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行赏
“兄,你说伙长还会回来吗?!”
城外的营地当中,彘儿站在营房的院落里,手中拿着扫把,呆呆的看着前方已经被攻破的夏州城,一张小脸上写满了担忧。
狗儿摸了摸彘儿的额头,低声劝慰:“肯定会回来的,伙长不会放下我们不管的,会的,一定会的!”
“唉,我看啊,这事有些难啊!”
一个跛脚的伤兵拄着拐杖从营帐中走了出来,停在了他们两人旁边,他揉了揉发痛的腿脚,脸上尽是忧虑与愁容。
狗儿转过身来问他:“你为何要这样说?!”
这伤兵说道:“我从军已有十年,在我的记忆里,哪怕是一个锅里捞饭吃的过命兄弟,也很难在获得功劳之后会重回营房,与之前共患难的兄弟相守与共。
如今,你们的伙长先登夏州城,又夺旗开城门,是此番战事的头等功劳。这种功劳,我活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估摸着节帅肯定会召见你们的伙长的,到时候,你们的伙长定然会荣华富贵享用不尽,说不得还得封赏个大官。有钱,有权,有美人。
这世间上的人啊,往往共患难易,同富贵难啊。你们的伙长升了官,发了财,你们觉得还会回这个小破地方吗?人在发达之后,又有几个记得之前的朋友?何况,你我还不是他的朋友!”
伤兵说到此处,有些伤神,他这是嘲弄狗儿和彘儿,又何尝不是嘲弄他自己呢?
望了望腿上尚未处理的伤势,他又长长的叹道:“前日我受伤之后,前来此处寻求他的帮助。他当时说,军中盐巴剩余不多,且先对我的伤势进行简单的处理,等弄到足够的盐巴之后,再对我的伤势进行处理,保我无事的。
可是现在啊,他有了功劳,当了大官。这当官的,自然是不会与小兵卒子有什么纠缠的。想来,现在的他也不会在乎我们这些人了。”
“不会的,伙长不是这样的人。他是个好人,是个有仁义的人!”狗儿说道。
“好人?哈哈,这世道好人早都死光了。唉,本来想着这次战事受伤之后有人能够医治,如今看来,也不过是一场空,唉!”
伤兵重重的叹气,寻了一块石头坐下,看着腿上的伤势,不停的叹着气。
营房中的那些伤兵听到了这些话,也都一瘸一拐的出来了,或坐、或站在这小小的院落当中。
他们没有一个人说话,脸上尽是无助与失落。
他们的想法与那伤兵并无不同,在听到李长安先登夏州城时,纷纷为其庆贺,可庆贺过后,他们又开始担忧自己的前路与未来。
李长安的先登夺旗之功太过厉害,升官是肯定的,他们害怕升官之后的李长安会放弃他们。
毕竟,他们只是一些伤兵,对于高官而言,是毫无用处的。
从古至今,从未听过有高官会亲近伤兵的,除了那些做秀的。
狗儿也不再说话了,他呆呆的望着门口方向,不断的念叨着:“不会的,伙长不会这样做的,他是个好人,是个好人!”
外面传来了阵阵脚步声,紧接着便能听到车轴摩擦时发出的嘎吱声。众人被这声音吸引,纷纷往门口看去。
随着声音的不断接近,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众人纷纷抻着脖子,向外看去,他们此刻多想来人是李长安,对着他们说:“我不会放弃你们的!”
可等到他们看清楚来人的模样后,脸上的期盼尽数变成了失落。
来人不是李长安,而是李成。
“你们怎么都在外面?!”
李成带着手下,推着李长安弄来的盐巴和粮食走进了营房,在见到众人之后,来到了他们跟前。
狗儿跑到李成面前,连忙询问:“伙长呢?怎么不见他过来?!”
随着狗儿话音落下,众人也纷纷看向李成。
李成指了指面前的盐巴和粮食,对他们说:“刚才李长安与我一块过来的,但在回来的路上,遇见了节帅派下来的兵马,说是节帅召见,现在他去了节帅那里,就让我先把这些东西带回来。
你们应该知道他先登夏州城的事情了吧?我给你们说,这小子可真悍勇,趁守军不备便杀上了城头,一把砍下帅旗,又打开城门。可以说,没有他,这夏州城是拿不下的。这次的战事,他是首功。
估摸着,节帅对他的赏赐会很丰厚!”
听到这话,众人没有多少欣喜,反而尽是愁容。
李长安的功劳越大,他们之间的差距也就越大,差距越大,也就越不可能管他们。
狗儿心中有些忐忑,又问:“那伙长还会回来吗?!”
“当然,他肯定还会回来。我给你们说,能遇见李长安这样的人,是你们的福气。其他人攻入夏州城之后,一个个的烧杀抢掠,可他却带着我去了府库,趁着大火尚未烧光之际,弄了一些盐巴和粮食出来。
而这些东西,正是给你们这些伤兵弄来的。你们可真是修的好福气,能遇见李长安这种人。要是其他人的话,谁还会记得你们!”
李成指着眼前的这些盐巴和粮食,一脸笑意的看着眼前众人。
“我就说,伙长是不会不管我们的,他肯定会回来的!”狗儿长出一口气,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可周围的那些伤兵在听到这些话之后,却没有像狗儿那样放下心来,眉头仍然紧紧的皱着。
这些人在军营中混了多年,见过不少背信弃义,反目成仇的事情。有些时候,那些将领们的话说的是很好听,可也只能听听。他们不知道李成这话,是不是也是如此?
如今李长安尚未归来,回来的只是李成,虽然弄回来了一些紧缺的盐巴和粮食,可在他人没有回来之前,谁也不知道他会不会真的始终如一?
转念一想,这些伤兵们心里却也有些惆怅。他们又不是李长安的兵,只是从战场上下来的伤兵,与李长安没有什么关系,即便李长安什么也不管,他们也说不出什么来,何况,他们当中有不少人能活到现在,也全靠着李长安。
如今李长安有了更光明的未来,有了更好的前途,他们这些人,又能说些什么?
毕竟,李长安不欠他们的。
理是这个理,可他们心里还是有些小小期盼。李长安人这么好,希望与那些军头们不一样,能把他们也当人看。
“行了,东西我就先放这里了,一切等李长安回来之后再说,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李成交代了一些事情,带着随从离开了。
众人望着李成的背影,脸色渐渐凝重。
……
“你就是李长安?!”
夏州城节帅府议事厅,李长安被李继徽赐座,坐在了李继徽面前,其他的那些将领们分为两列,坐在两侧。
坐在主位上的李继徽望着眼前这个身如铁塔,面容坚毅的少年,眼中尽是欣赏。
“回节帅,末将李长安!”李长安从容的回应。
此时的他已经脱了甲胄,浸染在铠甲上的鲜血顺着缝隙渗了进来,将里面的衣服染成血色,由于杀人不少,里面的衣服几乎看不到其他颜色,好似才从血水里面捞出来。
他端坐在李继徽面前,目不斜视,气息平稳,面容沉着,眼神中没有多少凌厉,反而是一种中庸的内敛。身上没有立下不世功勋的那种骄悍,更多的是一种平和。
若非这如铁塔般的身体,以及身上那冲天的血腥味,李继徽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眼前的李长安刚刚立下了令无数人望而却步的大功。
“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以钝示人,以锋策己。能在立下如此大功之时心平气和,这等魄力,只怕世间少有!好,好,真是个好汉!”李继徽越看越欢喜,不断的拍手叫好。
“李长安,你这个名字起的不错,是不是与那长安城有关?!”李继徽念叨着李长安的名字,又笑着拉起了家常。
李长安道:“是,也不是!”
“哦?怎讲?!”李继徽疑惑的问道。
李长安道:“末将生于长安,家境贫寒,在市井上求生,出生时母亲因难产而死,仅剩我与父亲相依为命。我幼时体弱多病,羸弱不堪,几欲病死,父亲为求我平安,便改名长安,取长久平安之意。”
“原来如此,没想到你童年时竟然如此不幸啊。”李继徽恍然大悟,长长的叹气,在停顿了片刻后,又问:“如今你立下如此战功,堪称我静难军中第一人,如此一来,也算是光耀门楣了,想来你父亲也会为你欢喜!”
“父亲死了,有十年了!”李长安平静如常的说道,他这话也正是他真实的经历。多年以前,他提及此事时,心中多是难受,可也不知是时间抚平了悲痛,又或者是经历的多了,也没那么难受了。
“唉!”
“真是个可怜人啊!”
可他这话却听得周围那些人连连叹息,在看向李长安的目光当中,多了不少同情。
他们这些人,家境基本上都很不错,祖上不是一方豪强,就是一镇节度使,他们自然也过过苦日子,可与李长安相比,却幸福不少。
李继徽叹息着摇了摇头,目光中的欣赏更多了,他看着李长安,问道:“这次你先登城头,又夺旗开城门,堪称大功。我曾在战前有言,先登夏州城者,要什么给什么,你如今想要什么?!”
李长安道:“但凭节帅吩咐!”
李继徽满意的点了点头,这种知进退,懂世故的猛将,在军中可不多得啊。思考了一会儿之后,说道:“你身强力壮,犹如铁塔,悍勇凶猛。既然如此,那我便封你为静难军突阵指挥使,掌管中军精锐兵马,直接听我号令,外加千金万银,如何?!”
李长安自然是明白这突阵指挥使是什么存在了,在唐末五代十国中,突阵指挥使是藩镇节度使们麾下掌管精锐兵马的将领,主要负责在战场上率领精锐部队冲锋陷阵,突破敌军防线,为后续部队开辟道路,是一种具有重要战斗任务的指挥将领。
由于突阵指挥使往往掌控藩镇的精锐兵马,所以节度使们在挑选突阵指挥使时,往往会以心腹充任。虽然职务不高,但地位不低。
如今李长安被李继徽选为突阵指挥使,可谓是一步登天了。
至于这千金万银,看起来虽然不少,实际却没有多少,是作为一种添头来进行赏赐的,李长安其实并不太在乎,这世道最重要的是力量,而不是财富。
周围那些将领们听到这话后,也并未有多少惊疑,毕竟,李长安的实力在这里摆着。
李长安站了起来,躬身领命:“末将领命!”
“哈哈哈,那就这么决定了。对了,你还有什么请求,也一并说出来吧!”李继徽哈哈大笑道。
李长安也未掩饰,道:“节帅,末将确实有个请求!”
“哦?!”李继徽皱紧了眉头,脸上闪过一丝不悦。
对于上位者而言,赏赐下来的,才是下位者的,上位者不给,下位者不能要。
现在李长安忽然说有个请求,虽然并未多少怒气,但心里也不太舒服。
李继徽问道:“说说吧,什么请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