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千金买马骨
永昌坊，犍为郡王府，水榭。
“据悉，去年相王妃刘氏诞下世子李成器。”卢明月轻言细语地开口，随手提了一子。
“你的意思，王叔也会入场了吗？相王妃的父亲刘延景英年早逝，祖父刘德威早已辞世，伯父刘审礼也死在吐蕃逻些城。”
“按理说，王叔已经没有什么臂助了吧？”
李恒挡了一子，补成真眼，这一片棋就活了。
但是，外围的大片区域，就成了卢明月的地盘。
卢明月淡淡地开口：“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有了子嗣的相王，未必不会争一争。”
轮值当门子的季当先快步走来，叉手行礼：“禀郡王、郡王妃，门外有一个四十来岁的人，着圆领袍，拎四色点心，自称侍御史杨再思，求见郡王。”
卧槽！
李恒跟卢明月对视一眼，赶紧让丫鬟把棋枰抬走，稍稍整理一下仪容。
千金买马骨，杨再思虽然不是李恒特别中意的人选，可他是第一个向犍为郡王府靠拢的供奉官、清望官。
杨再思这个人明哲保身，但本性是善良的，甚至善良到有些迂腐。
“所以，侍御史当年授梓州玄武县尉，在客栈遇到小偷盗窃，留公文、赐财物给小偷，竟是真的吗？”
李恒随口说出趣闻，引得杨再思露出灿烂的笑容。
杨再思到目前为止，能拿得出手的事迹就这一个，说一声泯然众人也不为过。
这个趣闻，却是洪中打听来的。
“下官蹉跎多年才知道，只知道埋头做事是不行的，得抬头看天。”杨再思无限感慨。
感慨也没什么用，杨再思就不是一个施政人才，和稀泥还行，真正遇事是指望不上的。
但是，李恒还得如沐春风地赞几句杨再思，什么爱民如子、心地善良，哄得杨再思心花怒放，暗道犍为郡王懂我。
杨再思终于送上投名状：“郡王，洛州闹了饥荒，相王轮开仓低价售糙米赈济。”
“本来这也是他这洛州刺史分内之事，可三天了，洛州的奏报还没有进大明宫。”
看，地大物博的反义词就是灾难繁多，按下葫芦浮起瓢，不是长安缺粮就是洛阳灾荒。
相王李轮开仓放粮也在情理之中，偏偏三天没有奏报，是真的疏忽了，还是想钓鱼？
宁愿自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吧。
李恒让人给杨再思上茶汤，自己喝了口加了饴糖的羊奶：“这个时候，你要做的是稳住，千万别乱出头。”
看不清前路的时候，宁可慢一点，也不要一脚踏空。
杨再思明显感动了。
在他预计中，这位年轻的犍为郡王说不定会让他弹劾相王。
相王不是不能弹劾，但风险与收益不对等，李恒如果强行让杨再思出头，杨再思只能考虑另投他门了。
李恒的姿态，显然不是把杨再思当成擦过就丢的厕纸，而是真心实意接纳了他。
“安安静静地在御史台做事，要稳，平常的弹劾也尽量对事不对人。”李恒吩咐。“到我需要动用你时，和你联系的必然是东南西北中。”
“稳住，早晚一天，你能攀一攀宰辅之位。”
这年头的坏人太多，假冒伪劣数不胜数，李恒可不想让人钻了这个空子。
东南西北中昂然挺胸，一个个以内给使之躯，竟然散发出虎豹般的气息。
杨再思认真地辨别过每一张面孔，确认都记住了，才意味深长地开口：“紧急时刻，他们之外的人持郡王的金随身鱼符找到下官，该怎么办？”
李恒的声音冷酷：“杀，或者关押。”
别的不说，凭东南西北中的本事，如果都不能出现在杨再思面前了，李恒手头哪块料还能出现？
“天后的侄儿、殿中省尚衣奉御武承嗣，跟傅游艺结党，将他从河南县（注）尉提为殿中侍御史。”
“下官怀疑，他们的目标仍旧是太子殿下与郡王。”
“另外，原太子左庶子、同中书门下三品张大安，贬为普州刺史。”
“苏州刺史曹王明，降爵为零陵郡王，安置到黔州。”
这就是在朝中有人的好处，李恒因为不参加常朝，避免了操劳众多事务的同时，也难免漏了很多重要消息。
武承嗣想搞动作是一定的，但李贤一天不倒，他一天没有机会。
张大安和李明仍旧走上了应有的归宿，李明还可以为李承乾上一炷香，缅怀一下大哥。
“小儿杨祯，现为吏部司勋司主事，郡王方便时照拂一二。”
杨再思这句话彻底让李恒放心了。
四十来岁才想攀附，不为了儿子，谁信呐？
杨再思走后，水榭里短暂的沉默。
“想不到，你的处理那么稳重。”卢明月眸子里闪过一丝欣赏。
“总得立个标杆，让外人看看，投了我，至少不会被随便牺牲。”李恒笑了。“倒是东南西北中刚才很威武嘛。”
东南西北中咧嘴笑了。
倒不是因为李恒的夸赞，而是因为他的高度信任。
笑容一敛，李恒认真地开口：“我估计，所谓的不上报，怕是王叔给人挖的坑。”
虽然几位亲王在强势的天后面前，乖得跟鹌鹑似的，可没有一个是容易对付的。
皇室子弟，心思单纯的早就死绝了。
“需要卢氏出手，坑一坑武承嗣吗？”卢明月挑眉。
因为在岭南，范阳卢氏试制的红糖已经出来。
利润虽然不太高，却已经让族里的长老们喜出望外，让卢海上努力保犍为郡王。
李恒无奈地叹息：“你不懂，天后健在一天，武承嗣只要不作大死，普通罪名是奈何不了他的。”
毕竟，天后也是人，也有想保住娘家苗裔的想法。
得罪过她的武元庆、武元爽，死也就死了，武承嗣这个侄儿要传承武氏的香火，死不得。
总不能让两个伯伯家的堂兄弟、堂侄来继承吧？
之前天后倒是逼外甥贺兰敏之继承武氏香火，哪晓得把贺兰敏之逼出了大病，在长安城疯疯癫癫的，什么恶事都敢干。
卢明月默默点头，认同了李恒的说法。
没法一击必杀，最好别去招惹疯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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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河南县在后来曾改名合宫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