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居士
杜宗文并没有停,径直挑水进去了。杜三郎在屋里哭,杜宗武和杜凤儿在庭中欢追着,杜鹓儿却倚着厨屋门站着,看见他过来,是一脸的怪异。
“大姊,可丢宝贝了?”
杜宗文在她的头上轻磕了一指节,杜鹓儿刺着眉眼说道:“…没丢!”她当然知道她阿兄说的是什么,她是准备了给骂了一顿的,这种事她也不是第一次做,每次总要挨些言语的,这次倒真是意外,阿娘阿婆一个字也没有,她还疑心自己是做梦呢,却是阿兄弄的鬼。
“娘,和尚怎的又来家了?”
灶上热气腾腾,粥香弥室,他两个娘却在还忙着,多是准备给和尚供饭了。杨氏道:“你阿婆款着,大概是说什法事!”其实她也觉得来得奇怪,她两个妇道人家在宅,一个年轻和尚不请自来是什意思?所以她都没有出去,就使路花出去送了茶水。
“我去看看!”
杜宗文喝了一瓢水压住肚中饥饿,不动声色的拿了柴刀就出来了,料敌从严,示敌以强,才不会吃亏。到了堂上他便道:“阿婆,灶上没柴了,我娘使我去杂林里砍些柴来!”这是告诉和尚,有话外面说。
杨韦氏有些恼了,嗔道:“大郎,如何这等无礼,你病得好是托了谁的力?快拜法师,当心阿婆打你!”杜宗文道:“阿婆,佛陀四大皆空,究竟涅槃,并不拘礼的,拜他他便不圆满,是累了他污了他,佛头着粪,才是大自在大欢喜!”
“啊呀,罪过哟,阿弥陀佛!”
老婆子听不明白,但看孙子这意态便知是不敬,果断就将杖扫了过去,本来她作为乳母,主家的儿孙责得打不得,可这小孽畜既敢犯神佛她也就顾不得许多了。
杜宗文挨了一下,笑着跳下了阶,这人也难说的,这般虔诚礼佛,一枚金簪奉了和尚却闹了一天的不开心,今日却又不痛了。
普照和尚便也只得起了身,这小孽畜还真是有些神怪,让人琢磨不透!杜宗文并不停步,箭直走到了西北角的杂木林里,这是村中的僻静处,又是晨光做活之时,一个人也不见,但见黄叶铺地,枯木纵横。
“和尚可是变主意了?”
“若是如此,小僧便不来了!只是此事非小,我阿爷有几句话相问!”
杜宗文哂笑道:“什话?说来听听!”普照和尚道:“小檀越病中见神佛赐丹是真还是假?”两只乌溜溜的贼眼直愣愣地戳到了杜宗文脸上。
这是要重新议价吗?杜宗文并不回避,也回搠过去:“是真又如何?是假又如何?”普照和尚道:“真假不同,法事便也不同。”杜宗文道:“这得看和尚的心,假作真时真亦假,真作假时假亦真!”
这话有些绕,普照在嘴里叨了一下,才道:“非也!若是真时,弊寺便敢请县尊亲临,是假却不敢的!”杜宗文笑道:“和尚只要不短我的钱,请得皇帝来我也说得他真,旁的闲话也不必多说!”
“檀越又如何说得人信?”
杜宗文笑了笑,一柴刀砍在了树上,转手亮出一双雪白的肉掌,眨眼笑了笑,念道:“翻手为云覆手雨,纷纷轻薄何须数!”双掌翻动交叉,再亮出时,手里凭空多了一枚铜钱。手掌再翻再覆:“君不见管鲍贫时交,此道今人弃如土!”手掌再亮,已是空无一物。
普照和尚是惊得目瞪口呆,这是神通还是幻术?杜宗文佛笑缓声道:“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一切有为法,都作如是观!如何?”和尚回过神来,便拜伏了下去:“居士好道法,小僧顶礼!”
檀越是施主,居士可是在家修行通佛道者,一个小小的硬币魔术便使自己无形中又升了一级,怪道自古至今装神弄鬼者层出不穷,无他,有暴利也!
杜宗文哂笑道:“这算什的,法华真言、密宗手印,诛仙剑术、降魔刀法,本公子都略通一二!”普照连声念起阿弥陀佛来,他们虽是个装神弄鬼的行当,可心里多少还是信奉有鬼神的,当不可理解的事物出现在眼前时,他们往往比普通民众更容易上当。
魔术自古就有,只是现代人看魔术清楚知道魔术与魔法无关,都是表演者在用手法和道具骗人耳目。然而古人不这样认为,他们普遍的认为幻术的表演者是法术神通的,即使在二十一世纪似乎都还有不少人存在这样的认知,甚至这些人中还不乏成功人士。
所以魔术师总是带着一种光环的,所以会几手魔术的男人自有魅力,很容易就会成社交活动中的焦点,不仅仅是泡妞有用,这也是杜宗文在这方面用心的原因,当然另一个原因是自小到大,他的这双手就很痒,杜大公子这双手也不笨,灵魂和肉体适配性绝了。
“起来吧,跪着又不好看,本公子也不自在也不欢喜!”
“阿弥陀佛,此可谓佛音也!”
普照和尚起来便拍马屁,杜宗文道:“你阿爷可还有话要问?”普照和尚低头缩脑道:“小僧阿爷的话有也不必说了!”
“为何?”
“居士对得皇帝,小僧阿爷又有何忧?”他今天来主要为此,若是这小厮不堪使唤,到时若出什破绽来,不独他父子俩声名扫地,就是金光寺百年清誉也得断送了!
“那二十贯钱何在?”
普照笑道:“我阿爷应了口,此事便容易,只是小僧瞧居士的意思,不肯使家长知道,这却为难!”杜宗文道:“这有何难!我在长安有个阿伯,姓高讳适,乃太子太保、西平郡王的掌书记,你寺里广有田庄,使两个实诚的人,杂着些米肉鸡鸭油盐炭拉上一车过来,便说是我阿伯遣人送的,钱得给我留一半!”
“居士好智慧!”
普照应了,只是他有些不相信,方今天下,武臣最贵者,莫过于东平郡王安禄山、西平郡王哥舒翰,若是这厮真能与郡王扯上关系,何至于落脚在这乡野茅舍里,不过这对他来说并不重要。
“居士智慧高深,对法事可有梵音?”
杜宗文道:“我现在便指说是你,称道是你,这也算不得好,且寺主、维那也未必欢喜,不如就说:神佛赐我丹后,转身走入了金光寺,故寺中举行这场法事,要我来指认。到时一县嘱目,万千双眼,我说是你,谁人能争?”
普照欢喜无已,又是跪拜顶礼。
杜宗文佛笑,我说是你,固然无人能争,我说不是你,你又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