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暗波
白云逸进入内室关上门,他并没有直接擦干墨砚身上的泥水,而是两指拨开他的眼皮,能看到里面的黄金色的瞳仁,白云逸眼神微动,又伸出手垫在墨砚脖子上,从脖颈往上三指处慢慢摸索,逐渐摸到一块凸起,白云逸默默在心里计数,一、二、三、四……八……他眼睛微微圆睁,有些惊喜似得望着面前的墨砚,之后逐渐平复下来,将墨砚的脑袋放下,这才去拧毛巾为墨砚擦拭。
黑檀将滑翔翼上的男子和已死的女子身体扔在碉楼一层中央,此时这座碉楼已经满布疮痍,不仅天井炸得坑坑洼洼,内外都有或是火药炸碎或是武器砍断的尸身,加之雨水与落雷,红色的血水流满了地面,碉楼一侧的墙壁还被冲破,在雷光的映照下,整座小楼看上去就像张开血盆大口吞噬人命的怪物。
男子似乎身上麻药劲还没过,一直想要爬到女子身边,黑檀倒也不阻止,岛主担心少岛主,将人从天上扯下来之后,感受到周边空气骤冷,便猜测是少岛主运起了炁韵,于是将人先交给他们便去搜寻白玓瓅,黑檀几人不敢怠慢,先将人安置在此处,白云逸已经下令要亲自审问,黑檀往他嘴里塞了些止血的药物,此时上碉楼上两层检查的手下回报三楼的引路灯还亮着,有几艘航船正在离岸边不远处,并询问黑檀要不要前去,黑檀还在犹豫中便听见楼外有人喊召唤的白烟升起,那是白云逸呼唤众人的信号,黑檀准备先去复命,一人负责守着抓住的黑衣人首领活口,一人在三楼关注四周动向,另一人护卫两人,最后安排一人前去监视航船动向。
只是还未来得及安排监视人选,黑娮已经低下头眼神闪躲,明显是更想去见白云逸,黑娮本就是刚刚加入黑氏分家的,加之之前抢话在先,对白云逸热情到几乎唐突的举止,让黑檀决定再给她些历练,于是让她先去沿海监视航船动向,注意只是监视,不可贸然发动攻击,黑娮虽然看上去百般不愿也只能领命前往,分配完黑檀便奔向白烟的来处。
白玓瓅一边把玩着父亲塞给自己的短刀一边等要复命的黑檀,这是父亲贴身短刀,不同于父亲经常用的是长刀雨霖铃,这柄刀算是云来岛主的印信,父亲携带时的象征意义大于实用意义,倒是经常将这把刀作为玩具交给白玓瓅,此时交给他意思也很明显,让他有个身份证明,同时以此防身,毕竟之前受伤,之后为追鲛人失踪都没有武器傍身。白玓瓅正准备将短刀拔出刀鞘,却见严魁殊正要出门,白玓瓅这才想起去求援的万莛芳应该还在海上,当时约好了要是安全了便点亮碉楼三层的引路灯,万莛芳会节制海上前来的敌人,此时岸上的清缴活动完成了差不多,自然要去解决海上进犯。
“严阿爷,我陪您一起去。”白玓瓅也准备跟去,却被严魁殊制止了。
“你重伤初愈,刚才累得都晕厥了。之前是万不得已以你做饵诱出幕后黑手,没有理由事毕还让你继续涉险。”严魁殊说着,脚步不停准备出发。
“父亲匆忙前来寻我,必然带了岛内势力,这样的大雨天如是没有我或者父亲陪同,很容易与云来岛众人产生误会,现在内中两人中毒,会武功的三人之中,必然要有一人留守,父亲今晚损耗最少,应该留他守护众人。而严阿爷你必然放心不下万先生,咱们就一道前去接他吧。”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言明了现下情况,又将自己的身份透彻分析,最后更是不忘攻心提及现下严魁殊最担心的万莛芳,严魁殊看了看歪头笑着回望自己的白玓瓅,最终点了点头。
见到严魁殊同意,白玓瓅便挂上短刀,两人冒雨外出,与前来复命的黑檀在拐角一个错身,互相都未看到对方。
黑檀闪进屋内,却未见到白云逸,正准备进屋搜寻一个铁环破空飞来,黑檀后退堪堪躲过,就见里屋里坐着一个高大的女人,此时似乎受了伤,掷暗器的力道却未见削减。女人审视着他,手指上还捻着一只铁环,似乎黑檀只要上前一步便会被她直接打穿。黑檀挑了挑眉,正运起炁韵准备迎敌,却被身后的人按住肩膀拦住。
“现下如何?”白云逸的声音自身后传来,黑檀这才收起炁韵,半跪在白云逸面前回报:“陆地上人员已经清除完毕,舌头断掉的男子已为了止血药,在碉楼受到看管,与他一起的纹面女子已经死了,现下离岸不远处有几艘航船,未知敌我不敢妄动,派了人在登岸处监视,只能通报不可贸然进攻。”
“嗯。”白云逸回复一声,眼神却在搜寻自家儿子。
“严魁殊带着白玓瓅出去了,那几艘船里可能有万先生寻来的外援,需要支援。”刚才还严阵以待的女子此时发现是白玓瓅父亲认识的人,放下了警戒,黑檀这才发现刚才的剑拔弩张似乎只是出自对方的虚张声势,确认自己并非敌对的那些黑衣人后女子像是突然卸掉了身上的力气,倒坐在座位上。
白云逸也看了一眼女人,倒是不太担忧儿子,毕竟看样子他的内伤已无大碍,陆地上的黑衣人已经被尽数铲除,又有严魁殊在旁,白云逸倒是不担心这个,只是问起:“纹面女子身上可有毒物解药?”
“女子身体和断舌男子都查验过,身上并无解药。”黑檀回答,却久久没有听见白云逸回答,他刚准备抬头,白云逸拍了一下的肩膀,留下一句:“你留在这里保护他们。”便飞奔出去。
等到黑檀起身,白云逸已经消失在雨幕中。
“竟然是……死士,那个死士,一定还有后手!”白云逸这么想着,周身的雨幕开始随炁韵蒸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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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雨了!下雨了!风太大,收起船帆!”总官锚定正在甲板上大喊,他是个精壮的汉子,自己身先士卒去拉船帆,之后水手们纷纷过来帮忙,黛青色的大船行驶在返航的路上,刚才还只是阴云的天气转瞬却又下起了雨。
“不应该啊……”身为伙长的候应望着变化的天气发愣,入夜前他观测了天气,最近三天都不会降雨,因此晚饭时还告诉船员们天亮前就能靠岸回家,现在天气却突然这般变化,不仅雷声大作,更有暴雨紧随其后,简直就是在打他的脸。
“看来你小子也有看走眼的时候啊。”锚定已经指挥水手收了船帆,现在抽空在他身边槽了他一句。
“这不是看走眼,这是规律,要是没有这重规律,要是这层规律也出了差池,咱们还怎么在海上讨生活。”比起锚定的孔武有力,候应则显得有些瘦弱,此时他忧心忡忡,倒是不在意锚定的吐槽,更担心的是天气变化会影响之后的捕鱼的收益。
“你放心吧,反正现在大头也不是捕鱼,只要船主不在这段时间,咱们把该办的事情办好即可……”锚定的话还没说完就见候应转过脸瞪着他,他这才察觉失言,回头望了望船舱中船主房间的方向。
“你该知道这件事要瞒着船主……”候应压低声音提醒。
“我省的……但是这次船主外出时间也太长了,之前每次深潜都有不少收获,这次却没什么收获便回来了,宝贝没有几件还受了伤。”锚定想拽两句文,却以失败告终。
“那是铩羽而归……你还抱怨,幸好这次船主外出时间久点,你这次的事也拖累不少时间,要是让船主发现更是吃不了兜着走。”候应埋怨锚定,自己本来也不想与他沆瀣一气,实在是一船人漂泊在海上的生死全挂在自己身上,船主不在就只有他能观测天气,富贵险中求,要走那条险路也只有自己才能为众人指引方向……
“伙长!总官!能看到村子了!小楼亮灯了!但是近海离岸处有好几艘大船!”船头新上船的小工社喊到,闻言也远眺,可惜雨幕深重看的不太明晰。
此时两人中间突然插入一个千里镜,两个人一惊,全看到披着外袍的船主---任夺浪。
“船主你醒了?不是说等上岸再叫你吗?”一旁的候应率先发问,任夺浪这才放下千里镜,千里镜后面是一张瘦削的脸,脸上有一道长长的伤疤,从左脸额头越过鼻梁到右脸的唇角,那是一张让人见之便难以忘却的脸,他似乎刚从睡梦中被吵醒,嗓音还略有些沙哑地回答:“光让你们俩做主,我怕我这船要沉。”一边说一边将手中的千里镜递给一旁的候应,刚才那句话像是一句玩笑话,候应却觉得话里有话,有些忐忑的接过千里镜远眺,反而是大咧咧的锚定不甚在乎,赶紧问船主:“身体好点了吗?这两天伤口怎么样?”
“好多了,那几艘船是怎么回事?”
“还不清楚……看样子都没挂琳琅的旗帜,不知道怎么过来的……还有小楼的引路灯似乎也更亮,明明今天是雨天……”候应尽力向光源处望去,却又无法抑制心中有不好的联想,只听“咔嚓”一声,身边围栏的木栅竟然被任夺浪徒手掰断。
紧接着就听见任夺浪呵下令众人挂上帆,冒着船帆撕裂、航船转向的风险加速往村子前进。
“船主!怎么了?现在升帆,船帆很容易撕裂……”锚定想过去阻止,却被候应拉住。
“怎么了?”锚定一脸疑惑地问。
“只有……迎接咱们时墨砚才舍得点灯……但是这次,咱们比预订早回来……七天……他并不知道咱们回来了,他可能……是在求援,而灯更亮……或许是楼体都受损所致……”候应回答,锚定惊得瞳孔张大,赶紧冲过去帮任夺浪杨帆。
“墨砚……你可一定要坚持住啊!”候应紧握手中的海神母像祷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