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姐弟夜话
“姐，咱们再喝点！”
杨清刚走出浴室就看到老五在院里摆了张矮桌，“明天不用上工么？现在都快十一点了吧......”
“不要紧！”
老五从桌底拿了一瓶酒上来，随后看着正拿着毛巾擦头发的杨清笑道，“队里天天有活儿，我刚刚上知青点那边已经安排好了！晚些过去也没事儿......”
见小雅从屋里出来，老五便笑道“小雅，赶紧洗个澡去！完事咱们把这两瓶酒给造了......”
“好嘞！”
杨清拉开椅子坐下，看着桌上的菜便笑了起来，“这鸡你做的？”
“嗯，咱家谁不会做饭呀！”老五倒了一碗酒放到杨清面前，“这边的人吃鸡都是炖的，而且鸡都养得有点老了......鸭场那边养了几十只，都是自个吃的！养个八九个月的时间，手撕也好清蒸也行，刚刚好......”
“我倒想起老六刚当兵那会，说但凡碰到节假日要加菜的时候，他就得上食堂帮忙去......”杨清端起碗喝了一口，“会做饭好，你哥都说等温平上初中了就得带他做饭了！”
“洗衣、做饭、做家务，自己的事情都得自己来了......”
老五点上了一支烟，端起酒碗朝着杨清示意了一下便笑道“咱们家里的煤气炉估计够不上吧？”
“刚好！”杨清端起碗跟老五碰了一下，“这边不比在京里，家里人看顾不到！凡事还是得三思而行......”
“姐，快十年了！”老五喝了口酒就哈了一口酒气出来，“在这边算是站稳脚跟了，知青点那边是我在打理，这些年知青们来了走走了来，我也算都尽心尽力去照顾他们......”
“拿着这张牌，在连队也算说得上话！”
杨清把嘴里的酒咽下去便出声道，“我说你那两个不伦不类的执照，养猪跟鸭绒业务？要有人想折腾你，分分钟就出事了......”
“出不了事！”老五笑嘻嘻道，“村里每年给我提供一百多猪苗，一年就得从我这儿拿走两千块钱。连队自己也养猪，规模也比我这边大，但我每年给连队提供了多少的粪肥......”
“我有一个养鸭场，鸡鸭粪可比猪粪好用多了，单单这点连队就拿我没辙！别的农场眼馋着呢......”
杨清一手拿着毛巾擦着头发一手拿着筷子夹了块鸡肉吃着，疑惑道“为什么？他们就不能自己养？”
“不敢呗！”老五叹气道，“养鸭也有好些年了，但也就去年才算是挣了钱！古人云，家财万贯带毛不算......”
“这鸡鸭都一样，没有卖出去之前就不算是什么财富。来个病，一死就是一大片......第二年那会有一批都已经准备让食品公司过来收了，但前后不到一个星期，七百多只准备卖的就剩下二十来只没死......”
“二千多块钱就这么打水漂了！”老五摇了摇头，“吃都不敢让人杀去吃，怕是什么脏病......跟连队那边商量后直接拉去沤肥！”
杨清笑着摇了摇头，“那没人偷偷摸摸拿去吃呀？”
“怎么能没有！”老五笑道，“连几里地外都有知青过来拿回去杀了吃，我送跟别人过来捡这不一样，吃出了问题我不用担什么责任！刚开始是死了我才拿去丢的，但后面一天倒下几十只一天几十只，而食品公司那边也不敢过来收了......”
“我索性把那些看起来得病了却还没死的就拉到外头那路口那儿去了.......”老五端起酒碗跟杨清碰了一下，猛喝了一口以后就笑了起来，“小鸡仔掉进粪池淹死了都有人捞回家吃，别说这得病还没死的！”
“前段时间小英判了个账，养了四年的鸭子到现在都还没回本呢，谁看到这样的情况敢下去养呀......前几年镇上增加一家面粉厂，对面农场准备下去养鸡看到我这情况直接就打退堂鼓了！”
“而且，好歹我们几个也算是正儿八经念过一年大学的人，我敢说这方圆十几公里我们三这学历都能站到第一梯队去了......”
杨清看着老五无奈地叹了口气，“家里也帮不到你什么，若是需要钱的话，跟姐说......姐那儿还有一点！”
“嘿嘿！”
老五听到这话就笑了起来，“姐，这话该我跟你说才对......今年过年小英回去那会猪还没出栏没啥钱，但现在可不一样了！这三年来每年都养一百多头猪，全年下来差不多有五千只鸭子......”
“弟弟我现在可不缺钱......”
“七年，我来到了这边等了七年才算是挣到了第一笔大钱。原先那些年跟村里合作蓄养母猪，后面我跟小胖也才分了一两千块钱而已，那会都高兴地没边了，但这点真不算什么......”
老五端起酒碗一饮而尽，“大前年年底那猪全部出栏了以后，我们几个看着结余下来的七千块钱都愣住了。那些是结清饲料、猪苗以及所有开支剩下的，当然里头也有之前的一些本钱......”
杨清见老五拿起酒瓶给自己倒酒就把饭递了过去，皱眉道“既然这么挣钱，这笔账也容易算得很，就没人找事儿？”
“有，怎么能没有！”
老五加上酒后放到杨清面前，端起自己的碗边倒酒边笑道，“一头猪挣多少钱，社员们、知青们可能不太清楚，但大规模养过这猪的人都门清！所以，隔年开春我就养鸭子了......”
“嘿嘿，人是很复杂的！知道我养猪挣钱，可我养鸭子亏了呀，这样惦记的人就少了，好些还私下骂我傻呢......”
“那会小英也怕，毕竟怀璧有罪嘛。后面就打着研究的旗号，我上食品公司找他们主任谈了几次，给我玉米跟我大豆，我要实验一下这猪该怎么养，白花花的银子拿出去买精料......”
“别的地方知青连窝头都吃不饱，我直接拌糊糊喂猪去了！来......”
杨清见老五又端起碗来了便端碗碰了一个，喝了一口后夹了两花生米嚼着，“这事也不好太过于出风头，那可是粮食呀！”
“好多都喂到知青嘴里去了......”老五笑道，“不过确实喂玉米粉，这猪长得好！比例越高，猪就越肥......前几年只是打算让外人知道我们败家而已，但确实在慢慢加大饲养玉米的比例......”
“还有好多呢，这饲料跟鸭子是一回事儿，还有经常从京里寄来的药呀、书呀什么的......”
“罗列出来吓唬外人足够了！随便把账算出来，大家都会觉得我们挣不到什么钱，但很多东西没接触过的人压根就不知道这里头的道道。比如这鸭绒，以前我们都是养成了就直接卖给食品公司的！”
“去年文英有一次说这鸭绒很暖和，以后吃了鸭子把鸭绒捡出来缝被子、衣服啥的！我们才意识到这里头的利润，一只鸭子的毛废品站才收多少钱呀......”
“因为现在这边机械化程度高了，知青们有时候活很少的。我就打着这个借口找上食品公司了，说以后鸭子让知青们杀好再卖给他们的话，这价格要重新定！”
“鸡容易杀，这鸭子难呀！顾客上市场买一只回家，自己收拾的话那不得一个多小时，而他们这边也有冻库也乐意收，这是多方利好的事儿。这价格提上去以后还给了点工钱不说，这知青们有点零钱挣，还有两顿肉菜可以吃。鸭血、鸭内脏都能带去食堂那边慢慢吃......”
杨清看着滔滔不绝的老五就端起了酒碗来，笑道“来！”
“要不是我过来这么一趟，我还真不知道你现在跟以前比起来变化大多了......哈！”杨清说完就猛喝了一口，“等回去的时候，我得好好叨叨你哥，之前还说过你这个性子是改变不了，一辈子的闷葫芦......”
“哈哈哈！”
老五挠了挠头，“其实也没办法，逼着自己跟人打交道呗！”
“在家里头凡事都有你们看着，现在长大了出门在外就得自己走出家门去......”
杨清夹了块手撕鸡慢慢吃着，看着老五这不修边幅的样子便笑道，“这形象也是自己刻意保留的？”
“嗯！”
老五点了点头，夹了几个花生米塞到嘴里，“我们都在营造一个，看似很能挣钱却压根挣不到钱的印象给别人看......我记得小时候哥说过，反正意思就是兜里没钱，你想要做什么事情还得给外人营造一种你有钱的形象！”
“若是兜里有钱了，就别去刻意追求外在的一些东西，这样能减少大部分外人给你带来的烦恼......”
杨清点了点头，笑道“不可否认，虽然他大部分是诡论但有时候也蛮有道理的......先敬衣裳再敬人！”
“所以，我到现在连个自行车都没有......”老五抬头看了看天上斜去的月亮，“不过直到今天也算是做出一点事情来了......”
“老五！”
杨清把毛巾放到边上的椅子上面，“我知道你过来这边其实主要因素应该不是文英的问题，是因为你哥让你来的吧？”
“哥没跟你说？”
老五见杨清摇了摇头便端起酒碗喝了一口，随后扭头朝着卧室处看了一眼便点了点头，“文英她爸当初因为那股风让她下来，她问过我意思，我其实是无所谓的。后面我也想着既然学校停课了干脆下来玩几个月也没关系......”
“临走的时候，哥跟我说的！老三学医，老四当官，老六当兵......咱们这样的家庭放到古代的话，看起来就是殷实人家了。但却有个软肋......”
杨清点了点头，“钱？”
“嗯！”老五见手里的烟早熄灭了就丢了重新点上一根，“虽说咱们现在不一样，但搁哪朝哪代，钱都是很重要的东西......”
杨清端起酒碗呡了一口，“当初选择这边，就是因为要养猪？”
“不是！”老五摇了摇头，“虽然咱们家没啥亲戚，但在阿巴嘎那边有胡格大叔，开封那边有表舅，沧州那边也算有二舅妈一家能相互照应着，最后面哥帮我选的这里，虽说有崔叔一家的因素......”
“但主要还是因为粮食，后世是有了粮食才打算养猪，养鸭......才有了鸭绒！这批鸭子中秋前就能卖了，到时候攒下来的鸭绒我准备寄回京里让哥他们厂子帮我看看怎么接上衣被这条线路......”
“猪是你哥让你养的？”杨清见老五点头便疑惑道，“他怎么知道的，我记得你说过这猪是山东那边来的，他都没去过山东......”
“他给我寄了一份报纸，当初他的意思是让我下广东......”老五吐了口烟雾出来，随后看着燃烧着的烟头便接着道“后面我找了一个广东的大学同学，问他知不知道这猪的事情！”
“谁也不相信有这样的猪，就连大杰他们还没看到这猪之前都是充满怀疑的......后面我同学帮我打听了一下，说山东那边也有，让我去信问问！”
杨清端起酒碗示意一下，“那以后呢？怎么打算的？”
“姐......”老五有些不好意思地端起碗碰了一下，有些为难道“哥不让我跟你们说其他的！”
“我都不行？”
“啊......其实！”老五把碗里的酒给一饮而尽，见两人的碗里都空了便重新拿起一瓶一边开边道，“去年他给我来过信，提过......但......我觉得他可能有点过于悲观跟过于......”
“怎么说呢，也不知道是不是去年去了驻马店让他产生了一些什么不一样的看法！”
“啥意思？”
“让我往右边慢慢靠，说是时局不一样了！”老五把酒碗放到杨清面前，“将来还是跟以前一样，让我想法子弄个个体，慢慢积累一点钱然后等大势......”
杨清盯着酒碗摇了摇头，“虽说我不赞成他的观点，但，越来越不一样了！”
“以后呢？以后怎么走？”
“不知道！”老五见杨清一副不信的样子忙苦笑道，“我是真不知道，我估计他也不知道.......反正他的意思就是，赶紧攒钱积累一定的资本！等到时候时机到了再说其他的......”
“再一个就是积累大量的人脉，最好就是五湖四海都要有！所以，我现在才当着这吃力不讨好的知青班长，干活不说，每年少说自己都得花个一二百块钱出去......”
“金钱、人脉，自由经商......”杨清端起酒碗喝了一口便深深吸了口气，听到浴室那边传来小雅的声响便道“反正凡事你自己多考虑一下，钱只是工具而已......”
“我知道！”老五点了点头，看到同样擦拭着头发从浴室出来的小雅便道“快点，我俩喝了一瓶下去了......”
“文英姐呢，难不成跟俩个小的睡着了？”小雅笑道，“我喊她去，她还说今晚跟我俩聊一个晚上呢......”
“睡了就别喊她......”
杨清见小雅朝着卧室那边走去，便深吸了一口气，“反正现在咱们家也吃喝不愁，平平安安就足够了！”
“小英也是这么说的，可......姐，家里十几个孩子呀！除了婧婧都是带把的......”老五苦涩地摇了摇头，“将来得帮他们一个个铺路呀，虽说从大义来说，让他们自己去吃苦也没事......”
“可这人都有私心的呀，你看看连我这攒了几个钱的人都有，别说那些手握权柄的......这世道还能一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