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我不是好人
“只有这样神明大人才会保佑大家。”
山村贞子像是一个狂信徒，虔诚的信仰着给予她痛楚的神明，又像是什么都不懂的痴愚孩童，碎碎念的模糊话语偶尔蹦出了几个上杉升泽能听懂的词语。
那是类似“护佑”“平安”“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的祝福。
温柔的腔调说出这些话时，任何人都会下意识相信真的能够实现。
但上杉升泽脑袋里回想起的，都是那些村民们背后的一个个蕴含罪孽的血腥。
正常的咽喉此刻痒的可怕，他干呕了几下，吐不出任何东西。
“八百万神等乎……”
山村贞子开始磕磕绊绊念，又像是在唱那长达近千字，名为“大祓”的祝词。
明明是除去污秽、罪孽与过失的祓词，可上达天听的神社山脚下却弥漫着无尽的罪恶。
就连供奉的神明，都似乎已经被那黑色的罪业侵蚀。
“不要说了。”
随着祝词唱响，上杉升泽隐约从黑暗中看到了一双双属于极恶的眼眸，对着他，裂开嘴唇嗤笑着，缓缓伸出看不见的利爪……
“神集闭尔集赐比……”
“我让你不要念了！”
他吼了出来，眼底闪过一缕橘亮色的光芒，所有不存在的虚妄消失的无影无踪：“根本就没有神！贞子，只有这一点我可以肯定，神是不存在的！”
被打断的山村贞子又突然紧张兮兮的抓住了他：“离开，神明大人要杀了你，你必须离开……”
话语停歇，她愣在原地呆滞了一会，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不，神明大人并不想杀你，神明大人想杀你……”
句子逐渐变得混乱，她开始迷茫，开始惊恐，又开始笑了起来。
平静下来的上杉升泽就这么看着，最后从袋子里拿出新买的裙子想要给她穿上。
被极苦极痛折磨到疯癫的山村贞子没有反抗，也没有继续说话。
她像个玩偶一样，任由上杉升泽帮她把素白的长裙穿上，柔弱的气质被裙子衬托更甚。
“你是个好人。”
眼眸低垂了下来，不知道是恢复了神智，还是疯狂下最后一丝平静：“书里写了，好人会长命百岁，所以不能这么容易死掉。”
“我不是好人，贞子。”
叹息着的上杉升泽拿出一块巧克力，那是特地找的同样牌子，拆开掰成小块：“事实上，在我的家乡没人喜欢无缘无故让别人说他是个好人，这是个骂人的话。”
“我们听到更多的，更希望的，是当个祸害遗毒千年。”
“可绝大部分的我们，既当不成一个纯粹的好人，也做不到放弃内心的良善成为一个祸害，只能成为二者之间的灰色。”
他其实在压抑，努力告诉自己家里还有一个妹妹要养，做好本职工作将一切嫌疑，报告给阴阳寮，再转递给东京的警察。
明明只是想简简单单的除个灵，可为什么总是会遇到不顺心的事情呢？
他最终还是掏出了手机，拨出一个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被接通，那头传来一个上了年纪的男音：“上杉君，打这个电话是有什么意外事件吗？”
这是阴阳寮给的电话，他握紧了手机，尽可能让自己语气正常些：“我需要东京警视厅的增援。”
电话那头没有及时回复，过了一会传来一个轻笑声：“你是不相信阴阳寮吗？”
上杉升泽没有说话，只是望向被折磨到似乎精神失常的山村贞子，声音不免加重：“我接到的任务与我看到的，完全是两码事。”
“总会有些疏漏的，升泽君。”电话那头的男人面对指责的语气很是淡然，在他看来，一个边缘地带的村落并不出奇，第一次执行相关任务的上杉升泽总会大题小做。
“我知道上杉家有一些奇特的本事，我也知道你可能并不喜欢我，但我还是要问你一个成年人的问题，你有证据吗？”
“我能提供相关的线索……”
“那就是没有对吧。”男人粗暴打断了他的话：“上杉君，很多东西并不是一腔热血能解决的。”
电话被直接挂断了，上杉升泽站了好一会儿，面无表情将手机塞回口袋里，慢慢坐下。
眼眸如同烟云变换不定，他把白猫放在了床边，叮嘱着：“照顾好她。”
他没有远去，只是架起那已经挑出全部杂质的大米，生活，真正意义上煮上了饭。
案板被放在哪里并不知道，他把坐着的木桩洗了又洗。
肉丝切的有点多，这是他故意的。
调料腌制后封油，他静待着米粒弥漫香气，用鱼香肉丝的方式炒了一个不辣的。
坐在床上的山村贞子任由摆布，他尽心尽力的喂了饭，把她搀扶到床上。
提着板凳坐回房间，这个时候他发现一只黑猫站在门外。
他招了招手，黑猫也不怕人，非常通灵性的跳到怀里，消瘦的身材有一股熟悉的味道。
在上杉升泽没有注意到的地方，卧在床上的白猫在看到黑猫的那一刻，蜷缩着身体，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一猫一人在宁静的气氛度过夜晚，明媚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在脸上没有感受到一丝温暖。
上杉升泽缓缓合上了眼，听到了一声细微的声响。
好闻的香味在鼻尖一晃而过，坐直的身体被努力搬到床铺盖上了薄被。
光明一点点寂灭，那好闻的香味再次弥漫鼻尖，停留了许久。
鞋子与袜子被小心脱掉，凉的毛巾摩擦脚、脸部与手心。
当黑暗彻底淹没空间，最后一丝水波澜起的响声也消失了。
深处露着一双柔和的眼眸，从明到夜、从夜到明，分秒未熄。
上杉升泽睁开了双眼，那双眼睛的主人在看到他睁开眼，激动的蹦了起来。
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上杉升泽没有听到其他的声音，明白代表希望与未来的食物没有送达。
属于向山千春的拨款被截留，吃了肉的他们现在别说一口汤了，最后一点让别人苟延残喘的残渣都不愿意施舍出来……
一次不痛快就可以随意决定一个好人的生命。
就算打了一个走后门的电话都只有这样的答复。
这让他，如何去相信？
明明愤怒如同要喷发的火山，但是上杉升泽的内心如同外表一样平静。
他明白，也意识到了，摆在面前的不止一条路，可其实早已经没有给自己选择的余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