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吸血池
王和默然地从曹澄的记忆里抽身出来。
他不知道那封离奇的圣旨有没有发出去，也不知道发出去后是什么效果。
不说是古往今来最离经叛道的一道旨，起码也让人见到了曹澄宁鸣而死，不默而生的一面。
但是，此时王和确实和这位曹澄有点同病相怜的感触：莫名其妙地来了大富贵，莫名其妙地要死了。
他把无字旨合上，曹澄的名字居然渐渐渗出了光点，从无字旨中剥离出来，然后像一个浮起的气泡一样，也飘入了他的识海。
“？”
王和有些不解。
他这识海现在像个杂货铺子一样，又是原身残留的元神，又是这光球，还被自己的三品挤得变了形。
这光球似乎不是记忆。其中只有一点情绪，和他现在完全不能理解的，像道韵一样的存在。
卜天子受天之运，承天之泽。这一丝玄之又玄的道韵，恐怕另有文章。
“该走了！”
他听到严家一个男人喊道。
于是，一行人举着火把，开始在阴暗的树林里摸索着前行。
大伙都有点提心吊胆的，王和也没有继续看记忆，而是耐心地运转起真气来。
这真气的修行似乎没什么捷径，和练肌肉一样，只能硬着头皮练，一天天地累积起来，积少成多。
王和虽然天赋尚可，但是这夯实基础的修行，却也浮躁不得。之后的结丹结胎，都要筑基时的精、气、神做底子。
按照书中所说，养气功夫，有伏气与运气，二者并行，才能见效。
伏气，所谓龟息是也。练到炉火纯青的地步，要把羽毛放在鼻头，徐徐吐纳却不吹动它，方合要领。
运气，也就是把真气在经络中运转一周。人体中有任督二脉，任脉在正面，督脉在背面。这两条脉笔直地贯穿人体，绕行一圈。如果把一个人从正中切开来，这条分割线就是任督二脉的轨迹。
真气本自丹田中来，往上走是任脉的路，往下走是督脉的路，两条脉的首尾相连。所谓打通任督二脉，就是给真气疏通道路；至于运气，则是把真气顺着这两条路走了一遭，然后相会，徐徐伏之。
而这只是筑基功夫的基础而已，运一周，伏一气，真气就凝练一丝；要循天时，因地利，本人和，枯坐八十一天，最后心虽无意，精气神自化，筑基方成。
王和如今哪有闭关八十一天的闲暇，只能练一周期，是一周期了。
也幸亏原身已经修行了月余，让他养气最艰难的时期直接跳过了。他此时没有身体，虚脉被挤在一块，运气虽然曲折了些，速度倒是快得多。
“什么狐奶奶，千万别害我呀，狐祖宗保佑保佑。”
一路上，老驴神神叨叨的，一直念叨着狐狸。
严三道：“你的狐祖宗要是保佑你，怎么给你送进这儿来了？”
老驴叹了口气：“人有好人和坏人，狐狸自然也有好狐狸和坏狐狸。”
严三摇了摇脑袋，头上的鹿角像树枝一样摇晃着。
“在我看来，就没好妖怪，只有害人和不害人的。待会那狐奶奶要是个吃人的主，我可把全天下的狐狸都骂一遍。”
“要是狐仙人在，怎么会让这些狐狸干坏事呢？在我们那的狐狸，夏天陪着人乘凉，冬天陪着人上炕，多融洽。”
严三道：“听着一股就狐臊味儿。”
老驴瞪大了眼，还想理论两句，前边忽然传来闹哄哄的声音。
抬眼望去，走了不知道几个时辰，他们居然已经走到了一处山崖底下。
两边是不知多高的崖壁，远远地延伸出去，像一堵雄伟的城墙；只有中间开了个一夫当关的缝，很有一线天的意思。
这阵儿，那山谷前排了有几十号的妖怪，鸡鸭牛羊，猫狗猴猪，还有些奇奇怪怪的物种。
王和停下修行，忍不住睁开神灵眼，仔细一瞧。
这队妖怪基本都是人化的。看样子下塔后，四面八方的人最后都会聚拢到这边来。
有一只紫皮老猪，却是个实打实的妖。它站在了这队妖怪的前方，跟着他的蹄子，妖怪或往左边走，或往右边走，很快就消失在崖壁之后。
队伍走得很快，但四面八方也一直有三三两两的妖怪从林子里走出来，加入队伍。
他们这行人于是也跟在后边排队。这景象也挺怪异。
兔子姑娘捧着王和，跟在了老驴身后。
“马哥，那待会我跟着你？”
王和问道。
“也行。”
但是，等到了那紫皮老猪面前，老猪妖上上下下把王和打量了一下，猪鼻子凑上来嗅了嗅，疑惑地摆了摆大耳朵：“男左女右！但是你这样没化形的，我还真没见过。你是王爷的亲戚？”
“嗯。”王和随口一答。
老猪妖狡黠地笑了：“骗鬼呢，王爷的亲戚早死光了。你去女人那队！”
王和皱了皱眉，心想自己怎么连男人都够不上了。
于是他又被交给了兔子姑娘，老驴则和严家村的人一起走左边的道。
右边是一条羊肠小道，不知是人为开辟的，还是天然形成的，曲曲折折地通向了大山深处。
路里面几乎没有光线，只能摸索着前进。兔子姑娘捧着王和，身后跟着严婆婆和她几个儿媳妇，小心翼翼地走着。
不知道转了多少个弯，前边豁然开朗。
一个硕大的山洞映入眼帘。从洞顶上边垂下来七八根蛛丝。蛛丝的下端挂着肥大的萤火虫，把整个洞穴照得明明白白。
山洞下边，是一个宽敞的水潭，横在了众人面前。潭水绿幽幽的，泛着黄绿色的光。
王和看到前面已经围了一圈妖怪，都不敢贸然下水，站在潭边张望着。
有人喊道：“别下去！这水底下有好多虫子！”
潭边的人于是越站越多。
王和心想，这样等下去，等人都挤满了，按照这边妖怪的脾气，肯定还要逼着大家下水。
他开启了神灵眼。
下一瞬，他更愿意自己没这个想法。
池子底下是密密麻麻的蚂蝗，多得就好像是粥底下沉着的厚厚一层米粒。
蚂蝗在神灵眼的注视下，分毫毕现，不断地扭曲、收缩、翻动，身上可怖的纹路清晰可见。这种低等生物没有元神，只有暗红色的光泽。
这样多得光泽一齐扭动，让王和禁不住地一阵恶寒。
只听到洞穴上方传来声音：
“别下去？再不走，待会想走都走不了了！”
那听着像猪叫的声音说着，其他人还没什么感觉，王和的瞳孔却是骤然一缩。
这潭水的水位居然在缓缓上涨，水底下的蚂蝗开始一只只往上飘起来。
“不会吧？”王和感觉自己要呕吐了。
“得跑过去！”他对兔子姑娘和严婆婆说。
“好。”兔子姑娘还是一如既往地听王和的话。上次聊完天后，一回忆，王和发现她其实没有什么求生本能，要不是自己偶尔使唤一下，感觉她甚至可能会等死。
严婆婆倒是有些犹豫了。
“老妪恐怕没那样的力气。”
王和一时有些急躁。
两条肉腿踏进去，不一会就得爬满蚂蝗。到时候，还跑得了么？
他心里实在是没有底。
王和已经渐渐领悟过来这塔下世界的用意。
想要出去还成人，便要走这底下的关口；莫不然便留在底下当妖怪，时刻受肉食妖怪的恫吓。
而要过关口，便像眼前这样，走得让你留下点什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