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经济之道
“打天下易，坐天下难，这点浅显的道理我能不懂？”
邓平耸肩:“废除科举，不是要断掉读书人的路，而是现在需要过渡的时间。
科举八股，考四书五经，四书五经统共就那么多句子，全天下都在考，上面的题都出烂了，听说现在科举竟然还有拼题，驴头不对马嘴的两句话也能凑在一起出题，这不是为难人是什么？
寒窗苦读，皓首穷经，最后读出一群书呆子，风花雪月头头是道，谈起治政两眼一抹黑，断案、钱粮核算什么的都靠师爷，我要这样的官做甚？
现在黄州推行强制教育，所有孩童都能入学，经过层层考核，尽量做到人尽其才，等过个几年，中学生源暴涨，优胜略汰，届时创办各类分科学校，实行公务考核制度，合格者分配公职便是。”
“属下明白了。”
“贴出告示，就说黄州取消科举，现任官员和想要走仕途的从明年开始，每年进行一次公务考核，考核内容以算术、律法、治政、经济这四大类为主，成绩优异者，安排公职，在职官员成绩不合格者，罢官。”
“每年进行一次？”朱常淦觉得如果每年一次会产生大量冗官。
“怕官多？那是你想多了。”邓平无所谓道:“地方政务治理，除了靠官，还得靠吏，以前吏员几乎都是官员任命，官员为了养吏分担政务，只能贪污纳贿，在我这，吏员不是官员任命，同样由公务考核成绩来决定，今天你是官，他是吏，明天考核他成绩比你好，那么他就可以为官，而你则会降为吏，懂没？”
朱常淦锁眉道:“吏员的俸禄恐怕将会成为财政负担。”
“那是你觉得，经济之道，博大精深，不是我看不起八股出仕的读书人，他们有几个懂什么是经济，知道如何才能促进市场繁荣，他们只会节流，节流再节流，只会盯着土地里产出的那点微薄粮食，想方设法从穷苦百姓的嘴里去抠银子抠粮食，大明的张居正算是一代经济名臣了吧，可他对大明经济做出的最重要贡献是什么？是清丈田亩和强势推行一条鞭法，从而增加国库收入，促进经济发展，但是其本质依旧没能离开土地，当然，农业社会，土地为本，这也不能算错。”
朱常淦听的云里雾里，经济之道？
“财富是由生产力决定的，土地与土地产出也是财富的一种体现，但是风险太大，简单来说，完全依靠土地生存的百姓，抗击风险的能力几近于无，旱灾、洪灾、蝗灾，这个灾那个灾导致颗粒无收，百姓瞬间就会沦为赤贫，在没了活路的前提下，他们除了卖田，卖掉妻儿，几乎没有别的办法，这也是土地兼并能一直存在的根源，土改……可以消灭土地兼并，但是并不能增强百姓抗击风险的能力，所以必须要让百姓拥有其它的谋生手段，这种手段也是开源，而开源才是经济增长的根本。”
朱常淦觉得邓平说的这一堆，纯纯是在放屁。
开源，开源，你让朝廷拿什么去开源？
你是仙使，有神鬼莫测的手段，你可以建这个厂，建那个作坊，你可以吸引海量的人口进入工坊做工。
你从仙界能找到仙种，可以让主粮的产量翻上几十倍。
你可以让百姓就算无地可种的前提下通过做工获取的钱来买粮食。
你可以大搞基础建设，让整个黄州成为一个大工地，因为你有粮食，就算没有收成，都能从仙界搬运来食之不尽的粮食。
你要是没有高产作物，没有粮食你试试看！
大明没有你这层出不穷的手段，和能让数十万百姓吃饱穿暖的本事，你让以农为本的大明冒多大的风险去发展手工业？
大灾之年，地主商贾，囤积居奇，坐地起价是常态，做工赚来的钱够买几石粮食？
没有土地，有钱买不到粮食，穷人最后的命运不会有丝毫改变。
黄州之所以能发展邓平嘴里所谓的工业，说到底还是因为有粮食，有高产作物，充足的粮食才是百姓能有底气去靠做工谋生的底气！
没有粮食，扯再多，都是放屁。
真要说开源之道，朱常淦唯一赞同邓平的地方还是邓平曾经说过的海洋财富。
邓平说大明之所以穷是因为太祖出身太低，他的眼界局限性太大，这在太祖制定的种种所谓万事不移的制度就已可见一斑。
其中，最失败的制度还是禁海！
为了防止沿海百姓和张士诚、陈友谅残部勾结，故而实行海禁之策，堪称荒谬绝伦。
爱民如子的洪武大帝，却连最基本的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道理都不懂，禁海……禁的是沿海数以百万计的渔民从此失去祖祖辈辈赖以生存的手段！
在邓平的描述中，海洋蕴含着无穷无尽的财富，这财富不仅仅只有海洋本身，还有海外贸易，以及海外掠夺。
而洪武皇帝舍本逐末，定下禁海制度，让后世大臣有了祖制大旗反对皇帝开海，于是海洋财富尽落士绅豪族之手。
大明历史上几次开海，最后却只能不了了之，缘由在哪？
在于士族反对，士族不想开海，是担心皇家从海洋中谋取利益，让他们利益受损。
所有人都看到了利，唯独皇家是瞎子，或者被群臣忽悠成了傻子。
另外禁海导致海备松弛，让明初强大无比的海军慢慢衰落，进而导致海寇猖獗……
还有诸如王室奉养、免税、商税、矿山、户籍等等让后世直接看不懂的倒霉制度，最终将一步步将大明拖入财政破产的深渊。
腹诽归腹诽，朱常淦也懒得反驳，毕竟现在黄州欣欣向荣，别说看不到一点乱世的影子，就算是古往今来任何一朝的盛世，也不足以与现在的黄州相提并论。
邓平能看出朱常淦对他所说的话多少有些不以为然，不过他也不在意。
时代有时代的局限性，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在邓平看来，大明的统治制度也有不少可圈可点的地方，但对于这种历史上唯一穷死的王朝，邓平终究还是唏嘘多于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