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回到那熟悉的别墅,黎沫鸢极力隐藏着丢了魂一般的情绪,故作镇定自若。
反而炎枭的情绪比她还激动着急。
“我没看住人,夜殇他不见了!”
看个人都没有看住?
“那禁术的反噬有三天,他得承受痛苦的精神折磨,除非他的心魔得以解决或抑制。即使入眠睡着,这三天会夜夜梦魇缠身、身临其境!”
又听他这么解释后,黎沫鸢气得无可奈何,可她现在心情复杂,没有精力跟他多说,想出去找人。
“哎,你等一下!”
炎枭拽住她,仿佛还有什么重要的是没交代完。
“赶紧说。”
“夜京炀带着人来这里了,好像还有个叫司什么……司烬!昨天刚到的消息,八成冲夜殇来的!”
他挠了挠头脑,又伸着食指补充,怕她不知道夜京炀是谁,“夜京炀,你知道是谁吧?夜殇他哥哥,堂的。”
呵。
怎么会不认得?儿时那群欺负、辱骂殴打他的恶鬼之一。
夜殇有今天也有夜京炀的功劳,全部拜他们所赐!
黎沫鸢冲出别墅,飞快地去寻他。
微凉的晚风匆匆从在她耳边呼啸而过,她在那本流淌着魔力的书看到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到现在还历历在目、记忆犹新。
少年逃出了那个炼狱般的地方,流浪了大半年,苦不堪言的生命中忽然出现了一个妖娆且陌生的女人,那女人个子很高,模特身材,画着浓妆,比当时的少年大个十几二十岁。
他很抵触,其实连他内心也隐隐知道她不是什么好人,后来他知道那女人是杀手,但她待他极好,如同亲人一般。
那女人说她曾有过一个儿子,可是她招惹了不该惹的人,仇人拿她儿子胁迫她背叛组织,她没有办法,只能痛彻心扉地亲眼看着她儿子被弄死。
他的戒备心极强,女人用了一年半载的时间才一点点让他放下包袱和防备。
即使他直觉认为她并不是好人,他也信她了,他这样身陷黑暗的人总是渴望这么一点点光芒。
以为熬到头了,上天终于眷顾了他一次,可是女人利用他剩下的这么一点可怜的信任,还要在他彻底绝望之前再给他背后捅上一个血窟窿。
她把他骗到了地狱来客,受尽非人的折磨。
黎沫鸢想起炎枭说的话。
——“夜最讨厌别人待着目的性靠近他。”
她也想起了他们一起过月神祭的那晚,那时候她不懂他的反常和阴晴不定,现在她懂了。
每一个他不可理喻的瞬间,每一个她不能理解的片段,都是他在彷徨和自我保护,他在把自己与世界隔开,他在抵触每一个能触摸到他内心的人。
烟雾缭绕升腾,男人神色不明地蹲在泥地上,手里夹着一根细长的薄荷烟,一摊鲜血漫开,爬到他脚边,他视若无睹。
身前躺着几俱尸首,以及一个半死不活、害怕得哭着连连求饶的人。
夜殇仿佛没听见一般,缓缓站了起来,藏在烟雾后模糊不清的脸露出,令人颤栗不已,他眸低很明显地起了杀意,抬脚走去。
——砰、砰、砰!
他看见一个声称是他痛苦回忆的恶鬼,拿去沉重的石块,一下,又一下地砸打他的脑袋。
血仿佛淌了下来,世界染上血色,他的视野一片狼藉的鲜红。
他看不见了。
恐惧被放大,感官触觉更加清晰。
慌乱之中,有一个人只是很安静地抱紧他,一句话也没说,却倏地很让他安心。
发烫的烟头那方向刚好直指来人手臂上的肌肤。
他几乎是在感受到少女的拥抱时,下意识地已经把夹着烟的手移开,扔在地上。
“又是你。”
“小绵羊。”
他看清来人,任由她抱着,没动,从鼻腔中轻轻一声笑,渗着毫不掩饰的嘲弄。
“你还来。”
——别走。
女孩抱得更紧。
“你来了有什么用?”
——救我。
“真不怕死?”
——你救救我。
黎沫鸢还没来得及开口,她只觉得夜殇身子一颤,似乎有什么动静再次刺激了他,他后槽牙咬了咬,脸色不太好地闭了一下眼。
带着温度的手倏地捂住了他的耳朵。
不知是否幻觉,他听见恶鬼在不动声色地靠近。
可是他又听见,她说。
“别怕,你看看我。”
“你捂住耳朵。”
“不要想其他的。”
他听见心底有什么东西碎掉了,碎得彻底,碎得干净。
女孩柔软的声音似乎要一点点瓦解他的防备,夜殇移不开他的目光了,直勾勾看着眼下的人,炙热的视线仿佛把人看穿。
直到有人彻彻底底了解他的阴暗面,来拥抱他的时候,那一刻,无尽黑暗里光照了进来;也是在那一刻,他觉得他才是真的碎了。
咻——
飞快的箭径直朝他和黎沫鸢刺来。
夜殇瞳孔放大,眼疾手快,一下子狠狠握住那根箭身。
身下矮他一个头的黎沫鸢也提前意识到,却刚刚反应过来,转身面向来人。
两个不速之客。
夜京炀带着六七个人,愈发阴狠狡诈地看着他,挂着挑衅般的笑意。
手中握着的箭倏地被用力折断,发出清脆的声响。
那只恶鬼……
还真不是幻觉。
那支箭把他扯回现实中,他不动声色地看了眼旁边的黎沫鸢,呼吸逐渐凌乱不堪。
可是真的有人愿意接受他的不堪吗?
“好久不见——司烬。”
黎沫鸢浅浅笑着,正看向夜京炀旁边的另一个男子,那人一身装扮不像平凡的普通人,像是灵宫的人,身后还有十几个人。他长相算俊,是个典型美男子,眼神清澈明亮。
灵宫,灵界第一大势力。
后者看到她的脸先是一愣,似乎有些惊讶,眼神变得温柔如水。
“你……怎么会在这里?”
那夜京炀刚才那支箭岂不是差点就伤了她?
司烬还暗忖着,丝毫没注意此刻的夜殇正睨着他,皱着眉,又收回目光直逼眼前的夜京炀。
“行了,司烬。眼下先别管那女孩了,你忘了我们这次来的目的?”
面目可憎的夜京炀盯着戾气愈重的夜殇,急着取他小命,没怎么注意他们那边的动静。
“你就是夜京炀?嗤,什么目的?”
黎沫鸢了解完夜殇那些经历,恨不得把此人剐了,毫不掩饰她那股傲慢的劲儿,语气很是瞧不起人。
夜京炀并不知道这漂亮女孩哪来的恶意,但是她那声嘲讽的笑让他觉得难堪。
她算谁,哪来的底气让她这么瞧不起他?!
他眼底压着怒意,几乎咬牙切齿。
“真是该死,轮不着你这么个黄毛丫头质问我。”
“夜京炀!”一旁的司烬黑着脸,反过来怒喝他,“你嘴巴放干净点,她……”
黎沫鸢怕他开口就要暴露出她的身份,一记眼神暗示给到他。
暗中用灵力传达她的意思:别透露我的身份。
司烬虽然不明所以,但也闭口不提。
“你如此袒护她是什么意思?”
夜京炀眼神狠厉。
想到此行还需要司烬的帮助,才能名正言顺除掉夜殇,夜京炀迫于形势,不好跟司烬吵起来,尽数吞下怨气,忍着。
他迟早有一天也会把司烬踩在脚下摩擦!
“你和她什么关系我没资格管,可是……”
嗜血性逐渐上头的夜殇听到这,更是眼眸暗得可怕,心中莫名横生阵阵无名火,嗤笑从骨缝中发出,封存于焦黑的烙铁之中。
“夜京炀,我想弄死你很久了。”
夜京炀像是听见什么好笑话一般,见着他怒了的样子倒是更好煽风点火,让司烬除了他,很是得意却有些恼火,又接上刚才没说完的那句话。
“可是私自修炼禁术、为祸世间、滥杀无辜的人就在眼前。他杀父弑母!连自己弟弟夜栩淮都不放过!他害死多少人?这种畜生难道还留他吗司烬?!”
倏然,夜殇的呼吸停滞住了。
夜京炀语速渐快,而他话音刚落,黎沫鸢也立刻回怼。
“夜栩淮怎么死的,要我清楚地告诉你吗?你不妨好好查,你那亲爱的好弟弟干了什么恶心事,最后自食恶果,我想你这个哥哥不会不知道吧?”
黎沫鸢偷偷捉住身后夜殇的手,试图让他冷静。
杀父弑母?杀害弟弟?
仿佛那些世人的斥责仍然回荡在耳边,那些唾弃和背叛犹如昨日该发生一般涌现心头。
“夜殇从来不屑于跟你们这种人解释,可是我不行,我必须说。”
黎沫鸢一字一顿,咬着很是清晰的字眼,丝毫不给人喘息的机会。
“听好了,夜栩淮死有余辜,而你夜京炀也罪大恶极。夜殇能有今天,你们俩功、不、可、没。”
夜殇已经听不进他们在讲什么了,理智一点点瓦解。
似是结痂的伤口被一点点撕扯开,往痛处摁、摩擦,让它变得血肉模糊,狰狞可怕,然后慢慢渗透进他的灵魂,伴随着他那腐烂、阴暗的一面,与他原有的血肉紧密相连。
夜京炀憋了许久的愤怒此刻到达顶峰,他弟弟真正的死因被她用这么轻蔑的语气揭开,他恼羞成怒也恨极了眼前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