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无耻之尤
第二天一早，朱厚照寅时末起，洗漱之后，卯时初便到了文华殿。
此时殿前广场，已经站满了黑压压的人群，四五点钟在朱厚照看来仍属凌晨，大明的皇帝臣工们，却已经开始上班工作了。
“臣等恭迎圣驾！”
众官齐聚，就不好一一报名了，刘健领衔带着京中各部、院、寺、监官员先跪。
之后，英国公张懋，才带着五军都督府众武官跪迎圣驾。
“众卿免礼，老国公，此次议政乃是朕跟内阁所定，你怎么也来了？”
起身下了肩舆，朱厚照也不跟刘健等一众文臣打招呼，而是走到英国公张懋跟前，问起了他的由来。
张懋也是刘瑾能掌握在京诸军的臂助之一，在皇权与内阁之间，大明勋贵的站位也很明确，无论对错，都在皇权一边。
“陛下，兵部有事涉及五军都督府……”
扫了刘健一眼，张懋也不好说这次文华殿议政，是内阁给小皇帝准备的下马威。
他倒是可以不来，但又怕刘健跋扈，太过欺辱面前的小皇帝，文臣没有主辱臣死的操守，但他张懋还是有的。
不然就凭刘瑾那阉宦，岂能轻易掌控十二京营？
打不死他！
“李大伴，让人给老国公及诸位老先生安排软垫，今日来的人多，怕是一时半会儿说不完。”
见小皇帝面对夜色里的百余臣工，还能有闲心抚慰他这个国公，张懋斜瞥了刘健一眼，觉着今日的下马威，这老汉怕是要玩不转了。
都说小皇帝顽劣，但京中各家武勋的顽劣子嗣，张懋见的多了。
那些个混账玩意儿，哪一个见了他不是战战兢兢的模样？
即便是之前的小皇帝在街市纵马，遇上他张懋的车驾也要躲着走的。
自小皇帝下了肩舆，张懋也在观察这位风评并不好的大明新君，如今亲眼见其应对，还是有些从容气度的。
以张懋的经验看，对付文臣越急越坏，若心底从容，有了静气，文臣也就剩嘴硬而已。
跟着小皇帝，众人进了烛火通明的文华殿，见殿中满是桌椅书案，刘健便诧异的看了一眼正在升座的小皇帝。
走到书案近前，看到书案上还有一张信笺，写着有司衙门的名称，刘健双眼便眯了起来。
“于乔，既然宫中有安排，便让众臣按照座次坐好。”
按照书案上的信笺标记，小皇帝御座左手边是内阁跟六部座位，右手边是司礼监跟五军都督府座位。
其余各院、寺、监则是坐在了中间靠下的位置，这与小皇帝下肩舆时所问，英国公为何而来，却是完全不同的。
站在内阁所属的书案前，望着殿中剩余不多的书案、座位，刘健的满脸褶皱也变的更深了。
“陛下，早朝议政，臣工之中除老病者可赐座，其余人等当有敬畏之心。”
刘健开口纠结座椅书案，御座上的朱厚照便回道：
“刘老先生，这不是西角门早朝，无须按照祖制。这次试过之后，朕有意将内阁与司礼监放在文华殿内办公，这样也算是有来有去了。”
听完小皇帝的说辞，刘健心里顿时一抽，这样一来，许多公事阁臣就不好用拖字诀了。
再看司礼监位置上安坐的俩绯袍老太监，刘健的心里再次一抽，萧敬自不必说，英宗时代的老怪物了，颇有心计不提，还尤为精擅账务。
另一位李荣，刘健也很熟悉，成化年间便是司礼监掌印太监，弘治年间虽另有任用，但仍是司礼监秉笔太监，其在内廷权势可比萧敬厉害多了。
看两人位置，萧敬多半是司礼监掌印，原本跟内阁颇为亲近的掌印太监王岳，只怕是成了暗进奏疏一事的受害者。
再看御座上正把玩如意的小皇帝，刘健心里隐隐升起不妙的感觉。
但不等他坐定，将事前准备好的奏疏一一摆在书案上。
礼部所属区域，便站起了给事中周玺。
“陛下即位以来，今日饲鹰、明日饲犬，如此不已则酒色游观，光禄寺自陛下即位以来，添席七十有余，月增冗费纹银五千两，兵荒财匮、将何去办？
愿陛下修身养德，放鹰犬、止浮办、节国家之财用……”
礼部给事中周玺的发难，出乎众人意料，本以为今天是大朝会，所以来的不仅有各部院有司的主官，各部院有司一些关键位置的小官也入了文华殿，以备查问之用。
正德小皇帝即位之后，神龙见首不见尾，也是周玺目无法度的原因，他也怕这次之后，没有直言敢谏的机会了。
“刘老先生，议政就议这个？”
不等李荣质问周玺，御座上的朱厚照，便将手中金如意丢在了御案之上。
“礼科给事中周玺，不尊法度、胡言乱政，岔出去，事后交有司发落。”
文华殿议政，虽说对内阁相当不利，但能让小皇帝到场的机会也是得来不易，周玺当先发难，却是坏了内阁筹划，刘健为此亦是火冒三丈。
将周玺岔出文华殿后，刘健也怕再有莽撞的冲了小皇帝，便示意户部尚书韩文奏事。
“陛下，国家财赋恒定如一，有其定数，弘治十九年财税折银两千一百万两，与往年相比大有不如。
户部查勘之后，认为宫中内官，地方藩王，朝中贵戚，插手于盐政之中，侵取盐政之利，是致使国朝财匮的一大原因。”
户部尚书韩文的奏疏，在朱厚照听来，特么纯属扯淡，国家财赋恒定如一，只怕那个一只是满朝臣工、各地士绅吃剩的玩意儿。
“无耻之尤！韩老西儿，你一向以公正闻名朝野，这般说话不觉亏心吗？
按你所说这大明天下兵荒财匮，就是因为我等勋戚侵占了吧？
尔等如此针对宫中、针对藩王、针对勋贵，起身之前难道不看自家的一腚屎吗？”
韩文奏事言不由心，坐在李荣身侧的张懋可不惯他毛病。
刚刚一个礼科给事中非议君上，这次韩文更是将矛头指向了宫中跟勋贵，刘健这次的下马威，在张懋看来就有些过于无耻了。
只说人家坏处，不说自家烂腚眼儿，用不着小皇帝开口，张懋便起身怼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