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调动

公司内部的调动，需要通过新部门主管面试。新部门主管刘贵杰既没有说不要简敏，又拖着不安排面试。

他看了简敏的情况，觉得不理想，尽管长期绩效不错，但刚刚被重罚了一把。

不过，快到年底了，部门的人员编制还没有用完，也就是说没有满编。公司审批下一年度各部门的人员预算时有一个规矩，会拿本年度12月31日的实际人数作为基线，下一年度授予的人员预算会在基线上来审视涨幅。

他鸡贼，擅算计。在算计怎么让自己的部门明年人员预算更多一些，自己的队伍更壮大一些，自己的山头更有存在感一些。那么，不能浪费今年的编制，得在12月31日之前让部门的现有人数尽可能多一些。

如果找不到其他合适人选，倒是可以把这个叫简敏的先调进来，填个坑。她背着一个处分，年度考评不能高于“C”，弄进来后如果不满意，就顺理成章地把她列到“末位淘汰”的候选人中去。既能交差公司对“末位淘汰”的管理要求，又可以为将来替换更理想的人腾挪一个编制。

刘贵杰享受这种当棋手的感觉，手下管着的这些人是棋子而已。这么大一个公司，组织结构横七竖八，聪明人遍地都是，不高瞻远瞩，不把所有事情算计精细，怎么能在“内卷”中立于不败之地呢？他打算拖一拖，再决定要不要简敏。如果这阵子能找到更合适的人就不折腾了。

旧部门的主管老张让HR催了对方两次，又对简敏说：“他们还没面试你？你可以主动联系下他们老大刘贵杰。我没和他打过交道，听说是个难搞的人。但是不管怎么样，早点确定你明年的计划是没错的，别老是悬在这里。”

简敏给刘贵杰发了邮件，没有得到回复。发了消息，没有看见动静。

她不安，憋不住，给刘贵杰打电话：“刘总，我是要调过来的简敏。不好意思，我想问问，什么时候能够面试我呀？”

“嗯。”电话里沉默了几秒钟。

沉默令简敏更加不安。

那头再说话时，出乎意料地变得热情而温柔：“简敏是吧，欢迎，我让秘书和你约面试时间，就这两天搞掂。”

挂了电话，简敏舒了一口气，新主管不像传说中的难搞呀。

刘贵杰没想到简敏的声音那么娇柔，软软糯糯的感觉。他正好坐在电脑前面，顺手在公司的电子通讯录上输入“简敏”，一点搜索，哟，长得不错嘛！不耐烦的他来了热情，声音不自觉地变得温柔。

简敏想着新的开始，刚刚把电子通讯录上自己的照片给换了。之前是一张系统自带的风景照，如今是去年荣获公司“希望之星”奖，领奖时的一张靓照。

第二天，简敏通过了面试。

刘贵杰这两天日程排得很满。他安排简敏去他开会的会场外找他，他抽空出来面试。

简敏珍惜这个机会。她平时懒得化妆，“T项目”之后，连口红都没有心情用。这一天，特意打扮了。

她用了粉芋灰棕的眼影，加了一丢丢亮片。她的眼妆看上去云淡风轻、没有太用力，但是精致、好看。

她只有两支口红，纠结了两秒钟，选了安子雯送的那支玫瑰豆沙色的口红。望着镜子中的红唇，她想到了安子雯。

这段时间两个人没有联系。安子雯偶尔会在简敏发的“朋友圈”点个赞，偶尔会在“同学群”里附和简敏的话，但是，没有“私聊”，简敏没有去给安子雯“点赞”，也回避在“群”里和她互动。

简敏已经谈不上很怨恨安子雯。面对这个世界，她有在心里鄙视一些人，有在背后吐槽一些人，但没有学会长久地怨恨谁。李志凯说她善良、单纯、对别人既真又好，记恩不记仇，只是骨子里有清高存在。

她变得不知道怎么和安子雯交往。一方面，“蚊子”是不是应该先道个歉？另一方面，“T项目”之后，她对于她，“敌人”的那一重身份明明白白。

刘贵杰在他开会的会场外见到了来面试的简敏。他发现通讯录上的照片不是“照骗”，而是“写真”。简敏的五官不是标准美女的样子，但耐看。她每次一笑，露出七、八颗洁白整齐的牙齿。她一双眼睛，讲不清楚是在“刻意放电”还是“不小心漏电”。还有一点是通讯录的照片上看不到的，她的条子好。

会议室外面的长条桌上有茶歇的水果、点心，用塑料薄膜封着，还没有打开。刘贵杰几下撕开几个盘子：“来，拿点水果、蛋糕，还有咖啡。”

简敏顺从地用小纸盘盛了一个“焦糖香蕉慕斯”，用一次性纸杯倒了一杯“拿铁”，跟着他在走廊角落的一对沙发上坐下。

“多拿点吃的！不要害羞。”

“没有啦，刘总，我不饿。”

“这样，你先介绍下自己。”

简敏讲起了自己的简历。他没有耐心听完，打断她，问了下一个问题：“你加班、出差没问题吧？”

“可以的，我在现在的部门也要加班、出差。”

简敏犹豫了一下：“不过，刘总，最近最好不要太长时间的出差。”

“为什么？”

“我，我在备孕。”

“你在什么？”

“我和老公准备要小孩了。”

“是吗？你们很亲密吗？这么急着造人？造了人还要哺乳期，那不仅仅是最近的问题了，比较麻烦。我们现在项目很多，有些项目周期很长。”

旧部门的主管老张答应了简敏结束“T项目”之后，就尽量不安排她出长差。简敏并没有提前准备这个问题的答案，只是刚才脑袋里突然想到了这个问题。

“主要是我们到了年龄了。”

刘贵杰打量着她。她又笑出了七、八颗牙齿，笑容有些勉强，眼睛里有些无措。

“到什么年龄？那么急干嘛？”他叹口气，仿佛在恩赐：“先不管了，你那边工作交接完了吗？能马上报到吗？”

“我现在手上没有项目了，交接起来应该会很快。”

“好，今天先这样，你回去等通知。”

刘贵杰不是一个纠结的人，他回到会场就填好了面试意见，当天就让调动流程往下走了。

晚上，简敏家的阳台上，夫妻俩又依偎在三角梅旁的秋千摇椅上。

李志凯听简敏讲完面试的情况，问：“要么我们推迟半年、一年，等你在新部门站稳脚跟。”

“凭什么？”

“那就不管他，我们顺其自然，”

“我是说凭什么是我生不是你生，凭什么我们女人有这么多麻烦，你们男人没有。”

“哦，那我生。”

“哼，你现在真的是习惯了，就知道顺着我说，都不用过脑子，一点诚意没有。”

“那咋办？我觉得我们该生娃了，但也不是说非得牺牲掉你的个人发展么。35岁才算高龄产妇，我们来得及。”

“哎呀，纠结死了！我不管，反正下次你要用套套。”

“好吧，什么时候下次？要么，择日不如撞日。”

“才不要了，困死了。”

将近年底，主管们特别忙。他们要冲刺今年的绩效目标，还要做明年的业务规划。

通过刘贵杰面试之后，简敏想找老张确认离开旧部门的具体时间。但老张很忙，她看不到他有空的时候，只能发消息和他确认。

在旧部门的最后一天，下午，简敏在收拾办公位上最后的东西。

她其实不太会整理，平时桌面拥挤。这两天已经清理过一轮，变得空空的，自己有些不习惯了。

格子间的隔板上用粉色的燕尾夹夹着一张蓝色的小纸片，纸片上画了一个可可爱爱的卡通女孩，上面写着一列字“蓬松瘦脸符”。她的脸根本不胖，只是觉得画的那个女孩的“调调”像自己，就当幸运符夹在了这里。

简敏学着画上女孩的样子，摸了摸自己的脸，心里有失落。

部门有人调走或者离职时，老张总是会张罗吃一顿饭，送个行。她参加过几次，有时候觉得蛮温暖，蛮感动的。如今自己马上要走，虽然和要好的同事私下告别过，但部门没有任何表示，老张没有说什么祝福的话。

简敏觉得尽管自己今年犯了错，但过去几年绩效优良，为部门做了很多贡献的呀！现在看来，老张嘴巴上不说，心里还是觉得成为案例中的“小J”，让全公司议论的自己丢了部门的脸。她有些委屈。

离星期五下班还有一个小时，简敏抬起头，突然疑问：怎么人都不见了？呆会儿连说个“再见”的人也见不着，她更加失落。

部门秘书的身影出现在拐角的大会议室门口。她表情怪异，挥手叫到：“简敏，过来，张总说这个会你还是要参加。”

“哦”，简敏应了一声，拿起一支笔、一个本子，向会议室走去。

秘书妹子又挥手：“不用拿笔记本，人过来就行。”

“哦”，简敏不假思索地把本子和笔放了回去。

秘书妹子没有等她，转身先走进会议室，顺手关上了门。她一进去，笑容绽放，刚才的怪异表情是忍笑忍得辛苦。

简敏推开会议室的门。

“Surprise！”

上一秒钟突然安静下来的会议室里，在这一秒钟爆发欢呼。声音不整齐，但是每个人都叫得大声。

简敏看见里面站满了人，每个人都在笑，在望着她。会议桌上摆着切好的各种水果、鸭脖子、鸭胗、鸭肠子，等等，中间有一个大蛋糕。老张捧着一束鲜花，表情怪异。

一头雾水的她看见用于投影会议材料的“智慧屏”上投着的内容，大致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眼泪和笑容一起出来了。

“智慧屏”上一行大字：“感谢简敏同学奉献给我们的三年！祝你在新的部门有更好的成绩！”

大家起哄：“张总，献花呀！”

老张平日在众人面前是一个“钢铁直男”。这么多人面前给小姑娘鲜花，不管原因为何，也与“人设”不符。他不自在，所以表情怪异。

他迎向简敏，既是对她说，又是对大家说：“这段时间太忙，下午被领导揪着讨论明年的业务规划，刚溜出来。我必须要来感谢简敏同学对我们部门的贡献。虽然你今年掉到沟里去了，但是吃一堑长一智，凤凰都是在大火里烧出来的。公司那些大佬，谁没有遭受过各种挫折呢？个个都是从泥沟里爬出来的。”

部门HR说：“本来想让你元旦后再过去报到，结果那边天天催命一样，非要你在12月31日之前完成调动。张总说那就听他们的呗，不要让你夹在中间为难。”

简敏又恨自己语文成绩不好，一时不知道如何表达，只是激动地点头。

她看见桌上的蛋糕是新潮的数码蛋糕，表面是一张她去年荣获“希望之星”奖时的照片。蛋糕旁边还放着一本影集，里面是部门各种活动时留下的照片。当然，每一张照片上都有她，影集里还有同事们写下的祝福语。

秘书妹子拿起影集，说：“这个先帮你放一边去，我们来切蛋糕。”

分完蛋糕，秘书妹子号召：“大家每个人对简敏说一句话吧！”

每个部门总是会存在一个快乐的胖子，轮到办公位在简敏对面的那个小胖子时，他叫到：“我祝‘小J’早日变成‘小Q’，然后变成‘小K’，最后变成‘小王’、‘大王’。”

有人在小胖子背上拍了一巴掌。但看到简敏笑着直点头，瞬间冷场的大家又快乐起来。

大家记住了“小J”的教训。但是，在学习、讨论、记住之后，没有人在故事的女主角面前再提起“小J”。

老张自我要求高，对下属严格，但是对事不对人。他带的队伍团结、紧张、严肃、活泼。简敏的下一站会怎么样呢？她在新部门会顺利地走出当下的困境，破茧成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