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23章 考核前夕
道堂的窗棂间漏进最后一缕夕阳,将余怀安手中的《灵植图谱》镀上一层金边。他合上竹简,简牍相击发出清脆的“啪”声。
“今日就讲到这里。”余怀安拂去袖口沾着的粉笔灰,目光扫过座下弟子,“明日便是首次灵植夫考核,你们都有谁报名了?”
“唰”的一声,三十多双手臂同时举起,像片突然生长的竹林。前排的赵清月举得笔直,指尖还沾着未干的墨汁;她身旁的圆脸弟子手肘撑在案几上,手腕微微发颤;后排几个男弟子几乎要站起来,胳膊伸得老高,袖管滑落露出晒黑的手肘。
余怀安嘴角微扬,手指轻点:“你们几个坐第三排的,你,还有你戴蓝色头巾的...”指尖划过三个缩在角落的弟子,“明日不必去了。”
道堂里顿时一片哗然。被点中的瘦高弟子“腾”地站起来:“余师兄!我、我《青木诀》都练到第二层了!”
“周师弟。”余怀安从案几上拿起个青皮果子,“这是什么?”
“这...白元果啊!”
“几月开花?”
瘦高弟子张了张嘴,额头渗出细汗:“六...六月初?”
他身旁的麻脸弟子突然插嘴:“是四月中!差不多就要准备授粉了!”
余怀安将果子抛给麻脸弟子:“不错。”转头对瘦高弟子道:“你连白元果的花期都记不清,怎么过考核?”
瘦高弟子急得眼眶发红:“可、可肥料都是现成的,又不用现场配...”
“因为考官现在只有我一个。”余怀安突然笑了,露出一排白牙,“你们去了,我也不会让你们过。”他敲了敲身后黑板上的“习性”二字,“初次考核后三个月还要复审,若到时候还答不出这些基础问题…“照样撤销资格。”
王子明噗嗤笑出声,被赵清月瞪了一眼。那几个弟子耷拉着脑袋,圆圆的手指在地上画圈。
道堂里鸦雀无声。
“打铁还需自身硬。你若是有心,今晚把《百草谱》第三章再背三遍,记不住再背......总是能记住的,要不然...就跟着陈师叔种老式灵稻去。”
“现在——”余怀安抬手示意,衣袖带起一阵微风:“报名的人留下,其余弟子可以散了。”
道堂内顿时响起窸窸窣窣的动静。半数弟子起身离去,有几个走到门口还忍不住回头张望。留下的二十余人里,十多个是丙字田组的熟面孔——赵清月正襟危坐,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百草谱》的书脊;王子明把凳子往前挪了半尺,差点撞翻侯明的茶盏;几个年轻弟子挤作一团,互相捅着胳膊肘。
角落里还坐着五六个其他组的弟子。穿褐色短打的方脸弟子紧张得直搓膝盖,他身旁瘦小的女修把《灵植图谱》抱在胸前,像抱着盾牌。
“此事事关重大,无论是对于院里,还是对于你们。”余怀安的声音突然沉了下来。“明年院里就要全面改种灵植——”他手指轻叩案几,“诸位可知现在灵稻的兑换比例?”
“三百斤兑一百法钱!”后排有个弟子脱口而出。
“不错。”余怀安轻笑一声,“贱如尘土。但这恰恰是宗门的意思。”他忽然提高声调,“从今往后,灵耕夫将成为历史!你们——”手指划过在场每一个人,“就是奎木狼院第一批灵植夫,也会是第一批考核官。”
道堂里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以后院里肯定要提拔人才管理灵田,”余怀安俯身拾起毛笔放回案几,“优先考虑的必然是你们,而不是那些旧时代的灵耕夫...”
“听到你们余师兄说的没?”赵大川突然拍案而起,震得茶盏叮当乱跳,“都他妈给我打起精神!机会都喂到嘴边了还敢吐出来?”他铜铃般的眼睛瞪得几个年轻弟子直缩脖子,“老子当年要有这机遇...”
“师兄。”余怀安轻轻按住他青筋暴起的手臂,转头对众人笑道:“这里大多是丙字田组的弟子,因为他们最早跟着我摸爬滚打。”目光转向那几个外组弟子时,语气温和下来:“能坐在这里的,必是各组的佼佼者。杨师弟——”他突然点名那个搓膝盖的方脸弟子,“你上个月改良的丹参扦插法,连灵植司都称赞过。”
方脸弟子猛地抬头,黝黑的脸上泛起红光。
“你们其他组的,若是有什么不会的尽管开口问。”余怀安拍了拍身旁王子明的肩膀,“这小子当初连腐骨花和蚀骨草都分不清,现在不也...”
“师兄!”王子明急得去捂他的嘴,惹得众人哄笑。
笑声渐歇时,余怀安正色道:“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丙字田组不过早接触几个月,你们...”他指尖轻点那几个外组弟子,“资质绝不比他们差。”
那几个外组弟子闻言,眼睛渐渐亮了起来。方脸弟子搓膝盖的手停下了,不自觉地挺直腰板;瘦小女修紧抱书册的手臂微微放松,指节不再泛白;后排一个扎蓝头巾的弟子悄悄抹了把眼角,低头在书页上疾笔记着什么。角落里两个原本缩着肩膀的弟子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往丙字田组众人身边挪了挪凳子。
“最后提醒一句。”余怀安神情凝重,“莫学陈师叔死要面子活受罪。有什么不懂的,莫要羞于开口...若一直不懂装懂...就真得跟着他去种一辈子老稻了。”
暮色渐浓,道堂檐角的风铃在晚风中叮当作响。余怀安合上案头的《灵植图谱》,拍了拍沾满粉笔灰的衣袖:“都回吧,到饭点了。”
弟子们三三两两起身,几个年轻弟子边走边比划着白元果的授粉手势,讨论声渐渐远去。余怀安与赵大川并肩踏出道堂,青石板上投下两道修长的影子。
“师兄如今肯定够格了。”余怀安望着远处食舍升起的炊烟,“明日考核后,还得劳烦你带着合格的弟子...”他顿了顿,“既要当考核官,还得做讲师。”
赵大川咧嘴一笑,古铜色的脸庞在夕阳下泛着红光:“放心交给老子!”他拍了拍腰间的水囊,“工坊那边你尽管去,这儿有我盯着。”
余怀安点头,“丙字田组这批人...”他望向正在水池边洗手的赵清月等人,“先带他们熟悉教学流程,等培养出的讲师多了,工坊那边还要扩招,到时候还是需要再将他们调回去。”
“明白!”赵大川大手一挥,“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暮色四合,余怀安和赵大川走到水池边时,赵清月正用手帕擦着指尖的水珠,月光映得她腕间的银镯闪闪发亮;王子明和几个年轻弟子互相泼水嬉闹,溅起的水花惊飞了芦苇丛中的夜鹭。
“走!吃饭去!”赵大川洪亮的声音惊得溪面泛起涟漪,“今儿个食舍有灵菇炖鸡,去晚了汤都不剩!”
众人哄笑着往食舍走去。余怀安走在最后,看着眼前这群人的背影——赵大川正用宽厚的臂膀搂着侯明和王子明说笑,赵清月边走边给身旁的女弟子挽起滑落的发簪,几个年轻弟子蹦跳着追逐。
食舍的灯火透过雕花窗棂,在石板路上投下温暖的光斑。蒸腾的热气中飘来灵米饭的清香,混合着炖鸡汤的浓郁鲜香。王子明突然回头喊道:“余师兄快些!我给你占好座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