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枭母
到了堑边，老驴试着把蹄子踩在浮萍上，那浮萍看着小巧，却是纹丝不动，如同被焊在水上一般。
他小心地把另一只蹄子搁上去，身子重心前倾，浮萍仍是不摇不晃——老驴终于放下心来，整个身子都站了上去。
“能走！”他喊道，带头在前边开了路。
严家村的人紧跟在他后面，一行人踩在深黑的水上，多少有些提心吊胆的。
可是轮到兔姑娘的时候，一脚踩进去，浮萍就陷进了水中。
王和道：“恐怕是因为你手上捧着我。”
他虽然没有按照枭关的规矩走，本身也没有变妖，为什么反而过不去呢？
真是想不明白。
这条堑倒是有些宽，将近两丈了，跳肯定是跳不过去的。
“我把你丢过去？”
“可以倒是可以，但你力气够么？”
老驴在对岸瞧出问题来，请了个严家的壮汉回来，要把王和抛掷过去。
他这边脑袋刚在空中飞到一半，兀的听到脑后传来猪妖难听的嘶吼声：“别让那脑袋走了！”
一行人回过头去，见到那赭皮猪正挺着大肚皮，脚下蹄子飞一样地跑着，脑袋上的猪耳朵一晃一晃的。
小白象听了他的话，却不着急，仍旧坐在那，悠哉游哉地喝它的酒。
赭皮猪边跑边喊道：“懒鬼，快去拦他！”
小象并不动弹。
王和在空中巧巧运了下真气，给自己变了个道，“嗖”地一下撞进了老驴的怀里。
老驴吓了一跳，说道：“头老弟，我还当你要咬我呢！”
他像是想起那天王和咬断狼妖喉咙的场景，不禁打了个寒战。
王和却没有功夫和他闲聊，短促喊道：“快跑！”
这猪妖临时改主意把他叫住，想来是沈王爷的通知已经到了。
如今还困在这个狭窄的关口之中，只有两头能走，形势大大不利。
至少得先出去！
老驴二话没说，提起他的脑袋就跑。
几个鹿妖本也要跟着，却被王和喊住了。
王和道：“那猪妖要留的是我，你们严婆婆腿脚不便的，跟着我反而受累！帮我和马哥照顾照顾兔姑娘！”
严婆婆点了点头，忧虑地看着他们远去。
那猪妖赶到了潭边，伸了伸蹄子，却不敢下水，转身对着小白象骂道：“你这天杀的懒鬼，怎么就这么放他们跑了？”
小白象一边咂嘴，一边道：“是你把人放进来的，怎么反倒怪罪起我来？”
猪妖不甘地看着老驴远去的背影，气得直跺脚。他把两个蹄子放到拱嘴旁边，拉长了声音喊道：“枭妈妈——！”
王和听得一惊。
整个山谷的猫头鹰都扑腾起来，朝着山谷上方的天空直直飞去；这景象就好像蝙蝠倾巢而出一般，黑压压一片。
老驴一边发了疯的跑，一边喊道：“头老弟，咱两条腿的，可跑不过人会飞的！”
王和喊道：“你只管跑就是了！”
他这时也心急如焚，但是却没什么好办法。
这成片成片的猫头鹰从头顶飞过，眼前晦暗不明，大片大片的土砾抖落下来，就好像这整片峡谷在摇晃一般——
王和反应过来了，这不是老驴跑得急切，而是两边的山崖真的在晃动起来。
“枭妈妈——！那头驴偷了你的脑袋！”
猪妖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王和只见头上一大片阴影笼罩下来，紧接着铺天盖地的大风吹过，把他的眼睛都吹得紧闭起来。
就这么一闭眼一睁眼，他发现自己居然已经在天上了。
他看到老驴目瞪口呆地跌坐在地上，望着自己不断远去。
一对遒劲的爪子将他牢牢攥住了，那锋利的指甲就挨着他的鼻子。只要乱动一下，这镰刀似的爪子恐怕就能把王和割碎。
枭妈妈攥着王和，全然不管赭皮猪妖在底下的嘶喊声，只是眨眼的功夫，已经飞到了这片峡谷的顶上。
王和已经瞧不见老驴和严家村的人了，他们全部没入了黑暗。
只剩下猪妖焦急的声音还在谷中回荡：“您不能把那头带走呀——”
王和看到了崖上的巨大鸟巢，里边还蜷缩着两三只毛茸茸的小鸮，几个双目无神的动物脑袋正摆在巢边。他隐约还瞧见了层叠的树枝下，好像还有一个衣衫破烂的无首身子——恐怕就是墨惊了。
枭妈妈爪子一松，他就径直掉了下去。王和稍微运转了下真气，护住了面门，免得被那些树枝把脸戳烂，“啪”地掉了进去。
他听到一旁的小鸮发出兴奋的叫声，像是看见了新鲜的玩伴一样。
枭妈妈也落了下来，把她巨大的翅膀收起。她原来是一只特大号的雕鸮，羽毛棕黑相间，不是什么很友好的花色。
这时，她头上两根褐色的耳羽斜着翘起来，橙黑的眼睛照出凶光，像是在皱眉打量着王和。
“你好。”
王和努力地挤出一个礼貌的微笑。
枭妈妈没有搭理他，从旁边叼了个死猪头来。小枭毛茸茸的脑袋一啄一啄的，把那只还有些弹性的眼珠子啄了出来，囫囵咽了下去。
等猪头的两只眼都被啄了，枭妈妈就把那头一甩，就那样坠入峡谷中，又在半空中被一只不知道什么种类的猫头鹰接过去，随后就消失在黑暗里。
这小鸟居然只吃眼珠子。
王和咽了口口水。
这边还有三只兽首。按照这进食的速度，没几分钟就轮到他了。
王和忐忑起来。
眼下若是祭出承影，恐怕很难说有什么说法——这种道行极深的老妖怪，他就是不用神灵眼，也能瞧出他们非凡的妖气来。
枭妈妈的喙又叼起一只羊头。
王和看到羊头那对快要散了的方形瞳仁被小鸮一口啄烂了，禁不住闭了下眼。这一下好像啄在他自己的眼睛上。
接着是牛头。
牛的脑袋很大，眼睛却很小。王和瞧见小鸮的喙居然直接插进了眼球里，然后甩着头，把一个浑浊的眼球叼了出来，后面还连着一条细细粉粉的血管。
原来牛也有眼白啊，王和无由来的想到。
然后是狗头。
狗的眼睛倒也没什么特别的，小小的，却好像很对小鸮们的胃口。
这边三个头喂完了，小雕鸮们兴奋地啼叫起来，可爱的脑袋瓜都瞧向了王和。
王和和他们对视了一瞬，然后看到枭妈妈也俯下脑袋，终于再次看向了他。那是一对深邃的、冷厉的眼。
王和自己的左眼不是很亮，但右眼正在缓缓勾勒出金色的纹路，在黑暗里透出光来。
枭妈妈疑惑地歪了一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