需要面临的权衡。经济学家会对前面提到的规定性问题进行如下总结：
假设机会成本为每小时13美元，每天使用社交媒体1小时，那么每年的机会成本是4 745美元。你从脸书中获得的收益超过这一机会成本了吗？如果你每年从中获得的收益少于4 745美元，那么你应该减少对脸书的使用。
● 经济学家不会将自己的喜好强加于他人。在经济学家看来，能通过频繁使用脸书获得高收益的人应该继续这样做。但是我们确实希望经济主体能意识到这背后隐含的权衡问题。经济学家志在帮助人们充分利用金钱和闲暇时间等稀缺资源。在很多情况下，人们已经为自己的资源找到了最佳用途，但有时候经济学思维能帮助人们做出更好的选择。换句话说，经济学思维能帮助你更好地进行优化。
表1.2 4 745美元能够买到什么？
注：每个人都会选择以自己独特的方式花掉这4 745美元。本表展示了一个可行的商品和服务组合。注意，本表只包括商品或服务的货币成本。一个完整的经济分析应该还包括消费这些商品或服务所需的时间机会成本。
[1] Bureau of Labor Statistics, United States Department of Labor, Median Weekly Earnings for Full-Time Workers Ages 16–24, divided by 40 hours per week (first quarter 2020), https://www.bls.gov/news.release/wkyeng.t03.htm.
[2] See www.eMarketer.com , “Social Media Effectiveness Roundup,” January 2018,https://sysomos.com/wp-content/uploads/2018/06/eMarketer_Roundup_Social_Media_Effectiveness_2018.pd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