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风从哪儿来2
接下来的日子,依江就抱着看到蒋易森就绕着走的心态,竟也一路太平。孙火火的那件事,最后裴安琪追踪报道了好几条,不仅给孙火火证实了清白,也给广大的消费者做出了许多提醒。依江在好几次经过裴安琪的座位后,终于放下脸面说了一声谢谢。
不过躲得了和尚躲不了庙,几天后,她收到了蒋易森的短信。是转发的一条信息,是频道的广告客户,一家建材商举办的开业活动,联系他想要安排采访。原本依江看到蒋易森的名字,心里还不太舒服,可是正面宣传新闻好做又好发,她不再多想,迅速存好负责人的号码,再回了个短信给蒋易森,接着便和小马两人前去了。
活动开始的时间临时延迟,两人等了整整一个小时,开业仪式才正式开始。活动结束,所有的采访完毕已经是傍晚。五十来岁的总经理留他们吃晚饭,依江知道这是常事,只不过她一不能喝二不能说,这次来只是跑条稿子混条稿数,因此百般婉拒,却还是被拦着不让走。她和小马四目相对,小马先败下阵来,小声在她耳边嘀咕:“那就留下来吧,吃顿好的咱再走?”
地点选在一座小高层住宅楼里,一户三居室的私房菜馆,客厅是大厅,三间房间是包厢,人数太多,分成了两桌,正好是相邻的房间。依江在来的路上就给蒋易森发了短信,简短说明了情况,希望回去之后不要遭到责骂。谁知道菜还没上,房间门打开了,蒋易森一袭棉麻衬衫,长手长脚地立在门边,仿佛天人降临,依江有些出乎意料,立即站了起来:“蒋制片?”
他示意她坐下,一一向着桌上的诸位打招呼,这时隔壁屋子来了人,是那个五十多岁的总经理:“蒋制片来我们那桌坐,小马记者也在那边,这边大多女客,你可别欺负她们。”
蒋易森眼神一扫,笑了:“好,那我恭敬不如从命,”说着低头拍拍依江的肩,“好好跟前辈们学习学习,以后都是合作伙伴。”
依江知道他的用意,这条稿子让给她跑,其实就是给她机会,只要能保持稳定的联系,这里就是她的口子。她乖乖坐直,在座的虽然有几位女同胞,但各个看起来都不是简单人物。果不其然,菜上齐后,她终于领略到这些人物的酒功,和电视台的小年轻比起来,他们才是应了那句话,姜还是老的辣。
混迹商场的这些老油条们各个能喝,蒋易森已经面不改色地喝了好几轮,小马俨然喝多了,紫红着一张脸,却还是举着杯子要敬酒。找了机会他端着酒杯下了桌,走到隔壁屋敲门而入,这一桌也喝得酣畅淋漓,气氛好不热闹。可再搜寻定睛,那个小身影正站在正中央,一手捏着杯子,不停地摇着头退缩:“我不会喝,我真的不会喝,已经头晕了,我不喝了……”
可她面前的那位中年男人却不依不饶,拉着她的手劝诱:“你看说话还利索着呢,你都陪他们了,可不能落下我一个。蒋制片没教你喝酒吗?这可都是老习俗啦!”说着他托起她的酒杯,试图让她喝下,蒋易森远远看去,依江的脸已经潮红,泛着水泽的眼睛里已经蓄满了泪,可她的嘴角却依然高高扬着,一边努力地拒绝,一边撇过头想要躲过近在眼前的酒杯。
“孙工,”他不着痕迹地走上前,“喝得这么开心呢?来我先敬您一杯,那边我可是伺候好了才被放行过来的。”
“你你你坐下,等我和小记者喝完。”
蒋易森纹丝不动,却已不动声色将依江护在身后:“小姑娘不懂事,还望您大人有大量,喝酒还是要开心,闹不开心了多不好看,回去我一定罚她。”
孙工不甘心地目光追随,眼底透露出不怀好意:“听说是新来的小姑娘?”
“是,刚来我手下干活,很多事还不太懂,我也不敢批评,台长介绍来的,有时候脾气比我还大。”蒋易森笑着打趣,回头看她时用眼神示意她撤退,可依江却伸手紧紧抓住他衬衫的衣角,死也不撒手,似乎意识已经迷糊。他只好垂下胳膊,在桌下轻轻地握住她的手,再一寸一寸地带着她松开衣料,才解脱,依江又迅速抓着他的手,像抓着一根救命稻草。
他心中暗叹,只能由着她去,安抚一般地用手指敲了敲她的掌心,依江顺势张开手,与他紧紧十指相扣。
咯噔一声,心里仿佛掉了一根针,旁的人丝毫听不到,只有他自己才能感受得波澜涟漪。
在服务员的帮助下,蒋易森才把两个醉得不省人事的下属扔进车里,小马的手机正好响起来,是追问他在干什么的马父。蒋易森问到地址,亲自开车把他送到,交到他父亲手里。再回头看剩下的那一个,他不由叹出一口气。下车绕到后座,他拽出她的包试图翻手机,搜寻无果后,只好转向她身上的口袋。只是,大夏天里她穿得少,他根本不敢动作太大,小心翼翼地探了探牛仔裤的口袋,幸好,鼓鼓囊囊的,果然是手机。只是翻出来一看,已经关机,再按开启键也依然黑屏,看来是没电了。
他想不到去处,只好把她带到台附近的酒店,开的大床房,他只负责把她送上去,顺便把她的手机充上电,或许能通知她的朋友来接她。对,那个江陵,只是可惜没有号码。一路电梯上去,依江趴在他肩头沉沉睡着,呼吸间,酒气扑鼻,他不由皱起眉。她一直都不沾酒,到底是怎么骑虎难下才喝了这么多?
进了房间,依江沾到床就迅速翻身裹紧了被子,他松一口气,低头看着那个小人儿。其实个子不小,但印象中总觉得她小小的,好像需要照顾,大概年纪小,大概她一直备受宠爱。你看,就连睡觉就要紧紧抱着枕头,也许二十多岁了还要抱着毛绒玩具才能入睡。蒋易森失笑,摇着头去沐浴间找毛巾,用温水拧干后出来,正打算帮她擦擦脸,却突然感觉到手掌下的小人微微一颤,接着她缓缓地睁开了眼。
还微红的眼睛一片迷蒙,望着他仿佛仍在雾中,蒋易森尴尬地收回手,轻咳一声想要解释,却见依江突然坐起身,哇的一声哭了起来,软软的身子扑倒在他的腿上,口中语音不清地喃喃:“对不起老大,你不要骂我,我喝酒,我喝……我会改好的……我会好好干的……”
蒋易森不由镇住,他以为她醒了,伸手握住她的肩膀,想要推她起来,可是摇了摇,却发现她已经又昏睡过去,脑袋晃晃,接着又朝着他怀里栽了下去。他猛吸一口气,整个人僵在床边,手还停在半空中,简直进退两难。
原来她还醉着,没想到会对他有那么重的怨念,看来他给她的阴影不小啊。
毛茸茸的脑袋就在腿间,呼吸的热气透过裤料喷在皮肤上,他只觉得一阵灼热,嗓子眼里直发干。他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窘境,完全不知如何是好,即使平常也总有美女投怀送抱,可他能干脆拒绝,甚至不惜恶语相向。可怀里的这个人完全不按套路出牌,简直……
简直是个奇葩!
灯一直彻夜亮着,蒋易森保持着这样的姿势,一直僵坐了四十分钟,直到怀里的人皱起眉头,不适地寻找着姿势,他趁机抽身而出,捧着她的后脑,将她引回枕头上。依江沾到枕头总算是舒服了,表情都跟着舒展开来,抱着被子蹭了蹭,接着又甜蜜地睡了过去。蒋易森站在床头,静静地看了好久,这时才发现自己的腿完全毫无知觉,稍微动一下,接踵而来的是一阵难耐的酸麻。他弯下腰轻轻捶打着,努力等着不适过去,然后走回沐浴间,掩上门,打开淋浴。
花洒里立即喷出无数水花,他走到一边的水池打开龙头,捧起水朝脸上泼,试图能保持一如既往的清醒。可再走出沐浴间,第一眼,还是忍不住瞥向了床上蜷成一团的小蒙古包。他深吸一口气,踩过柔软的地毯走到窗边,夜色已深,霓虹斑斓,远处这个城市最大的广告屏正播放着最新的广告,晚归的人们满脸倦色,熟睡的孩子面露笑容。
这是一个稀松平常的夜晚。
可是他却隐隐明白,这个夜晚有什么似乎不一样了。
那样蠢蠢欲动,想要破土而出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