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江雅意起疑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声音从背后传来,陈挽瞳孔剧缩,寒气一瞬从脚底窜到头顶。
想从谢鹤清怀抱中抽离,然而浑身颤个不停。
战战兢兢的模样,像被猎人追捕,下一刻引颈待戮的绵羊。
“怕什么。”
谢鹤清用只有她能听到声音。
这个角度正对着陈挽,视线自然而然垂落,能将她的表情尽收眼底。
陈挽仰头,揪紧他的衣领。
煞白的脸庞上,充满渴求和局促。
“哥哥。”
四目相对,一个惊慌无助,一个滴水不漏。
谢鹤清喉咙微动,阖上眼皮,叹了一口气。
“妹妹总是粗心大意,爱给哥哥添麻烦。”
这话分外耳熟,陈挽依稀想起,谢鹤清上次也说过。
在谢夫人提出,要让她联姻当晚,他们大吵了一架。
“我不想嫁人。”
“母亲只是希望你能和同龄男性正常交往。”
谢鹤清抚摸她的头发,“不合适不会强求,目前肯定以学业为重。”
陈挽心灰意冷,“反正我不会结婚的。”
谢鹤清只当她是闹脾气,“我会和母亲沟通,让她不要逼你。”
“你觉得有用吗?谢家养我这么多年,难道不求回报?”
谢鹤清冷脸,“你这话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吕先生是谢叔叔的下属。你不肯接班从政,谢家又要维持地位,只能让我联姻了。”
谢鹤清斥责,“你从哪听来的这些话?”
“谢姨跟我说的,她希望我能识大体。”
“你现在还小,不必急着成婚。倘若吕衍的确是个良人,私下接触也未尝不可。”
“不要。”陈挽注视着他,“我有喜欢的人。”
“是谁?”
陈挽不说话。
“养你这么大,不知哪学的坏毛病,心性大脾气也倔。”
“既然后悔收留我,不如当初把我扔在孤儿院。”
陈挽句句呛声,瞧他面色全然冷硬,仍用言语激怒他。
“谢家养我,不过是为了培养能联姻的工具。”
“陈挽。”谢鹤清手僵在半空,见她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又沉下去,捏住她细瘦的手腕。
“你年纪小,年轻气盛,说话口无遮拦。”
“我能谅解。”
他劲大,白皙的皮肤起了红,谢鹤清反复揉戳,那片红愈加显眼。
“没关系,我不和你计较。”他重复几遍,不知是说给她听,还是说给自己,“没关系。”
陈挽却气得浑然失去理智,一时口不择言,“你既然想把我嫁出去,那当初我亲你的时候,你为什么没有拒绝。”
那时她才十九岁。
像一颗略带瑕疵的宝石,有种未经打磨和驯服的美。
锯齿状的边缘锐利,未被剔除的杂质也会割伤人的皮肤,但恰如其分的保留,显得她格外生动、鲜活。
谢鹤清被她点火惹恼,想捂住她不安分的唇。
身后恰好传来哗啦一声响。
他回头,看到佣人守着跌破的花瓶,面如土色。
百合花折了茎,夹杂玻璃碎片,淋漓落了一地。
“我…我什么也没看到…”
陈挽猛地推开他,仓惶逃离现场。
谢鹤清盯着她颠簸的背影,觉得好笑。
既然害怕被人揭穿,何苦还要来招惹他?
“你抱着她做什么?”
江雅意视线集注在他搂着陈挽的手臂上。
“她脚扭了。”谢鹤清面不改色,忽然一把将她打横抱起,轻放在座椅上。
像哥哥关心妹妹,语气颇为责备,“做事总是毛躁。”
江雅意狐疑打量两人。
陈挽坐姿乖巧,谢鹤清反应平静。
坦坦荡荡、不慌不臊的,好像多心的反而是她自己。
程妈没反应过来,“好端端的,怎么把脚扭了?”
正要过去查看伤势,一道身影挡住她视线。
“程妈。”
谢鹤清喊住她,语气亲善,“你去把她拖鞋拿来。”
灯光柔柔地倾洒下来,打在他英俊而斯文的眉眼上,更显温和。
然而视线射向她时,眼底捉摸不透的情绪,一瞬间令她毛骨悚然。
程妈低头,“是。”
江雅意似笑非笑,“你们兄妹两感情真好。”
“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谢鹤清侧头看了窗外的天色,状似随意问:“母亲没和你一起?”
“谢叔叔改了航班,谢姨去接他了。”
谢昭肃是去外省出差,市里的一把手,阵仗浩浩荡荡,接送都是带有国徽的商务车。
夫妇俩素来感情好,是对外公认的模范夫妻。
于情于理,谢夫人也该去机场接机。
“买了什么?”
谢鹤清拖着懒散的语调,走向她对面的沙发,叠腿坐下来。
“有相中的吗?”
他看了一眼江雅意脚边,各种顶奢的购物袋。
“我给你买了件大衣。”江雅意亲昵地凑到他身边,“款式大气,很适合你。”
“喜欢吗?”
“嗯。”
陈挽抿紧唇,竭力克制着,然而余光还是不自觉偏斜。
江雅意坐在他怀抱里,双手缠紧他的肩膀,后者配合地低下头,错位的姿势像在拥吻。
……
做戏就要做全套。
回屋换了身衣服,又在脚踝处贴了膏药,陈挽被佣人领去饭厅用晚饭。
往日里,座位都是固定的。
如今江雅意在,她理所应当坐谢鹤清身边,占了陈挽的位子。
愣了片瞬,谢夫人招呼她,“挽挽,过来坐。”
陈挽绕到餐桌另一侧,余光瞥他。
谢鹤清什么反应也没有,依旧平和。
有意思的是,陈挽刚来谢家那阵子,不明情况。
误坐了谢鹤清的位子,还被他特意纠正过。
陈挽当时觉得很无语。
一个座位而已,坐哪不都一样。
但此刻,她也能感同身受了,真想把鸠占鹊巢的显眼包撵走。
程妈煲了清淡的药汤,又煨了鲜虾贝砂锅粥,香气浓郁扑鼻。
谢昭肃许久没见陈挽,见她愈发瘦削,心生怜惜,“挽挽,喝粥吗?”
“她生病了,不宜食用海鲜。”
谢鹤清盛了一碗药汤给她。
陈挽咬住勺匙,盯着蓝白瓷碗里,灰不溜秋的汤汁,满脸不情愿。
只喝了一口,便推至一旁。
“鹤清。”江雅意托腮,“我想吃虾。”
无趣的攀比手段。
不知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谢鹤清破天荒真剥了几只给她。
陈挽捏筷子的手收紧。
感冒冲淡了味觉,嚼在嘴里的羊肉,愈发苦涩没有滋味。
她起身,往料碟里又加了两勺麻酱。
江雅意不动声色皱眉,颇有几分嫌弃意味。
“我记得,挽挽是东北人吧。”
“老家在…桦林?”
陈挽垂下眼,戳碗里的山药。
“嗯,不过我很早就搬来了京北。”
“我以前也去过桦林,那里的特色是麻酱,可惜我吃不惯。”
“突然换个地方生活,肯定也不习惯吧。”
“在京北呆久了还好。”陈挽敷衍应付。
“我有印象,那年桦林突发暴雨,你父母是车祸去世的。”
陈挽像没听到,目光盯着碗里的浮油,在光照下亮得晃眼。
手中银筷机械而重复地,折磨被她戳得稀巴烂的山药。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饭厅气氛凝固。
“那时你才多大,大概七八岁?”江雅意仿佛没察觉,仍自顾自说道,“对桦林没印象也正常。”
佣人进进出出,上菜、撤盘,走时悄无声息。
陈挽父母是谢家的禁忌,大约顾及她年纪小,不忍她伤心,除了逢年过节,能避讳则避讳。
陈挽着实倒胃口,撂下筷子。
“谢叔叔,谢姨,你们慢慢吃。”
谢鹤清蹙眉,“你不吃了?”
“我吃饱了。”
谢昭肃脸色不大好,但外人在场,没计较,喝完汤也回了书房。
“雅意,你不该提这事。”谢夫人埋怨,“太过火的话,挽挽听了难过,你谢伯父也会生气。”
江雅意表情僵愣,“她不过是养女。”
“父亲疼她,是不是亲生的有何妨?”
江雅意转头,男人神态闲适,手握着白帕,慢条斯理擦拭嘴唇。
她笑容勉强又苍白,“抱歉,是我多嘴了。”
谢夫人打圆场,“也不是什么要紧事,挽挽性格大大咧咧,肯定不会计较。”
谢鹤清笑,“是吗?那您可真不了解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