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私心（预告，明日上架，开启日更万字模式）
陈寒瞬间醒悟了过来。
自己这是进入到了幻境之中，而这幻境，应该是鸿真子用自身法力营造出来的，多半是鸿真子的亲身经历。
也许。
对方要通过这样的方式，向自己传递些信息？
他凝神向下观望。
却见那成千上万人的队伍之中，忽然有一面破烂的青色旗帜，被高高举起！
紧接着。
一个凄厉悠长的吟唱声响起来了：
“发如韭，剪复生……”
原本死寂沉静的队伍之中，成千上万人的声音混乱的响了起来，由弱变强，由杂乱变为整齐：
“发如韭，剪复生……”
听到这凄厉高亢的吟唱声，陈寒只觉得浑身上下战栗，头皮发麻，每一根头发似乎都竖了起来。
凄厉而悠长的咏唱声再次响起：
“头如鸡，割复鸣……”
轰然巨响紧随其后：
“头如鸡，割复鸣……”
陈寒能够听出这曲调的苍凉古朴，更能听出其中蕴含着的无尽绝望和痛楚，身体发出了不由自主的颤抖，仿佛想要抓住什么，才能勉强站稳，但是却什么也没抓到。
这时。
那咏唱之人似乎拼尽了全身力气，仰天怒声嘶吼：
“仙人从来不足畏……”
“凡人从来不可轻！”
随着这句歌唱，轰然巨响，如同山崩海啸般炸裂！
无数男女老幼，发出了野兽般的嘶吼，挥舞着铁锹、锄头、镰刀、木棍、斧子……
像是破堤而出的洪水般汹涌奔腾！
陈寒猛然攥紧了双拳。
他看到，左边那个孤零零的人腾空而起。
数百丈之长的火焰，从他手中生出，然后轰然落下！
一剑光寒，划破天际，呼啸而至！
滚滚巨石从天而降，如同狂风暴雨！
呐喊着冲锋的那一排排的人，像是被割的麦子似的，成片成片地倒下。
陈寒蓦地瞪大了眼睛！
只觉得遍体生寒。
浑身上下的鲜血似乎全都凝固住了！
这是场一边倒的厮杀。
良久的对峙，只用了不足半刻钟就已结束。
空气中充满了焦糊味和血腥味。
地上横七竖八，叠满了尸体。
他看到了那屠杀者仗剑飞去的身影，看到了眼前的尸山血海，地上凝结着的大片大片的血迹。
成千上万的男女老幼，无一生还。
漆黑的夜色笼罩了大地。
成群结队的乌鸦，嘎嘎嘎叫着，盘旋落下。
黑暗迅速将一切笼罩。
……
下一刻。
他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山洞之中，鸿真子负手站立在面前，神色平静，口中语气淡然：
“那年的旱灾，席卷了数千里的范围，无数灾民在走投无路之下，只好揭竿而起。而我，也是其中之一。”
“我们接连攻破了好几座县城，打败了好几伙前来围剿的官军，可是到了最后，官府请来了一名筑基境界的修仙者……”
他的思绪回到了那夜。
那夜的天空是碧蓝色的，非常好看。
可他的周围却是尸山血海。
就连他自己，也倒在血泊中。
天上的星星和月亮，倒影在他年轻的双眸中，闪闪发光，像极了他对活下去的渴望。
可是他心里很清楚。
这一夜，便是自己留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一夜了，自己还很年轻，自己还不想死。
可是，这个世道太过艰难，就连活下去都得拼尽全力。
他抗争过，为了自己的命运奋斗过，可是最终却还是失败了。
只能这样了……
就算再不甘心，又能如何？
他缓缓闭上了眼睛。
可就在这时。
“就算是一只蝼蚁，只要能活下去，谁又愿意死呢？”
一个苍老而又苍凉的声音，在他的耳畔响起。
此人便是他的师尊。
很久之后，他才知道，对方的真名，叫做苏子衿。
但在那个时候，他只是觉得，眼前这名须发皓白的老人家，披着满天的星辉月光而来，给了自己重新生存下去的信心和勇气。
此后。
老者带着他，吃上了饱饭，穿上了暖衣，读书识字，穿街走巷，看到了更加广阔的天下，见识到了更多的人情世故，对于这世间的一切也有了更加深入的思索。
天下者。
天下人之天下。
无论是当年的天神，还是后来的道祖，他们的本意，都不是让一群人去统治压榨另一群人。
可是这一切后续的发展，都是他们无法控制的。
那些大能修士们高高在上，一心只求渡劫飞升长生不老，拔一毛而为天下亦不为。
在他们眼中，他们和他这样的小乞丐，是完全不同的两个物种。
每一个修仙者都曾经是凡人，只不过当他们成为了修仙者后，却忘记了他们自己也曾经是凡人。
有一天。
他将领悟到这些告诉了苏子衿，对方满脸欣慰之色，尔后告诫他，要牢牢记住今日的感悟。
再后来。
他加入了玄天圣地，一步步突破至元婴境界，成为掌门。
他也一直记得，当时的心境和感悟，从未忘记过。
……
鸿真子从沉思中回过神来，睁开了双眼，看向了坐在自己面前的陈寒，神色中带着欣慰之色：
“陈寒，你如今应该已经知道，我们这些人，和常年端坐在洞天福地地修炼的那些人，和门派内的那些仙二代，不是一路人。”
“至于你，师尊曾向我坦言，他看不透你，他也不主张过多干涉你的命运轨迹，可我却不以为然。”
“我从内心深处相信，你，和我们，是一路人。”
“我即是道。”
“道即良知。”
“我记得你曾经说过的这句话。”
“你有私心，但我并不觉得，有私心有什么不对。”
“那些高高在上的老怪们有私心，普天下的修仙者有私心，就算是每一个凡人，也都有自己的私心。”
“陈寒，我不希望你把我们这些人想得太过高尚，我们也都是有私心的。”
“师尊的私心是道祖。”
“他认为，自己是道祖留在人间硕果仅存的真传弟子，他有责任不让道祖的心愿落空，他无法容忍这个世界的演变，背离道祖希望的方向。”
“也正因如此，这成为了他的执念，在这份执念被破除之前，无论他修为再高，也无法真正的渡劫飞升。”
陈寒怔住了。
说实话。
在他的内心深处，一直对苏子衿抱有深深的怀疑。
他一直不相信，世上有大公无私之人，肯为了不相干的人，去对抗势力庞大的六大圣地。
他如今懂了。
苏子衿的确是为了自己。
为了他自己的大道，为了道祖的遗愿，也为了肩上的责任。
他是为了自己，同时，也是为了那些不相干的人。
“其实我也是如此，我也有私心。”
鸿真子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谈论起自己的私心来毫不避讳，似乎是拿着一柄刀子般，往深了去解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