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黑白双鱼
“这是楚国的旌幡……招魂之物!”
这妇人有所见识,不过刹那就猜出了此物的来由。
且又拿起另一物,那是一盏木柄悬灯,木柄由青铜勒住,而灯由金鳞灯罩,以及青玉灯托组成。
粗看之下古朴大器,浑然一体;细看之下巧夺天工,华贵至极,但此刻神物自晦,黯淡无光,想来是灵性有损。
“嗡!”华灯无火自明,吓了妇人一惊,紧忙将灯丢出去!
赵政紧忙上前查看母亲安危,警惕地望向那灯。
但负九看着这盏灯,眼神明灭,在他眼中,这灯火下竟然倒映出一黑一白,两条鱼儿。
鱼儿在大河之中溅跃,非常灵性。
那白鱼一跃而出,口衔一丝灯火,化作了他的模样,行走在地,来自他的身侧,与他融为一体。
而黑鱼也口衔一丝灯火,一跃而起,化作一位女子,背身坐于大河中涌起的孤石之上,手持一柄鱼竿,那灯火化作鱼线,她垂钓不动。
负九在白鱼入体后,只感觉一阵舒坦,身躯好似又有了活力,终于有了属于活人的温度。
至于那黑鱼所化的垂钓之女,给他一种期待,期待她能钓上些什么来;只可惜钓鱼者时而空军,苦等昼夜也不得一寸小鱼儿。
“轰!”
灯火灭,在地上又如之前一般,华灯无光,神物自晦,负九也从期待中醒来。
妇人哪还敢再触碰一下那悬灯,甚至连旌幡也丢了。
还道:“政儿莫去碰,等那男子醒来,自行处置。”
至于包袱剩余,不过是些被水冲没了的文书,以及一些楚钱,对于此时被囚于赵的妇人来说,没有意义。
更或者说,那旌幡与自晦的宝灯,也没有用武之地。
见到赵政不应她的话。
她蹙眉道:“阿母不是修士,只是歌姬出身,而吾儿虽已九岁,但在这赵国何人敢教导?”
“未有师承,终是凡人!”
“对吾等而言,这些修士文人的东西,不过是碰不得,也不会用的束于高阁之物,只能拿来吃灰,而若是邪物,咱们怕是活不过今晚。”
妇人言语,并无遮掩,但也是瞥了负九一眼。
赵政捡起灯与旌幡,道:“碰也碰了,若是害人之物,那儿子已经死了。”
见此,妇人无奈叹气,不耐至极。
“汝和汝父一般,胆大妄为,即使是在这赵国当质子,也要闯出些名堂来……不过一个楚国的少史能帮咱们什么呢?”
“他敢教导汝修行吗?”
赵政却嗤笑。
“那人若是胆大,就不会逃也似地,从狗洞里爬出邯郸城,弃咱们于不顾,跑回秦国去了……吾可和他不同。”
见赵政倔强,妇人也恨,也厌。
“罢了……算是结了善缘。”
“希望上天能垂怜咱们这对母子,让咱们早日离开赵国,即使是嫁给一位小商为妾,也比留在这赵国安顺。”
妇人摇首,只得去淘米做饭,不再管赵政。
赵政闻声,却是低首不言,暗暗失落。
负九心头一登,在此时代,能带着自己的孩子嫁入为妾吗?
方才这妇人之言,分明是……
一旁赵政的面色已经看不出喜怒,只是放好包袱里的东西,就继续为负九擦去身上的污渍。
负九见状也不敢乱想,这毕竟是他们自己的家事。
随即,擦了药酒,穿上略显宽大的衣物后,负九才听见赵政道明了他的安排。
“子都的衣物都随着他死去,都烧了,汝先穿吾的,看汝细皮嫩肉,想来是穿不惯的,不过待汝亲人醒来,以他楚国少史的身份,以及这些楚钱,想来不愁衣食。”
负九愣愣看着他,道:“汝不准备拿一些吗?”
“什么?”赵政蹙眉。
看着负九还未回神的呆滞模样,呵笑了一声,就面色一肃,淡漠至极。
“在赵国,吾与母亲只能吃野菜糠壳,穿麻布草靴,有钱也买不到东西,就是捡到了别人遗落的东西,也会被抢走,宁愿丢入茅房也不给吾等……”
“唯有烂掉的,坏掉的,食了会生病的,吾才能捡来食……就如同孤鸟野狗一般。”
一阵沉默。
“汝若是真的有心报答,那等他醒了,让他带汝买些烹饪的好肉,偷偷给吾带来……吾只有四岁前食过好肉,子都更是从生到死,都没……”
“哦,子都吃过灰鼠的肉,很新鲜,吾嫌恶心,没食过,也没有将那当过好肉。”
为负九穿好了衣物,赵政给负九倒来一杯温水……
“我……吾,喝得够多了。”负九紧忙拒绝。
赵政也不强求,只是去用竹席铺地,又照料男子。
而男子的气息,也在火堆旁逐渐恢复,这让负九松了口气。
或许是因为暂时脱离危险,换上干爽衣物的缘故,即使是身上有伤痛,一身粗劣的药酒气息,负九也沉沉睡下。
等再醒来时,刺眼的晨光洒落在面上。
那昏迷许久的中年男子也已经醒来,此刻正在火堆灰烬旁,愣愣观望那盏华灯,口中念叨着让人听不懂、听不清的言语,好似念咒一般。
那清晨的光照在男人身上,显得男人更为消瘦了。
负九一侧,传来声音。
“汝睡了一夜,得食些东西。”说罢,赵政起身,穿上麻布外衣,来到早已熄火的火堆处,从陶罐中盛了一碗米糠野菜粥,又夹了几块腌菜,给了负九。
“他昨夜就醒了,醒了后先是看了汝的安危,见到汝沉睡,就没有打扰,而是抱着那盏灯看个不停。”
赵政为负九言说情况,而负九环顾,道:“汝母亲呢?”
“有男子在室,母亲在偏房休憩……那本是吾和吾弟的房间,只是吾弟死后,母亲悲哭,吾就搬到了大屋,守着母亲休息。”
闻言,负九有些愧疚与感激。
“多谢……”
或许是休息一夜,负九终于有了些生气,他有了力气来说话。
“汝救吾和……吾忘记了,之前的事情都忘记了,但是还是感谢汝救了吾和他。”
负九不由望向那人,却见到,因为负九醒来,而起身的男子,正一步步走过来,此人急忙道:“汝忘记了?”
男子消瘦的身子,加上因为泡水而水肿的面容,此刻显得有些诡异,但语气却是十分着急。
为此,负九也不会言谎,再次重复了自己的话,表明自己失忆。
男子仔细打量负九的状态,又摸了摸负九的眉心。
“失忆……无碍,只要没有变成流着口水,浑浑噩噩的痴傻孩子就好;汝不过六载年岁,只有三载记忆,忘了算了,只是汝之身份,吾当有告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