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好一张俏皮
杨英说话时，许毅还能感受到对方说话时吐出来的热气。
说实话，在许毅眼里，杨英并不像是死人。
可李正分明不像说了谎话的模样。
杨英起身，走到院中，“这是我家？”
“我家怎么变成了这般模样？”
“十七从军征，日日夜夜想着回家，如今回了家，却是连家都认不得了。”
“柳树，对了，柳树！”
“这树是我种的，我种那时就镰刀把粗一根，现在已经亭亭如盖了，可惜老死了。”
他借着朦胧月色走出院子，手里的朴刀在月色下泛着清光，在柳树下挖了起来。
他一边挖一边喊着：“挖不到，必定是挖不到的！”
挖了一会儿，他停下来，从那坑里抱出一个酒坛来。
杨英抱着酒坛，泪如雨下。
纵使见了鱼妖也没落泪而是拔刀直上的坚毅老汉，此刻哭得悲怆孤独。
“我出征前，和二弟一起埋在这儿柳树下的，说好的等我回来就用这坛酒庆祝的！”
“我回来了，二弟你怎么不在了！”
片刻之后，杨英抱着酒坛进了屋，见许毅手扶在刀柄上，“少侠，我也不知那李正为何要说我死了。”
“可我这些年清楚的记着，我没死，我的身子还是热着的。”
“只是家没了。”
他掀开酒封，“少侠，可否陪老夫醉一场？”
说着，怕许毅担心酒有问题，还自己抬头虎饮了一大口。
许毅侧目，自己穿越之躯，也不知如今到底算得上是死还是活。
便是眼前人真的是鬼，一生征战，也值得他陪一场，放下刀，伸手抓过酒坛，饮下一大口。
没听谁说害怕烈士陵园的！
“好酒！”
杨英这才大笑，见惯了生死的老军汉很快接受了自己没家的事实，两人一边对月饮酒，杨英便将自己这一生娓娓道来。
许毅大笑，拿起酒坛，屋外夜风起，听一夜鬼话。
饮酒罢，许毅运起一缕真气流转在体表，枕刀而眠，“老哥，天晚了，先睡了。”
若是以前的许毅，决然是没法做到睡觉之时运起真气流转在体表的。
但如今的许毅修了幽冥轮转，对于真气的操控何止上了一层楼，自然能轻而易举做到。
便真是鬼，也伤不到他。
梦里朦胧中，他看到那头生双角，眉间有竖眼的幽灯鬼上前来，嘴里呢喃着什么。
滴答！
有黑色的血滴在脑门上，许毅睁开双眼，天色已然大明。
这任务还真是如影随形。
杨英嘴里很是不忿，“我倒要看看，我到底怎么死了！”
“少侠，可愿陪我去镇子上走一遭？”
许毅伸手提刀，“且行！”
两人再次上路，却也不知那李正提着灯笼抛到了何处去，是生是死。
近了镇子，杨英摸来两个斗笠蓑衣，许毅明白过来，伸手接过穿戴上。
镇子外，壮汉驾牛耕田，房内有女人们脚踏织机的嘎吱声，孩童嬉笑于田埂间，抓蛐蛐。
镇子上卖瓜果，卖肉，卖衣的小贩们欢腾叫着，好不热闹。
此地繁华，不似寻常小镇，这般繁华富庶的小镇，真是不知道如何会死那么多军户人家。
两人进了镇子，花杨英的钱，买了两碗面，便在这镇子上打探起李正的行踪来。
李正必是知道些什么，作为着手点极好。
寻了一番，却也没见有什么诡异之处，只是各处墙上都有告示：最近有拍花子出没，拐走小孩，让各家看好自家孩子。
若有消息，尽快报给县衙。
却说许毅和杨英没得什么结果，天色又黑了下来，他们行在街上，周围却不黑，逐渐亮了起来。
两人对视一眼，眼中露出惊讶之色。
而被吓得脑子一团浆糊的李正，在镇子外林子里躲了一日，没见得杨英前来寻仇。
肚子又饿，壮着胆子提着人皮灯笼回到镇子上，他才进镇子，想起自己手里提着的人皮灯笼，必定吓坏他人。
如今来到了这千灯镇，镇子里处处挂着灯笼，灯火通明，还需要这人皮灯笼做什么。
他想要扔了灯笼，却是发现自己手里的，那里是什么人皮灯笼，不过只是一个普通灯笼，和街面上那门户前挂着的灯笼一般无二。
他看向那无尽的灯笼，和自己手里的一般模样，亡魂大冒，又是“呀”一声怪叫出来！
一时之间，他踌躇在镇子口，进也不是，出也不是，不知道如何是好。
犹豫到了半夜，他忽然听得前方有着小孩哭声，犹豫良久，他壮着胆子进了镇子。
近了一看，却是一个五六岁女孩儿，头上扎了两个小辫子，坐在石阶上嘤嘤哭泣。
满镇灯火不熄，亮堂堂的街道上回荡着小女孩的哭声，也无一人搭理。
李正走到小女孩身前蹲下，“哪家的孩子，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回去？”
小女孩哭泣道：“我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李正安慰道：“别怕，你看，我可是捕快，有我在就不怕了，你家在哪儿，我送你回去！”
李正一把抱起小女孩，“大人，我家在那边。”
循着小女孩的指引，李正深入镇子，说来也怪，这镇子他最是熟悉不过，今日回来看着这通明的灯火，却是格外瘆得慌。
来来回回走了一圈，他微微有些不耐烦了，“怎么还没到？”
小女孩哭着，“我说了，我不知道回家的路了。”
李正问：“你是哪家的？”
小女孩道：“宁家的。”
李正笑着安慰，“早说啊，镇子上就一处宁家，我带你去。”
拐进一条近路巷子，李正走在熟悉又陌生的街道上，“不对啊，这条路我常走，怎么跟我白日里走的不一样？”
他进了巷子，忽见得前方有一老妪，正在糊灯笼纸，这人他认得，是灯婆婆。
镇子上的灯，大多是灯婆婆做的，手艺极好，灯笼明亮，还省油。
“是李捕快啊，夜路走多了辛苦，快进来喝杯茶歇歇。”
李正扭头就想走，却是发现自己的身躯不受使唤，朝着灯婆婆院子里走去。
灯婆婆倒出茶水，茶碗里一根细长的灯线虫扭动不休。
而他的身躯，竟然是不听使唤地端起那茶盏，要往嘴里送去。
灯婆婆和蔼笑道：“对对对，喝了好，喝了就登上极乐了！从此无病无灾，快活一生！”
许毅站在墙头，腰间挎刀，夜风吹得一身黑衣舞动，看着下方的李正，伸手抚在刀柄上。
长刀还未出鞘，便见得一枚铜钱镖飞过，打落李正手中茶碗。
灯婆婆怒目而视，却见从许毅对面的房顶上，跳下一红衣飒爽女子。
灯婆婆不急反笑，“好一张俏皮，得了你这张皮，我更好卖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