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夏至一过，安市就明显的炎热起来。城市的大街小巷都充满了燥热的气息，路面上暑气蒸腾，形成层层热浪，扑面而来。
贾钧盯着前方拥堵的车道满头大汗，湿透了前胸后背，在衬衫上洇出了一块块的水渍。炎热的天气，不顺的工作，烦躁的心情在此刻达到了顶点。
贾钧拿出烟盒，抽出一根烟给自己点上。有些事，真不是大力出奇迹。比如鸿源镇的那堆设备，一个月了，看的人络绎不绝，却一台都没有出手。设备卖不出去，仅靠公司那点订单的提成根本不足以还清刘靖刚的第三期的钱款。更何况陈明出院了，一回公司就和自己对着干，简直马不停蹄，迫不及待，大有不把自己逼死誓不罢休的气势。
贾钧双眼通红，整夜整夜的失眠，眼睛里满是血丝。深吸一口烟，大力的薅住自己的头发，整个人心烦意乱，无比的焦虑。刘靖刚已经催过两次了，自己好说歹说，几乎是苦苦哀求，才给自己多争取了一周的时间。可是眼见一周的时间快到了，除了不接刘靖刚的电话和消息之外，他想不出任何办法去应付他。
“艹！”贾钧忍不住暗骂一句。他可以想象刘靖刚会多么的恼怒。尤其是想到那个晚上发生的事，贾钧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可他现在几乎无计可施，黔驴技穷了。
就在这时，电话响了，贾钧看了一眼，迅速的接了起来，换上了轻松的表情：“嘿，曾总，你好。对，今天晚上，我请客。一定准时到！”
挂了电话，贾钧抛开杂念，开着车，朝着目的地而去。
等到贾钧从酒楼出来，天色已经彻底黑透了。送走了酩酊大醉的客人后，贾钧稍稍松口气，谢绝了邹健要送自己回家的请求，自己走到路边，打算给自己叫一辆出租。今晚他也喝了不少，熏熏然的脚步不稳，踉跄着扶着树干盯着来往的车辆，寻找着出租车。
贾钧并没有等多久，一辆黑色的小奔驰就停在了他的面前。就在他感到茫然的时候，车窗缓缓摇了下来，露出了一张他并不想见到的脸。
“嗨，这不是贾老板吗？这么巧，在这儿碰到你。”
刘靖刚！贾钧脑子里有短暂的空白，看着对方和煦的笑容，他竟然想要转身就跑。可是，他没有动，因为他跑不掉了。
车门迅速的打开了，车上下来了两个年轻人，迅速的朝贾钧走来，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自己就被对方架上了车。
车门被关上的瞬间，贾钧回过神来，想到了什么，惊诧的看向刘靖刚，脱口而出：“你跟踪我？”
刘靖刚靠在座椅上，翘起了二郎腿，一脸惬意的朝贾钧吐了口烟圈，不置可否的笑笑：“安市这么大，贾老板如果诚心想躲，我怎么可能找得到你呢？相信我，这次真是偶遇。”
我信你个鬼！贾钧在心里怒骂，但他也从震怒中冷静下来，去追究是不是被跟踪没有意义了。他看一眼窗外，小车在街道上飞驰，不免有些忐忑，不知道这些人会把自己带去哪里？不懂声色的握住了手机，一边勉强扯出抹笑容：“刘总，咱们好歹也是朋友吧，不至于这样吧。”
贾钧小心的朝车门挪了挪，试图离刘靖刚远一点。
刘靖刚无谓的笑笑，手上的大金戒指即使在昏暗的空间里也闪闪发亮：“一个不接电话，不回消息的朋友？贾老板，你说这话，自己信吗？”
贾钧艰难的咽了咽唾沫，坐在前排副驾的年轻人回头冲他笑，贾钧认出来了，是那晚的年轻人之一。贾钧避开对方的视线，强迫自己看向刘靖刚说道：“刘总，再给我一点时间，我现在真的是遇到困难了。我向你保证，……”
话还没说完，他忽然眼前一黑，接着感到了疼痛从脖颈传来。等他回过神来，发现自己被刘靖刚掐住了脖子。他有些无奈的苦笑，自己怎么就和掐脖子杠上了呢。
“刘总，咱们做生意是图钱，”贾钧握住刘靖刚壮实的手臂，竭力平静的说道：“你要是杀了我，可就触犯法律了。这就不值得了。”
谁知，他刚说完，车内爆发出一阵大笑，所有人哄堂大笑。刘靖刚也狂笑着松开了手，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指着贾钧说不出话来。
贾钧捂着脖子，大气不敢出，蜷缩在座位上，攥紧了手心，强忍着心头怒火，咬着牙一言不发。
刘靖刚笑够了，抹了抹眼角的泪，说道：“贾老板是电影看多了吧，把我刘靖刚当成什么人了？追债不成，就砍手砍脚？那是黑社会，现在是法治社会，就为了那么点钱，我还不至于，还没那么蠢。”
贾钧闻言，立刻知道自己想岔了，像刘靖刚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为了一百来万就杀人呢？不禁又羞又窘，还悄悄的松了口气，干笑两声道：“刘总说的是，是我太蠢了。”
然而，刘靖刚却突然沉下了脸，将烟头灭掉，冷冷的看向贾钧：“不过，钱，你得还给我。这钱不多，但在道上混，讲的是个面子，你不还钱，传出去，我刘靖刚还混不混了？”
贾钧被刘靖刚陡然转变的气场镇住了，紧张而惶恐道：“刘总，不是我不想还，我确实没钱了。”
“两个办法，”刘靖刚忽然伸出两根手指，举到贾钧眼前，几乎是一字一句道：“第一，去借水钱，还我。第二，把房子抵押给我。二选其一，你自己看着办。”
黑色的小车在夜色中疾驰，道路两旁的灯光飞快的掠过贾钧的双眼，他清晰可见的是，刘靖刚的面容在光影浮动间明明灭灭，那人的脸上明明是温和的笑意，那笑却不达眼底，盛夏的季节里，似乎凝成了冰霜，让贾钧感到了森森的寒意，从头皮一直蔓延至全身。
“我，”贾钧梗了梗脖子，无比艰难的吐出一个字，却再也说不出话来。暗暗攥紧了拳头，绷紧了全身的肌肉，牢牢的盯着刘靖刚。全身的血液在此刻都冲到了头顶，他不知道应该是怎样的情绪，愤怒、恐惧抑或是不安。刘靖刚给出的所谓两个解决方法，于贾钧来说，都是不能接受的。
然而，更让贾钧不安的是，刘靖刚的态度，他似乎没有一点愤怒。这不合常理，如果那么看重金钱，对待没有按时还钱的人，不应该表现出愤怒或者急切吗？但刘靖刚完全没有，他刚刚说话的态度，就像是蓄谋已久，早有准备了一般。
人在极度的恐惧之下，反而更加清醒。那一瞬间，贾钧似乎摸到了真相的边缘。
但是刘靖刚接下来的话，就让贾钧恐惧到无力再思考其他。
“或者，贾老板可以选择第三种办法？”刘靖刚欣欣然又给自己点上了一根雪茄，惬意的微眯了眼睛：“贾老板知道‘献血’吗？既然没钱还，就给社会做点贡献，我也是可以接受的。”
“不！不要！”贾钧脱口而出，再也掩饰不住内心的惊惧，高声大喊起来：“我不要献血，我不要献血！”
车内众人又是一阵大笑，和贾钧的恐惧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刘靖刚吐出一口烟，得意的看向贾钧：“看来贾老板很熟悉‘献血’嘛，既然不想当血牛，那就老老实实还钱。看在我们相识一场，再给你一个星期，如果再还不上，可别怪我不客气。”
“一定，我一定还！”贾钧忙不迭的点头，他虽然没经过“献血”，但他听说过。把人拖到献血车，每天献血400毫升，保证你不会死，但是一定会把你折磨的生不如死。
刘靖刚冷笑，见目的达到，也不再多废话，吩咐手下找个地方将贾钧一脚踹下了车。
“贾老板，我们还会再见的。”摔倒在地的贾钧抖如糠筛的看着车门被关上，然后扬长而去，消失在夜色中。
另一边，小车往回走，前排副驾的年轻人回头看刘靖刚，好奇问道：“老大，那贾钧能还上钱吗？”
刘靖刚靠在车窗上，收敛了一身的戾气，有些疲惫的笑了，看着窗外一一掠过的高楼大厦，轻声道：“这不重要。”
年轻人愈发的莫名其妙，既然不重要为什么又这么大费周折的折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