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无法直视的人心
“有龄在浙，以风闻恐吓全城，苛派捐饷，严劾士绅，贻误民生，杭州之人恨其暴敛~”
这是一份誊抄的副本，没有署名。不过能以此口吻痛斥一位巡抚的，想必也是一位朝中重臣，品级地位不会在王有龄之下。
李慕洲看完把奏折合上，轻轻的放回了供案之上，并没有开口。
“我做了这些年的官，被劾的不计其数。你也莫要担心，这奏折是京中转来的，多半也是想问问情况。”
王有龄拿起奏章，轻蔑的丢到了一边说，想了想，开口问道：
“你想不想知道这奏章是谁上的？”
不，我不想！
李慕洲内心狂呼，你们大佬之间人脑子打成狗脑子都与我无关，可千万别说啊，说了我就惹上因果了。
因果律可是大杀器，我现在只想苟起来先啊！
“曾国藩！”
是他？
李慕洲愣了下，疑惑的看向了王有龄
“罗遵殿的名字你知道吧？”
这一听就是把李慕洲当自己人，打算和他说些隐秘事，不管心里有万分抗拒，此时李慕洲也只能应道：“知道，罗大人是前任浙江巡抚。”
王有龄缓缓点头，平静的说道：
“本来浙江军饷军需专供江南大营，他仗着是曾国藩的人，以鄂力艰难为由，不顾朝廷规矩，每月解除一部浙饷接济湖北湘军，致使江南大营军饷短缺。
两江总督府屡次下文要求罗遵殿应先顾及江南大营，他却我行我素，对此，何督极为恼火。
去年长毛袭扰长兴，他不在杭州坐镇，却贸然出击，却只知守而不知战，结果被长毛围困在了湖州。
得报后，何督派出广西提督张良玉率兵前去援救，路过苏州时，在我这里盘桓了两日补充了些军粮，等赶到湖州，外围已被攻破，罗遵殿及全家自杀殉国！”
说到这里，王有龄脸上露出一丝悲戚，叹了声气，“何督恼罗遵殿已久，见此便让御史高延祜上了一本折子，里面就有这句话：贻误民生。
还说他只知守而不知战，一筹莫展，导致湖州城破，朝廷便夺了罗遵殿的恤典。
后来，何督推荐我做了这浙江巡抚，曾国藩就认为罗遵殿之死是我从中谋划的，记恨上了我。”
今日天气很好，三堂内也放着两个炭炉，暖如阳春。
李慕洲却通体发冷，寒毛直立。
什么到苏州盘桓两日补充了些军粮的话他是一点也不信。
那江南大营离苏州不过一日路程，张良玉莫非什么都不带就出发，然后到苏州才想起来军粮短缺之事？
借长毛之手除去了政敌，然后又得到了浙江巡抚之位，所需的不过是让张良玉在苏州停上区区两日。
王巡抚，何总督，好手段啊。
你们怕是早就盯上了浙江巡抚这个位置了吧。
权力啊，真是一个充满了荆棘的陷阱，掉进去了，首先被刺的遍体鳞伤的就是良知！
他不由又想起来徐清禳当时在杭州府大牢里说的那个除五贼来了。
“耻是首恶，有道是厚颜无耻，官运亨通”
受教了。
这时，王有龄温和的语气打断了李慕洲的沉思：“这次我喊你来，就是想问问，依你之见，长毛真的会来杭州吗？”
李慕洲知道王有龄在顾虑什么，现在钱捐了，兵也练起来了，如果长毛来了，那一切好说。
可要是长毛没来，那奏折上的句句诛心之语就会成为王有龄去职的罪状了。
李慕洲沉思了片刻，斩钉截铁的说道：
“一定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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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京忠王府
春宫丞相胡以坊盯着屋中那块巨大黑底金字的匾额，心事重重。
这时，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在他背后响起，胡以坊回头一看，正是忠王李秀成，赶紧拱手问道：“王爷，天王同意了吗？”
李秀成木然的摇了摇头，来到椅前坐下，呆呆的看着那光洁如镜的水磨青石地板。
“唉！”
胡以坊双手重重一拍，在堂间来回走了几圈，不忿说道，“都什么时候，天王还专信同姓，我们在他心里就是外人，就是要防着~
洪仁发、洪仁达两人有什么本事，把朝政搞得一团糟，却封了安王、福王；洪仁玕一来就封了干王，总理朝政，陈玉成，蒙德恩也被封了王，王爷您呢？
是最后被封的，哼，忠王，我看这是乐汝之心，防汝之变啊。”
李秀成眼中射出一道精光，大声呵斥道：“闭嘴。”
胡以坊又气又急，甩了甩袖子，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生起了闷气。
李秀成双拳放在膝上张了又握，握了又张，终于像是下定了决心，忽的站起来说道：“走，去浦口。”
“王爷，浦口肯定是守不住了。”
“守不住就丢给清妖，我们和他换子！”
李秀成目光坚定，沉声说道，“清军精锐，都在金陵，其饷源则在苏、杭一带。如今金陵城外的长壕已经筑成，清妖内围外御，我军进难以得志。
所以不如以轻兵从小道直捣杭州，我去杭州看过了，那里只有一些绿营军。杭州危急，苏州也一定震动，到时天京之围可解矣。”
胡以坊更疑惑了，问道：“可，可天王不是不同意您的计划吗？”
“我是后军主将，负责皖北和天京之间的安全，既然如此，那我现在就去浦口交接防务，然后去芜湖，整军备战总是可以的吧！”
李秀成做事极为果断，说完自己的全盘计划后，挥手道，“事不宜迟，现在就出发。”
见他决心已下，胡以坊也不犹豫，跟着他就出了堂门。
等走到门口时，李秀成心中一动，回头看了一眼那块牌匾。
“万古忠义”
洪秀全亲手书写的这四个鎏金大字，在此时看来，似乎有一些刺眼。
咸丰十年正月初十，李秀成召集太平军将领在芜湖召开军事会议。
李世贤领三千人，从皖南入浙，佯攻湖州；杨辅清领两千人，从广德出发，攻浙北安吉长兴两地，与李世贤互为犄角之势。
李秀成亲率六千精兵，从宣城出发，绕开途中城镇，直取杭州！
第一次杭州攻防战，就此拉开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