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绝望
崇祯十五年五月，李自成大军三围开封，左良玉等部驰援开封。
张献忠趁机败刘良佐、黄得功两部，连夺庐江、无为！
噩耗一个接着一个摆在崇祯案头，让这位不过三十来岁的皇帝已然晕厥数次。
关外，被困松山的蓟辽总督洪承畴数次突围失败，粮饷断绝，副将夏承德降清，城陷！
辽东巡抚邱民仰、总兵王廷臣、曹变蛟被杀，洪承畴、祖大乐兵败被俘，祖大寿率部归降，清兵占领锦州。
至此，朝廷边军主力几乎毁于一旦，再也无力出关与满清鏖战歼敌，只能固守山海关，以守带攻，战略攻势彻底转变为战略守势。
崇祯指望边军剿杀清兵后回援关内剿灭内贼的意图，彻底破碎。
九月，河南大雨连绵，黄河水位暴涨，李自成丧心病狂掘黄河，黄河溃堤，河水倒灌开封，周王仓惶逃窜，险些沦为李贼刀下亡魂。
数十万无辜百姓罹难，李自成声势却在破开封后抵达顶点。
张献忠在看地图，因为李自成水淹开封，崇祯怒发冲冠，命孙传庭兵出潼关，务必将李自成部乱臣贼子斩尽杀绝。
与左良玉、黄得功、刘良佐这些从各地卫所崛起的兵头相比，孙传庭部麾下四万精兵，已然是朝廷在内地能够拿得出手的最后一支精兵。
精兵确非乌合之众能比，再加上孙传庭也是位很有军事才能的儒将，一连几阵，大败李自成部，然而粮草不继，军心难振，最终孙传庭被李自成击溃于郏县，率部退回陕西。
张献忠很清楚，他现在还无法摆脱流寇的身份，别看他现在连夺数城，但是根本不敢分兵驻守，他唯一能做的只有抢劫，攻下一城，血洗一城士绅，抢夺粮草，财物，然后用抢来的物资扩充兵马。
这一点和李自成有本质上的区别，李自成也抢，但李自成更像蝗虫，这家伙是谁都抢，把老百姓的粮食全抢了，迫使想活命的百姓只能追随他造反，否则只能坐等饿死。
庐江不是久留之地，再待下去，四面八方的明军必然会朝庐江合拢，他不走，就只能是瓮中之鳖。
问题是往哪走……
张献忠的目光落在南都金陵城上。
“吾欲直取南都，诸位觉得如何？”
“大王，不妥。”汪兆龄脸色突变，道:“南都乃暴明陪都，洪武定鼎之地，城墙高耸，论坚比之北都有过之而无不及，城内驻兵数万，若是野战，自是不堪一击，可用于守城，皆可为精兵也，我军如今只有五万人马，除非如襄阳那般奇袭夺城，否则绝难破城，迁延日久，官军合围，里外夹击，只怕我军会遭重创。”
张献忠叹了口气，他也知道去打南京不太现实，只是有点不太甘心罢了。
至于奇袭……
襄阳被他诈城夺取之后，各大重城现在防范甚严，再想复制一次襄阳之战，无异于痴人说梦。
张献忠不甘心，是因为南直隶这块膏腴之地，还没有遭受太大的兵灾，这也不奇怪，南直隶重城林立，富商巨贾，达官显贵遍地都是，为自家性命计，以护院家丁的名义畜养私人武装力量早已经不是稀奇事。
若有乱贼杀至，在舍财还是舍命破家之间几乎不存在选择题。
也就是说，乱兵想杀进南直隶，很可能会面对士绅阶层为了自保组织起来的大量精悍家丁，这些家丁受主家恩惠，家人靠主家赖以生存，为了保护家人，他们愿意站上城头搏杀来犯之敌，就算城破，也愿意巷战血杀到死。
不是真的悍不畏死，而是他们知道不拼命，一旦家人或者自己落入贼手，只会生不如死。
李自成屡攻开封不下，最后才丧心病狂掘黄河淹城，是因为开封城坚固到了无法力破的地步？
当然不是，论城池之坚，开封能有洛阳坚固？
当然不是，洛阳城那么快被破，是因为坐镇洛阳的福王朱常洵要钱不要命，错误以为凭借洛阳城防和城防军，足以让乱贼望城兴叹。
可事实是将无斗志，兵无效死之念，再坚固的城墙也不过是一道随便可以推倒的积木罢了。
而开封府周王，在李自成杀到开封之前，就将一箱箱的金银抬上了城头，打开王府粮仓让百姓饱餐，前车之鉴摆在那，周王又不是蠢猪，开封城破，周王宗室必然被杀到片甲不留，届时王府里面金银珠宝就算堆积如山又有何用？
江南地主老财遍地都是，他们才不会乖乖等着挨刀，拼命反抗是必然的。
当然，如果李自成有改朝换代当皇帝的实力，那是另外一回事，到时候他们也会愿意当顺民，只要不触碰到他们的核心利益就行。
李自成进京追赃助饷，让全天下士绅看透李自成流寇的本质，所以在李自成逃离京城之后，最终一败涂地，再也没能如以前那样咸鱼翻身。
顺治在京城登基，宣布取大明而代之，江南地带反对声浪远没有想象的那么大，只是在多尔衮颁布剃发易服的政令之后，这才掀起反抗巨浪。
现在邓平也是一样，土改政策都不是触碰士绅阶层的核心利益，而是要直接将士绅的利益核心彻底碾碎磨烂。
黄州士绅毕竟是少数，所以能顺利推行土改大政，可同样的政策如果放到江南，必然阻力重重，免不得要杀到血流成河。
张献忠叹气，目光又落在湖北上面。
上次汪兆龄和张可望从黄州回来，对张献忠讲述天狼营火器神威的时候，张献忠能清晰感受到两人话音中无法掩饰的深深绝望。
绝望！
在两人形容完冲锋枪、迫击炮和榴弹炮之后，张献忠一样只剩下绝望。
天狼营火器之狠，如同雷霆神威，绝非人力所能抗衡。
只要邓平足够狠，无需天狼营全营出动，只需千人手持神枪，就足以将数万精兵屠尽杀绝，再强的武力都毫无用处。
简单来说，他和李自成十余年养蛊一样养出来的老营精锐，在面对天狼营的时候跟乌合之众没有任何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