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多面兽
01
之前受易殊之托,何颖将谷怪的详细资料给亲自送过去。
她们约见在一家高档茶楼的包间里。
何颖来的时候,小心翼翼,看上去贼眉鼠眼的。
“你干嘛?”易殊就算刚刚经历过生死之难,也没有像她这么神经过敏。
何颖如释重负坐在易殊对面:“我总感觉有人跟踪我。”
易殊马上联想到了余示:“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这几天吧。”
易殊知道,即便是余示,他也从没有轻举妄动过,虽然现在还不知道他盗取别人梦境的真实目的。“先别管这些了。资料带来了吗?”
何颖从手包里拿出一个文件袋:“你确定要调查谷怪的背景吗?”
易殊一听,心里咯噔一下,感觉这个谷怪有很多秘密:“嗯。”
“可是我有点担心你。”
“为什么?”
“这里面不是简单的问题。”
易殊明白,毕竟她已经被不明组织给盯上了:“没事。”
易殊接过文件袋,从里面抽出一些文件:“自从我不明不白上了贼船,成了很多人想要掳走的对象,我就知道,我已经是被动接受这一切了。我别无选择,唯有尽早掌握主动权,才可以寻得一线生机。”
何颖明白:“我会帮你。”
易殊快速翻阅那些资料,抬眼看了下她:“谢谢!”
何颖已经看过资料:“这个谷怪是个尖子生,成绩优越,年年都是全额奖学金。但他并不怎么合群,也一直游离在学生干部之外,神出鬼没,独来独往,且深不可测。”
易殊才知道,谷怪在校期间,几乎获得过所有国内有关心理学领域的学生及青年奖项,并因此破格进入D。但两周后,他就主动申请退出,专注于到诸心院病房科室实习。像是谷怪这么优秀的人,在D的两周时间内,究竟发生了什么,让他主动退出呢?
不知道易殊在沉思什么,何颖提醒道:“他入学后一年,曾有两年的空白期,延迟毕业。”
“我知道。”这件事情,任倧曾亲口提到过。资料上也显示,这期间谷怪应征入伍,表现优秀,选拔进入王牌特种兵,参加过多次边境秘密任务,多次负伤,后特批退伍,不知是否和伤病有关。
“没想到这个谷怪还是个硬汉。”何颖随口道。
“你看上他了?我帮你搭个线儿?”易殊想逗逗她。
“打住。我最烦男人。”何颖此话不假,她是个偏中性的女生,很少见她和任何男生走得近。
这些资料对易殊来说有很重要的意义,她需要安静下来仔细研究一下。
何颖不再打扰,准备回去休息了。
何颖走后,易殊在电脑上查阅一些资料,想看看有关谷知筑当年的新闻报道,或许可以从中找到一些有价值的蛛丝马迹。
时间飞逝,已经是深夜。
易殊疲惫不堪,起身直接扑倒在床,马上就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是被穆勒羲的电话惊醒。
易殊睡眼惺忪摸到床头柜上的手机,接通电话,那头的穆勒羲让她赶来实验室一趟,有新的任务派给她。
挂断电话,易殊立刻坐了起来,忽然觉得穆勒羲和任倧之间的关系有什么问题,因为三次案件均与任倧本人有密切关系,却从未见过任倧在这些事情中有任何影响,仿佛一直高枕无忧的样子。
总之,易殊很想深入了解一下他们。想于此,她简单梳洗,匆忙出了门。
赶到诸大D实验室的时候,穆勒羲已经等在那里很久了,见到易殊就迫不及待地喊她过来。
何颖在信息处理中心忙碌,竟然冲她调皮地吐了吐舌头。易殊惊讶之余,心有欢喜。
穆勒羲在盯着她看。她急忙过去。
“知道梦境追踪吧?”穆勒羲依旧开门见山道。
那是前不久,D对梦境成真的最新研究发现。她还没系统地深入研究过,更何况进入梦界也是刚不久的事情,还不知道如何运用这个能力。
“还不了解如何开启。”
“知道你就是这样,所以我已经替你研究过了,一会儿告诉你秘诀就好。”
易殊觉得他这句话像是在调侃她。“知道我哪样?”
和易殊接触这段时间,穆勒羲觉得她挺识逗:“知道你的懒惰,是因为傲慢。”
“瞎说!这句话从何而来啊?”
穆勒羲回头看了眼她,露出狡黠的笑意:“因为你太优秀,所以你没有别人看上去那么刻苦。”
“怎么会?我很刻苦的!考学时候,挑灯夜读,谁没经历过?”
“现在呢?”
“现在……”易殊内心略有疑虑,她是否没有考学时候那种忘我拼搏的精神了?但对于科学研究地探索,她从未停止过,“我不接受!”
“行了!先工作,那些以后再论。”穆勒羲看她有点不太高兴,不知是否在闹情绪,“完事儿,请你吃饭!”
“那我好像没理由不好好表现了!”易殊俏皮道。
“有你的!”穆勒羲是拿她没办法的表情。
他们来到设备间,易殊躺进子弹仓。
穆勒羲对她叮嘱道:“进入梦界之后,你把自己想象成一颗游离的微粒子,感觉在随着什么流动,那就是梦界里的‘忆河’。”
“‘忆河’是什么?”
“你在那里能够追踪到某个人的记忆,在他记忆的长河中任意阅读。我们需要你的实验数据。”
“那我要追踪谁的记忆呢?”
“你自己决定。”
穆勒羲最后那句话的表情很微妙,似乎另有图谋。但子弹仓门已关闭,她也来不及多想,反正她早有想要追踪的人选。
易殊顺利进入梦界。
她把自己想象成一株漫天飞舞的蒲公英。清风徐徐,她诗意地飘到了一条清澈见底的溪流之上,并顺流而下。
看似波光粼粼的溪流,突然激流勇进,把她给卷进漩涡里。
溪流之下,更是暗藏汹涌。
她瞬间被黑暗吞噬。
很快,暗流涌动没那么强烈了。她慢慢睁开眼,看到一个游泳的男子,赤裸上身,穿着短裤,像是在这片流域艰难生存的渔民一般。
他慢慢朝她游过来。但很奇怪,她看不清他的面容,他却在喊着她的名字。那声音犹如来自海螺,她儿时曾在梦里听到过类似这样的声音。但此时她听得真切,那声音就是任倧。
随后,他开始游向远方。
像是被什么牵引着一样,她跟了上去。
梦境就这样如溪流般游离起来。
那是两年前,在江的酒吧,任倧正和一个风尘女子打情骂俏。他们离开酒吧以后,一切正如今天的三起案件一样,风尘女子离奇跳楼自杀,任倧作为此案第一嫌疑人被带去调查。当时负责此案的正是穆勒羲。奇怪的是,任倧很快就被无罪释放。经媒体报道,认定此案女子有过精神病史,常身着睡衣梦游到街上,且没有任何任倧作案的直接罪证,甚至连作案动机都没有。此案,任倧当时的妻子有过旁证。
奇怪的是,那之后,任倧频繁进出于江的酒吧,并与一身材瘦削、戴眼睛的神秘男子相见……
就在梦境追踪深入之时,易殊突然被设备干预打断,被迫将她拉回到现实世界。
从子弹仓出来,易殊倍感疲惫。可能还没完全适应梦境追踪能力,对她精力消耗较大。
她顾不上这些,一直在思索两年前任倧的案件。如果一切是任倧造梦所为,在忆河里不可能没有这样信息的蛛丝马迹。奇怪的是,此类所有案件都由穆勒羲负责。
穆勒羲看她愣神儿,过来问:“怎么了?很累吗?”
易殊的思绪才被拉回到眼前:“很奇怪,这次感觉更疲惫了。”
“没事儿,休息一晚就好了。走,我带你去吃好吃的补一补!”
易殊想到忆河里对于穆勒羲的疑虑,就此拒绝道:“不了不了!真的太累了。我得回去休息了!”
“行!这顿饭记着,改天补!”穆勒羲看上去挺高兴的。
“数据完整吗?”易殊客气到,此刻也顾不上这些了,她觉得这里面隐藏着一个惊天秘密,目前还看不清谁在暗处谁在明处。
“还不错!辛苦你了!”
“那我就先回去了?”
路过信息处理中心,穆勒羲突然示意何颖道:“你去送她一下吧,她有点虚弱。”
易殊再次在穆勒羲脸上看到了那种奇怪的表情,仿佛一切都是事先安排好的。
出了综合实验楼,她们直奔停车场。
考虑到易殊身体不适,何颖给她当起了专车司机。
车子启动后,易殊才从沉思中回到眼前:“你说,穆勒羲为什么指定你来送我呢?”
“不知道,”何颖想了想,“你觉得,他是有意安排的吗?”
易殊看她一脸诚恳的样子,有点捉摸不透:“也许是我多虑了吧!”
“没事儿,我帮你查一查。”
“别了,会给你惹麻烦的。我感觉,这个穆勒羲不是看上去那么简单的。”
“查一下就知道了。我会小心的。”
易殊不知道该如何感谢她,本来还想让她帮忙查一下任倧,又怕太麻烦她了,就此打住。
何颖看出了她的欲言又止,不想气氛尴尬,岔开话题道:“你今天梦境追踪谁了?”
易殊下意识看她,怕她是穆勒羲安排在自己身边的眼线耳目。但仔细一想,她是信息处理中心的,想知道这些并不难,否则也不可能调查出那么多秘密信息。“任倧。”
“果然。”何颖轻松道。
“你是早就知道吗?”易殊惊叹。
“猜的。”
“如何猜?”
“最近三起案件,皆与任倧密切相关,难道你不想一探究竟吗?”
易殊感慨:“这么了解我吗?”
“我是不是很厉害?”何颖一得瑟,更像个假小子了,耍帅。
“上去坐坐?”
“不了。难得这么早下班,我要去嗨皮一下。”
“去哪里嗨?”易殊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样问,也许,如果内容足够打动她,说不定也会专门为了陪陪何颖而放纵一下。
“干嘛?你又不会去。”
何颖的声音和神情都不太对,易殊想来还是算了吧:“我就是随便问问。”
何颖推门下车,回身,弯腰和易殊摆手道别,之后离去。
易殊独自把车开进小区。停好车,她想在副驾的储物格里拿一支口红,上次忘在车上了。结果打开储物格,她竟然发现一个信封。
想来想去,她都不记得有这样一个信封,而唯一可能落在这里的人,也只有何颖一个。犹豫再三,她在强烈的好奇心驱使下拆开了信封,里面是一张照片,照片中有几个模糊的人物,仔细辨认,不难发现其中两个是穆勒羲和任倧。他们好像出入某高档会所……
易殊感到情绪紧张,觉得这件事情是有人故意为之,但究竟是谁呢?有什么目的呢?
她忽而感到了不安,急忙把信封放进手包,下车上楼。
进了电梯,她还四处观察了一下,很怕哪里有一双看不见的眼睛在盯着她。
直到进了家门,反锁房门,拉紧窗帘,她才稍微放松下来,在书桌的台灯下,仔细研究那张照片。
令她震惊的是,今天在梦界忆河追踪任倧的记忆之时,曾看到过一个瘦削、戴眼睛的男人,竟然也出现在这张照片里。看样子,这个神秘男人的身份,要比穆勒羲和任倧都高贵,仿佛他们是这个男人的附属。
可为什么穆勒羲和任倧会私下出入这种地方?和这个神秘男人又是怎样的关系呢?他们是否都和那个神秘的非法组织有关联呢?
种种问题,压的易殊大气不敢喘。
她冥冥中觉得,一个看不见的人,在暗中引导她什么。
她快要崩溃了。
02
第二天上午来到诸大,何颖约易殊在足球场旁的石凳处见面。
易殊明白,如今哪里都不算安全,只好选择公众场合碰面。足球场处在教学楼和学生宿舍楼之间,来往的学生络绎不绝。
“什么事情?”易殊装作随口问,很怕周围有什么看不见的眼线。
“给你看个视频。”何颖拿出手机,翻出一个视频给她播放。
那是何颖房间,正对床位置的一个摄像头拍摄的。画面显示,在清晨,何颖突然从睡梦状态坐直了身体,之后像雕塑一样,一直保持这个姿态有足足数分钟。
视频播放完毕,易殊问:“你梦游了?”
何颖环顾四周,凑过来,谨小慎微道:“我怀疑自己被人在梦境里操控了。”
易殊惊讶:“你怎么知道?”
“这件事情,还得从一周前说起……”
一周前的某天夜里,何颖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梦里看到一张发笑的脸谱,之后就像是被什么东西操控一般,迫使我去努力回忆工作中那些不可泄漏内容的资料,就像是有人通过梦境,要盗取她记忆里重要的资料。
自那之后,几乎每晚都会做这样奇怪的梦,而且睡的很沉很累,早上醒来,仿佛被人轮了一般。出于这种假设,她在房间正对床的位置安装了摄像头,二十四小时监控。
直到今天早上,何颖才发现这个异常的举动。
易殊越听越慌乱,脑子里不断出现她梦里也曾有过发笑脸谱的内容,恰巧又知道余示曾盗取她的梦境,而最近每次进入梦界,她无不感到疲乏至极。
如果把这些细节串联起来,易殊不难发现,能力者进入梦界利用自身的能力,是需要耗费很大精力的。
按照何颖的说法,她最近梦里都是些奇怪的内容,早上醒来她身体疲乏,可能是有人进入了她的梦境,而何颖本身,应该也拥有某种能力,否则她不会从梦中醒来如此疲惫。
易殊在想,这些和施恩泽、蒹葭,以及冰洋案之间,到底存在怎样的联系呢?
视频中,何颖在持续奇怪的状态几分钟后,突然如梦方醒,样子呈惊恐状,并伴随急促地呼吸,如同刚从死亡线上挣扎回来一般。
这期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呢?
“还记得梦里的内容吗?”易殊试图深入了解。
“我梦见自己上楼顶欣赏夜色去了。”
“一个人吗?”
“对。”
“哪里的楼顶?”
“就咱们实验楼。”
易殊莫名有种不祥的预感,脑海里再次闪过冰洋跳楼自杀的情景。“然后呢?”
“我莫名其妙走到了楼顶边缘。”
“想跳下去吗?”
“我也不知道,好像有那种冲动。而且,总有某种隐形的力量推着自己一样。”
“你害怕吗?”
“害怕。”
“后来呢?”
“后来感觉这个过程很缓慢很缓慢,仿佛经历了一年的四季。”
易殊有点不明白了。被一个神秘的力量推着往前走,何颖却感觉这个过程反而出奇地缓慢,究竟是为什么呢?
午饭后,她们一起回实验室。
易殊被穆勒羲单独叫去唯一的一间办公室,不知道这次又要被安排些什么稀奇古怪的任务。
穆勒羲端坐在办公桌后,面前放着一杯热茶,旁边是吃剩下的成品面包。
易殊了解一些,他平时确实工作非常忘我,这样一个人,她不相信会是一个人面兽心的家伙。与此同时,她也无法再相信自己的感觉,毕竟近来发生的很多事情,都令她无能为力。
穆勒羲今天开了个暖场:“吃了吗?”
“刚吃。”
“和何颖一起?”
“对。”
“你们,最近走得很近啊!”
易殊不明白他说这话的意思,但也许又是她多虑了,所以没有想隐藏什么:“没有。只是一起吃个饭。”
“你知道,何颖也是能力者吗?”
在这个时间,易殊当然很想知道这个结果,但偏偏又是来的这么巧,很像一切都是事先安排好的。她没有办法安心面对最近遇到的所有人。
“是吗?不知道。”
穆勒羲也不惊讶,一脸平静道:“是梦境沉浸。”
易殊知道这个能力,是一种防御型能力者,能够在梦界,将所有遭受的攻击,统统消化掉,起到自我防御的作用。
如此说来,何颖今早那个奇怪的状态就解释得通了。
“知道。所以……”
穆勒羲停顿了一下,不知在思索什么:“没事,就是看你们最近走的近,告诉你一声。”
易殊知道,一定不是这么简单,尤其在还没有搞清楚何颖到底是哪一边的人的前提下。
“需要我做些什么吗?”
“暂时不用,因为何颖,应该还不知道,有可能会在无意识状态下开启这个能力。也或许,可能会对你的人身安全有帮助。”
易殊犹豫了一下:“如果是这样,暂时不要让她知道吧。我目前只是感觉,这种能力会很消耗能力者自身。”
穆勒羲不明显地皱了下眉:“这件事,你有对别人提起过吗?”
易殊感觉这里面肯定有问题:“还没有。”
“暂时不要声张,毕竟还没有定论,以免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就此,易殊出去做事了。
为了解开一些疑虑,易殊下班后去了趟江的酒吧。
自打上次出事之后,她有一段时间没再光顾了。她的出现令江很是诧异,手里擦拭的酒杯竟然脱手摔碎在地。
这在易殊的印象里还是头一回。江是在这段时间里遇到什么事情了吗?
她了解江,一个深不可测的人,想从他嘴里知道点什么,并不容易。她照旧要了一杯酒,支楞着坐在吧台独自品,先酝酿一下情绪。
果然,江先开口说话了:“最近有心事?”
易殊迷惑地微笑,继续酝酿情绪。
江又说:“也许,我可以帮你点拨一下。”
易殊这才认真看着他:“最近发生很多事情,我也对这些事情有了一些头绪,只是某些地方,我还想不明白。”
江很谨慎:“我还以为是感情的事情。”
“为什么?”易殊觉得不能目的太明显,就想先顺着往下聊。
“经验之谈,所以往往容易出现纰漏。”
易殊琢磨了一下,似乎明白了:“你已经在点拨我了?”
“就事论事,也是经验之谈,给你个思路吧,可能会出现‘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景象呢?”
“江,你这么有深度的一个人,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可以啊。”
“你觉得,如何才能看清一个人?”
江有在思考:“生活,我们永远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生活里的人,也就是雾里看花吧,很多时候,我们连自己都看不清,更何况是去了解别人呢。”
“那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办?”
“保持距离吧。人与人之间,留个空间,很多事情反而轻松许多。”
“如果是被卷进来的呢?”
“那就是命运地安排,一切早有定数。作为凡人,一切顺其自然吧。”
易殊听明白了,也就不必多问了,再说就是打扰了。
03
出了酒吧,易殊叫了代驾,回到家,倒头就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中,她仿佛又梦到自己是一株随风飘摇的蒲公英,清风徐徐,她飘到了树林旁的小溪上,随波逐流。
看似平缓的溪流,突遇激流漩涡,她一下就被卷到水里了。
一个人影正从远处逐渐显现,朝她游过来。
那人赤裸上身,穿一条短裤,面容依旧看不清,依旧是沧桑的声音喊她的名字。
她在梦境追踪任倧。
而且是在她完全无意识的状态下。
突然,一阵激流汹涌而来,将她卷入黑暗中,彻底迷失了方向。
她好像处在一个密闭的空间里,仿佛那是一个结界……
一瞬间,易殊从梦中惊醒,浑身汗涔涔的,衣服已经被浸湿。
她平复了一下,翻身下床,去开灯。从窗帘缝隙看出去,外面漆黑一片,天空挂着颗颗崔璨繁星。看看书桌上的小钟表,刚过凌晨。
她回忆了一下刚才梦中的事情,觉得似乎另有玄机。但此刻酒劲儿未过,她有点头痛,身上也汗涔涔的,决定去洗个热水澡。
冒热气的温水从浴霸喷洒而下,浇淋在她头顶,顿觉醍醐灌顶。她记得梦课题研究中有一种防御型能力,叫做梦境结界,任何能力者都不能在梦界去攻击到他,是一种最顶级的能力防御者,就连目前被视为最厉害的攻击能力梦境成真都无能为力。
如果一切猜测属实,任倧便也是能力者。身为D曾经的掌舵者,一直如此隐瞒自己能力者的身份,要么是另有所谋,要么就是被什么控制着。
将近来发生的一系列事情稍加排列整理,不难推测,任倧就是这个事件链的一个突破口。
刚刚易殊不自觉开启了梦境追踪,并很可能遇到了任倧的梦境结界,他一定有所察觉。此时,接近他不难,但危险同样不容忽视。
目前,易殊还搞不明白,为什么任倧的出现总令她不寒而栗,还是他的能力本身带有某种伤害?
此刻,她越深入琢磨,精神头越足,干脆不睡了,去电脑前查阅一些能力者相关的资料,或许对于更深入地了解能力者有些帮助。
快天亮的时候,易殊趴在书桌上小睡了一会儿,被突然的手机震动吵醒。睡眼惺忪中,她摸到一旁的手机,点开来看,是任倧发来的一条信息,希望今天能在他办公室见上一面,具体原因什么都没说。
她一下子精神起来,想来是任倧知道了昨晚梦境追踪的事情!此时找她,难道是要杀人灭口?
她一时间简直要原地爆炸!
但她马上又安静下来,仔细琢磨,觉得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靠近危险,往往预示着破除危险的方法就在其中,否则只能一直提心吊胆。
想于此,她决定做一些必要的准备,以防不测。
准备就绪,她屏息凝神复盘了一下,再次确认之后,坚定地出了门。
去诸大的路上并没怎么堵车,甚至比往常还要快了许多,不知道这是否预示了什么。临到诸大校门外,易殊突然忐忑起来,心里慌乱得厉害,很有临阵脱逃的念想。
车子停在停车场,她久未下车。好在镇定片刻之后,她慢慢冷静下来,也许是近来变故太多,她一时间有些难以适应,毕竟曾经风风雨雨过五关斩六将才走到今天,当时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
下了车就是一阵妖风袭来,吹得她衣摆要翻起来似的,着实有些吓人。
事已至此,她也毫无退路,无论如何都得硬着头皮往前冲了。
来到任倧办公室门前,易殊敲门进去,看到他正伏案工作。
他戴着一副老花镜,屈着眼很费力地在整理一些文件。那一刻,易殊觉得岁月不饶人,才意识到,曾经她的博导老师确实是老了。
她忍不住,声音有些哽咽:“任老师……”
任倧抬眼看了下,示意她先坐:“我马上就好噢!”
易殊悄悄到旁边棕皮沙发上坐下,认真环顾这里,感慨一切如旧,但他们好像很久没有这样联络过了。角落的书柜、办公桌椅、窗台上的盆栽绿植和干净整洁的陈设,一切还留有过去很多美好的回忆。
她这样胡思乱想的工夫,突然有老师来敲门,找任倧有事。他们在门口简单交谈了几句,任倧回来交代易殊,说他下楼一趟,一会儿就回来,让她先坐一下。
易殊起身,鞠躬致意,目送任倧出了门。
易殊突发奇想,觉得不能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悄悄起身,蹑手蹑脚过去反锁了房门,利索到任倧办公桌前开始了秘密搜查。
其中一个抽屉里,她发现一个很可疑的文件袋,直觉告诉她,里面一定藏着秘密。抬眼看了看,听不到门外有任何的动静,她壮着胆子打开了文件袋。
里面有个黑色优盘。
桌上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休眠模式,敲击空格键后没有锁屏密码。她急忙插上优盘,在里面找到一个视频,快进浏览了下,发现内容出现在一处私人会所,里面出现了穆勒羲和任倧坐谈的内容,毫不犹豫拷贝了出来,连同两个音频文件。
时间已经过去了一阵儿,想必任倧很快就要回来了,她必须马上恢复原状。
就在她收拾到一半时,突然听见外面有人叫了声任校长,听声音离这里很近了。她加快了速度。
当她慌里慌张坐回到沙发时,脚步声已经到了门外。她突然记起,房门还反锁着,心下一惊,慌忙起身……
这时候,房门传来扭动把手的声音,但扭动了好几下都没打开。任倧在门外“咦”了一声,门便开了。他看见易殊正在门边的饮水机前接一杯水。俩人目光触碰,相视而笑。
“渴了啊!”任倧进来关上门,“我这里有茶叶,要不要沏壶茶?”
易殊端起纸杯大口喝水:“喝这个就行。”
“实在抱歉,让你久等了!”任倧坐回办公桌前,看了下电脑,似乎有所察觉,诡异地看了眼易殊,欲言又止的样子,把笔记本电脑给合上了。
“没事。坐在这里,回想起很多曾经的场景。”易殊边回沙发,边用余光扫视,怕哪里出了差错,露出马脚。心跳久未平息。
“我找你来,是想告诉你一声,我马上就退了。顺便,听听你对于D未来的想法。”
“您要退了啊!”易殊很是惊讶,以为接下来,D会因为任倧而掀起一场血雨腥风,赶在这个节骨眼儿退了,是否为了躲避什么灾难呢?
任倧面露微笑:“早有退意,也该休息一下了。D的事情,每个实验员都要讲一讲,你不用有什么负担。例行公事吧!”
任倧还是老样子,一副官腔儿在身。
从任倧那里离开,易殊直接回了家。
何颖也一起来了。毕竟信息处理这方面,她更擅长。虽然对何颖的身份存有疑虑,但如果一切都只靠她单枪匹马来面对,恐怕根本不是那些人的对手。更何况,还有一个神秘的组织没有浮出水面,她的处境非常被动。
易殊在开车,脑子里不断回忆着,手里这个优盘是如何被她轻易得到的,仿佛一切又是人为安排好的,令她更加忐忑起来。就像一个解谜游戏,丢给她一个密钥,意味着后面还有更凶险的事情,等着她去探索和面对。
她累了。她进入D,只是想为国内心理科学的研究领域做出微薄的努力,从来不求任何功名,但眼下却好像成了别人追逐的猎物,这与她曾经的初衷已经彻底地背道而驰。在这条路上,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
副驾的何颖,一早看出易殊在一心二用,本不想马上打扰她,但很怕她这样思考下去,会影响她驾驶的专注力,便打断她的思绪:“想什么呢?”
易殊的反应果然有些延迟:“没什么。”
何颖知道她此时说任何话都会有所迟疑,也不打算强迫她非要讲些什么,只是想要告诉她,她们是一边的:“那就是在想哪个男人?”
“怎么可能,”易殊的情绪稍微放松了一些,“我不是从任倧那里拷贝过来一些东西嘛,感觉一切都太顺利了,像是被人刻意安排的。”
“你是说,任倧已经有所行动了?”其实,何颖已经预料到了,在她逐渐知道这些人更多见不得光的资料以后,仿佛嗅到了一丝血腥的杀机。
“还不清楚。只是一种感觉。”
“会不会是你最近太过敏感了?”
“也许吧。”
她们的车子,在晚风中疾驰。
车窗外的万家灯火,常常给易殊一种生活很美好的错觉,但她同时清楚,无论进入到哪一家的灯光下,一样都是琐碎的日常,不堪的全都在阴影下。
很快,她们到了易殊家。
易殊找来笔记本电脑。为了方便工作,她们就围坐在沙发上。电脑在茶几上打开,易殊插上优盘。何颖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不安地喝了一口茶几上的瓶装水。
她们先播放了音频。
从空旷的声音来判定,他们似乎是在一个废弃的建筑物里,回音很明显。声音里只有两个男人,可以非常确定,一个是任倧,另一个是穆勒羲。
他们交谈的内容如下:
穆勒羲:“我去过那里了。”
任倧:“你怎么知道那里就有问题?”
“那个黄色灯箱很可疑。”
任倧诡异地笑:“堂堂一个警察,不至于这么武断吧!”
“我还和江聊了聊。”
任倧不屑地笑:“聊了些什么?”
“看来你已经猜到了,他什么都不肯说。”
任倧得意地笑:“他和这些事情都没有任何的关系。”
“都这时候了,你还说这些话有什么意思?”
“我说的都是事实,没必要骗你。”
音频里沉寂了好一会。好像有人在地上踩灭了一支烟。
穆勒羲才又说:“上面都是直接传达命令给我,我也一直以为,是经我把每条消息转达给你。虽然后来对此有所怀疑,但从没想过,这中间还有一个酒吧的存在,并且是你绕过我单线在这个酒吧里运筹帷幄。你觉得,是我一个人被耍了吗?”
任倧狂妄大笑:“其实你早就知道了。所以,两年前,你才通过梦境,把我身边那个女人给做了。两年后的今天,你又故伎重演,打算把所有的事情栽赃给我。是怨恨我啊,还是想把事情闹大,进而引蛇出洞呢?”
音频至此结束。
此刻的易殊和何颖,内心百感交集。
一方面,她们终于知道了任倧和穆勒羲的秘密;另一方面,她们似乎在做一件,可能拯救很多无辜生命的事情。
“他们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何颖似乎想到什么,突然问。
易殊也才注意到这个事情,仔细琢磨后,恍然大悟。
“穆勒羲!”她们异口同声说。
有些事情,她们心领神会,不方便多言,决定先看看那条视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