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以愚者困扰智者

原文

三徐名著江左，皆以博洽闻中朝，而骑省铉尤最。会江左使铉来修贡例，差官押伴。朝臣皆以词令不及为惮。宰相亦艰其选，请于艺祖。艺祖曰：“姑退，朕自择之。”有顷，左珰传宣殿前司，具殿侍中不识字者十人以名入。宸笔点其一，曰：“此人可。”在廷皆惊，中书不敢复请，趣使行。殿侍者莫知所以，弗获已，竟往。渡江，始铉词锋如云，旁观骇愕。其人不能答，徒唯唯。铉不测，强聒而与之言。居数日，既无酬复，铉亦倦且默矣。

译文

宋朝初年，南唐的徐延休、徐铉、徐锴号称三徐，是江左地区的著名学者。他们以渊博的学识闻名于宋室朝廷，而其中的徐铉是名望最高的人。有一次，江左派遣徐铉来北宋朝贡时，依惯例需要宋朝政府派官员做押伴使随侍左右。而朝廷中的臣子都怕自己的口才词令不如徐铉而不愿意担任这个职位，宰相一时也难以抉择，便向宋太祖（赵匡胤）请示。太祖说：“你先退下吧，我亲自来选。”不久，左珰传诏令给殿前司，让他写一份有十个不识字的殿中侍卫的名单送入宫里。皇帝从殿前送来的名单中，亲笔圈出其中一人的名字，说：“这个人去就可以了。”朝臣们对此都非常惊奇。中书不敢再请示皇帝，就催促选中的人启程。这个侍卫也不知道派他做使臣的原因，不得已只好前往。渡江与徐铉会合，起初，徐铉言辞流利，侃侃而谈，周围的人惊愕于他的能言善辩。但侍卫无言以对，只能点头地应和着。徐铉没有察觉，越发喋喋不休。过了几天，侍卫一直不和他辩论，徐铉也觉得疲惫，变得沉默不语了。

冯述评

岳珂云：当陶、窦诸名儒端委在朝，若令角辩骋词，庸讵不若铉？艺祖正以大国之体，不当如此耳。其亦“不战屈人兵之上策”欤？

孔子之使马圉，以愚应愚也。艺祖之遣殿侍者，以愚困智也。以智强愚，愚者不解；以智角智，智者不服。

白沙陈公甫访定山庄孔旸。庄携舟送之。中有一士人，素滑稽，肆谈亵昵，甚无忌惮。定山怒不能忍。白沙则当其谈时，若不闻其声；及其既去，若不识其人。定山大服。此即艺祖屈徐铉之术。

冯评译文

岳珂说：当时陶谷、窦仪等有名的学者都在朝廷为官。就辩论来看，怎么会不如徐铉呢？太祖作为君主，他认为大国的体统不该这样。因此，他采用的是不战而使人屈服的兵家的上等策略吧？

孔子派马夫的事是用愚者应对愚者。宋太祖选择侍卫是用愚者去困扰智者。用智者去应对愚者，愚者无法理解；智者之间互相比较，谁都不会服气。

白沙的陈公甫拜访定山的庄孔易，离开时庄孔易为他准备了船送行。船上有一个读书人，素来油嘴滑舌，就在船上毫无顾忌地说一些下流的话题。庄孔易气得不得了。而陈公甫就好像听不见一样，等那人走时，也把他当成不认识的人。因此，庄孔易非常佩服陈公甫。这也正是宋太祖应对徐铉的方法。

智囊小结

刘半农在《作揖主义》中提出，不必用尽了心思脑力、唇焦舌敝地同老旧思想者辩驳，把宝贵的气力和时间浪费于无益的争辩。文中说所“以智强愚，愚者不解；以智角智，智者不服”，正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