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战术性定义
如果你想知道某人对某个词怎么发音,直接问这个人是没有用的,有此兴趣的大多数人迟早都会发现。对这个问题的答复,很多人会给出一个出于势利心态或反势利心态而自认为最可取的发音。诚实且有自省力的人常常只能说:“被你这样一问,我还真不知道这个词该怎么发音了。”无论如何,出于最好的意愿,念出一个词都是极其困难的——就这样冷不丁地念出来,完全脱离语境——又要和你在真实对话时的念法一模一样。正确的做法完全不同。你必须悄悄把对话引到某些主题上,可以迫使对方使用你感兴趣的这个词。然后你就能听到他真实的发音;他毫无防备时的发音,他不知道自己在用的发音。
词义也一样。要决定某个词在过去任何一个时段是什么意思,我们可以从那时的词典中获得帮助;尤其是双语词典。这些词典最值得信赖,因为编写它们的目的往往卑微且实用;编者就是想给出那个拉丁语或意大利语词的最接近的英语对应词。而一部纯英语词典则更可能被词典编纂家关于应当如何使用词汇的想法所影响;因此,对于这些词事实上如何被使用,单语词典的例证性反而差了些。
不过我们一旦离开词典,就必须对所有的词汇定义持谨慎态度。若德莱顿*定义了wit或阿诺德*定义了poetry,我们便觉得可以拿他们的定义作为证据,证明这就是他们作品中这两个词出现时的意思,世上也没有比这更呆的事了。他们两人竟然会对词下定义,这本身足以让人生疑。除非我们是在编词典或者科技教材,只有当我们某种程度上要偏离词汇真正流行的义项时,才会亲自去下定义。否则没有必要这么做。否定性定义尤其如此。荣誉,或自由,或幽默,或财富“不是这个或那个意思”,这样的陈述恰恰证明这个词正开始具有这个或那个意思,或者早已经有了。我们告诉自己的学生deprecate不是depreciate的意思,或者immorality不仅仅指lechery,是因为这些词正开始意指这些东西。我们事实上是在抵抗一种新义项的生长。这样的抵抗可能是正确的,因为这种用法可能会让英语作为交流手段变得越来越无用。但是除非它已经出现,否则我们不可能去抵抗。我们不会警告学生coalbox(煤箱)不能指hippopotamus(河马)。
讲wit的章节会说明这一点。我们会发现古代评论家对这个词下的定义不仅与其它的例证相矛盾,而且评论家笔下也会自相矛盾。我们会发现,他们在不经意时使用这个词的义项,正是他们自己下定义刻意要排除的。哪个学生读十七世纪关于wit的批评论战,如果以为批评家们说wit是这个意思,他们就真的一直或经常用wit来表达这个意思,那么他最终会完全一头雾水。他必须明白这样的定义是纯战术性的。他们是想让某一派人可以使用一个强有力的词,而不让另一派人使用它。今天你也能看到同样的“站队之争”。某一类作家说“诗的精华在于”,或者“一切庸俗都可以被定义为”,然后炮制出一个自打开天辟地就没人想到过的定义,跟任何人的实际使用毫不搭边,他自己也很可能到月底就会忘记。只有当我们意识到这是一种战术性定义,这样的现象才不再令人困惑。这个漂亮词必须被临时窄化,以便排除他不喜欢的什么东西。这个丑词必须被临时拓宽,甚或即刻拓宽,以便溅污某位仇敌。十九世纪对gentleman一词的定义也是战术性的。
我当然不是说(因为我不知道)这样的定义不能有自己的用处。我只是说,这样的定义不具备为词汇的实际意义提供信息的用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