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开心丹
诗原名《归梦》,原主人便是诗圣自己,只是在历史上这首诗是在安史之乱爆发几年后写的,杜宗文改了几个字,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料想诗圣也得吃一大惊!
诗圣呵了这么一声,脸也赤了,杜大小姐哭了起来,杜宗武却那里招着手叫“爷爷”。可以看得出来,诗圣的性子是很容易激动的,这个儿子真是有得做了!杜宗文给唬了一跳,毛笔脱落了手。
“丈夫,这多是因祸得福了,你看这字也变了!”
杨展如笑着拿起纸递过去。杨韦氏道:“老话里倒也有的,狗病发狂,人病福长。”
杜甫接了,表情愈发严重了,他家世代有官,字有家法,这很显然不是杜家的字,但是比杜家的要好!如何可能的,木燕之间,龙蛇之变,那是先有长年累月修养,人皆不知,时世变化,才为他人瞩目,非是真有什侥幸灵异之事!
这憨儿资质低下,又不喜学习,哪得变化的!
可变化就在眼前!
杜宗文重新拾了笔,写的还是颜体字,这时节颜真卿还是藉藉无名的平原太守,自然没人识得什么是颜体字:“病中有神人赐儿开心丹,曰:心窍既开,灵福皆来。三时不言,必有风雷。”
杜甫目瞪口呆,如睹鬼怪,这可比江淹梦笔生花还要来得奇异!
杨展如才不管这么多,满脸惊异的脸上已经映上了霞光:“熊儿,三时是什时候?三个时辰?三季还是三年?”杜宗文摇头,表示他也不知道,可能是三个时辰罢,写字挺烦的。
杨韦氏不识字,见夫妇俩惊惊怪怪的,又见这大孙子写得恁入眼的一手字,早就站了起来,扯着杨氏问明白了,立即就念起“阿弥陀佛”来,念着就走了出去,朝西边跪下磕头。再进来那脸上就开了花,红彤彤的,对着发愣的杜甫便道:“姑爷,你不礼神佛,今日如何了?亏得我和小姐虔诚顶礼,阿弥陀佛!”
这是要揽功了,杜宗文拈了笔要写一个“神人非佛”,想想却又罢了,家和万事兴,何必点明火。
雨下到天明时便停了,杜甫一夜未合眼,拿着儿子这张纸也没有再说话,这是积善之家必有余庆,还是家之将亡而生妖孽?
或者真是神佛之力?
杨展如是听杨韦氏话的,离了儿子床前便开始伙着杨路花煮粟饭做糕点祭神佛,孩儿们下地后一一唤到神龛前磕了头。
杜宗文也下了地,也磕了头,他要随着诗圣往长安去,可不能有病态,杜大公子这副身体还不错,身高大概有一米五,只是显肥,他照过镜子,长得像杨氏,淡眉大眼,是一个五官柔和且干净的小胖子。
“吃三天斋谢佛恩!”杨韦氏高唱道。
一家聚在草堂上开始吃早饭,没有坐椅,便是四张草席凑着一张矮脚食案,饭是白粥,菜是大白菜,那一桌祭佛的饭菜还供在神龛前,只诗圣面前多搁了一盏浑酒。
杨韦氏坐主位。杜甫坐左侧,旁边凑着杜鹓儿,右侧杨展如抱着杜宗武。下首是杜宗文,旁边凑着杜凤儿。杨路花没坐,怀里抱着猫猫大的杜麟儿,杜康安蹲在阶上。
“阿兄有肉!”
杜鹓儿筷子一指,愤愤不平的道。大概是兄妹两人年纪最近,所以形成了一种竞争关系。杜宗文一拨,还真是埋了肉。
“你阿兄病还未好!”杨展如肃了脸,有些生气。
杜宗文笑道:“既是吃斋,我又是受佛恩的,更不合吃了,来,你吃阿兄的!”众人明显吃了一惊,连蹲在阶上的杜康安都转了头过来,在他的印象里,杜宗文是什么都可以让着弟妹的,除了吃。
而让杜甫感慨的是,儿子说话了,儿子说的话还这样得体,这一场病看来不仅是增了智慧,长了学问,还添了德行。苍天苍天,杜甫何德,乃有此庆!
“哎呀,一夜就成人了!”
杨氏喜笑颜开,筷子将女儿伸过来的手一敲:“真接,羞不羞?熊儿你吃,不用管她!”杜鹓儿就抹起泪来了。杜宗文将碗放过去,笑道:“娘…,我好了!”他终于迈过喊娘这一道坎,人顿时感觉轻松多了。
“阿兄,凤儿也想要。”杜凤儿摇起杜宗文的胳脯来。
“阿兄,骥子也要,骥子也要!”杜宗武舞着手也闹,这家伙虽然只有两岁,可已经有一口整齐的白牙了。
杜甫道:“看还有多少,与他们分了,神佛也不会怪罪的。”杨路花便去了,杜凤儿欢喜的跳了起来,杨展如笑着摇头,其乐融融。
“大郎既好了,我过后便走吧。”
杜甫品了一口酒道,乳母的话虽然不中听,可理却不错的,今冬要还得不着官,便只有厚着脸再向十九舅求告了。杨展如看了一眼儿子,点了头,现在这个儿子莫名地让她安心,让她觉得是可以依靠的,以前她可是一手荆条一把泪,还他无可奈何。
杜宗文正要开口请求同去,杨韦氏却说话了:“姑爷,莫怪婆子多嘴,要得官光写诗文怕也不成,还要五多!”杨展如笑道:“什是五多,阿母哪里听来的。”
“哪里听来的,吃粥吃苦熬出来的!什是五多?脸要多笑,揖要多作,膝要多拜,头要多磕,泪要多流。只管大喇喇的,不能真心实意下人,莫说求官难,便是乞饭也难!”
朝扣富儿门,暮随肥马尘。骑驴十三载,旅食京华春。
本来杜甫一想往长安去心里便是各种委曲各种不自在,听了杨韦氏这番教奴训狗的言论那火气便腾的扑到了脸上,却又发作不得,脸赤了又黑,一口饮尽了盏中酒,兀自起身往后面去了。
“姑爷这是生婆子气了?”
杨展如也不好说话,勉强露了点笑。杨韦氏长叹一声道:“小姐,不是婆子多嘴,姑爷这口傲气不下去一世也不得腾达!”杨展如拉了脸:“没了这口傲气教他怎么活?”言毕哽咽,泪水汩汩而下。
“阿爷不愁富贵的,我吃好了。”只要肯听他的指点!
杜宗文也起了身,往后寻去。哎!不说诗圣了,若是唐玄宗肯听他的指点,即使不能阻止安禄山造反,但在一年半载内平息这场动乱还是可能的。可是自己如何才能让他听自己的话?
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