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人抚我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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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一位卜天子

随着王和闭上眼睛,元神微动,画面徐徐展开。

流水一样的色彩渐渐稳定,他睁开眼。

这就是老皇帝之后,第一位卜天子曹澄的回忆。

是曹澄的视角。

他正在一间屋子里。

屋内的装饰古色古香,家具都是黄梨花木打得,地上的方砖井井有条,墙像是新刷过的,白净净的。

看样子是个大户人家。

这时,方案前围坐了三个人。

由少到老,祖孙三代,孙子曹澄,父亲曹凌,爷爷曹韵。

一个喜笑颜开,一个眉头紧锁,一个欲言又止。

“爹,那占天司的人和我说,我现在是卜天子了。”曹澄难掩眉间喜色,迫不及待地和那个神色沉郁的中年人说。

他的父亲曹凌。那天,占天司的年轻人是和他们一大家子讲得。说他家儿子占了天地大运,被天机相中,要做下一任的卜天子。

可曹凌高兴不起来。

他们家是黑水郡的一个不大不小的家族,平日干着纺织生意,没有那么大的抱负。如今要他们拖家带口,去一个从来没接触过的领域,和王公贵戚们打交道。

还要自己没到二十的孩子,去管偌大一个国家?

这可不是一个布商能考虑的事。

简直有些荒唐。

曹凌看向了自己的父亲,说出自己的担忧:“我听说了,老皇帝可还在!虽然这事听得不多,可是很少有老皇帝还没死,就换下一任天子的说法。”

曹韵道:“未必!当今皇帝,不就是童川郡的商户出身?他当得了天子,我孙子也当得了!”

曹凌像是有些犹豫:“我可听说,皇宫里出现了些事情的。”

曹韵摆头道:“风言风语而已。我们祖上是农民,吃了多少年的苦,才换来一个不大不小的商铺。这次是澄儿的机会,也是我曹家的机会。”

曹澄对爸爸爷爷的辩论没有太过上心。

他沉浸在自己美好的幻想里,已经想入非非。

他对年轻人给自己的破心经没有半点兴趣,倒是对未来的荣华富贵充满期许。

明天要选谁家丫头做自己的皇后?邻居家的小柔很好看,可是脾气太闹腾,他不喜欢;刘家的王姑娘,比他大三岁,待他倒是温婉地多……

可若是做了天子,不是全天下的姑娘都随他挑了?这些土姑娘,要是做了皇后,倒有些伤自家的脸面。到时候选两个郡主姑娘,不是贵气得多?

他扯了扯自己的袍子。他家虽然是做布匹生意的,平日里倒是很节俭。这衣服只是用下等绸缎裁的,外边只值半两银子。

曹澄平日里很喜欢这衣服,每次穿出去都要穿着。这时他仔细打量着,有几处地方居然已经抽了丝。

“爹爹,用金丝给我绣件衣服吧。”

他抬头说。却看到爹爹叹了口气。

倒是爷爷满脸慈祥,说道:“好,给咱家澄儿绣件亮闪闪的龙袍!”

视线渐渐混沌,那黑色的袍子变成了黑色的漩涡。

画面一转,王和错愕地看到眼前烈火熊熊。

曹澄没有等到他的龙袍,只等到了一场家破人亡的大火。

曹凌穿过层层阻碍,把大哭不止的儿子背起来,冒着掉落下来的火雨,冲出了残破的屋子。

进了院子,一路上,无数的木架子都在没在火海中,上边五颜六色的布匹燃烧后,在热气下迎风舞动,最后化作黑乎乎的灰,飘荡在嘈杂的夜空里。

“爷爷!”曹澄哭着说。手不住地拍着父亲颤抖的背脊。

他远远看到爷爷被压在冒着火的房梁下面,大睁着眼。他烧得半焦的胸膛从木头底下露出来,连血都被烧干了。

“爷爷已经死了。你要活下去!”他听到爸爸说。

混乱。这一幕的记忆只有混乱。

四周街坊都凑了过来,看着这家还算阔气的商铺被烧成了一摊灰烬。

一队穿着夜行服的蒙面人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手上的刀在火光的照射下白晃晃一片。曹家的人跑出一个,他们就一拥而上,把那个烧得伤痕累累的人砍杀在地。

曹凌看得真切,转身从后院找来一匹受惊的马,勉勉强强骑了上去,让儿子跨坐在身前。

“坐好了!”他说道。

曹澄听到了猎猎的鞭声,马儿尖声嘶鸣,外边喊杀声震天动地。他几乎要晕过去了。

他们刚从燃烧的大门冲出去,那群蒙面人就围了上来。

曹凌把身子压低,护住了曹澄。那些刀刃像雨一样甩在了他和马匹身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喊杀声渐远。二人一骑终于驰入了黑暗。

曹澄扒拉着他爹,却看到曹凌已经没有了气息。

曹澄从爸爸皮开肉绽的胳膊下面抬起脑袋,远远看到,火舌像是一只徒劳举起的手,直直烧向了死气沉沉的夜空。

橙与黑的画面又化为流水,开始流淌。

最后一幕。

肮脏的牢房。地上屎尿横流。一只破碗盛着半个馒头,碗底就浸在地上的污水里。

曹澄面如死灰,脸上盖了一层厚厚的黑灰,嘴唇却白得像砒霜,上面翘起皲裂的碎皮。

他正躺倒在一堆草里,呼吸断断续续,脑袋烧得天旋地转。

“曹澄。”

有人在喊他。

曹澄无力地转过脑袋,看到了那个曾带给他无数欣喜的占天司年轻人。

他下巴上只有一小茬胡须,袍子左边绣着金灿灿的日,右边绣着银晃晃的月,脚上的靴子踏着龙飞凤舞的云纹。

曹澄有气无力地问道:“你要做什么?”

占天司的年轻人轻轻跪了下来,把一份金灿灿的卷轴捧了起来。

“圣旨到了。”

曹澄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歇斯底里地吼道:“滚你妈的圣旨!”

他看到年轻人咽了口唾沫,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这是规矩。”

曹澄听了这话,怒极反笑,笑得喘不过气,捂着肚子哼气。

占天司的年轻人不敢看他,对着那圣旨自顾自地说起来:“这是陈不剑给的无字旨。你在上边写什么,明天朝廷就会颁布什么。”

曹澄不屑地瞪着那张圣旨,像在看一张厕纸。

“你说完了?”

占天司的年轻人点了点头。

曹澄道:“那我现在就写。”

年轻人隔着栏杆,把圣旨递了过来。

曹澄没有去接,他已经连起身的力气都没了。

“扔地上。”

年轻人照做了。

那张圣旨于是落在了屎尿之中,却没有被沾湿,像是涂了层油膜。

曹澄仰起了头,良久不语。

占天司的年轻人几乎以为他已经死了,伸头探了下。

曹澄却突然转过头来,眼神里满是萧索和仇恨,他冷笑了一声。

“等我死呢?老子的圣旨就三个字:草你妈!”

他大哭起来,却没什么力气哭,每一口呜咽都像是在要他的命,听起来更像是在呻吟。

哭着哭着,曹澄一口气没咽下去,抽搐了两下,再也不动了。

那三个字渐渐地浮现了圣旨上,很快就穿越数千里,到达了阴森森的皇宫里。

这就是第一位卜天子的圣旨。

“草你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