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流火成殇

都是一个地片值夜的，就算是认不出脸，一开口，这三个工坊守卫就晓得乙马是谁了。

同时也因为乙马的话，开始觉得这身上都凉飕飕起来。

在这个‘童谣’是荧惑星化为小儿，预言祸福，天象天灾是诸神祇示警的此代。

‘有鬼’那可太有可信度了。

更何况是素来有傻大胆之称的打更人乙马所言，当是保真。

“何处有鬼，快说来听听，好让我等也避开那边。”

守卫中，年长的那个当即开口问道。

其余两个守卫也是相当认同，有鬼的话，避之还不及，他们可没有去探查一番的念头。

“是那陶坊大窑后墙那条街。”

乙马这会儿听不到那女鬼声音了，心中惊惧稍退，记忆也清晰了起来，还补充道：

“那女鬼还一直在念叨着同一句话。”

年长守卫将火把朝身子靠了靠：“可是那女鬼还有什么未了之愿，寻你帮她了愿来了。”

“不是！”乙马慌自摇头，正要将那句话说出，可就在这时，他看到火把下那是哪个守卫的腿也都颤了起来。

“你听，是这一句吗？”年长守卫有些慌乱地低声朝他问道。

乙马愣了一下，这才听到原来顺着那夜风，一丝细微到方才他说话而没听见，可现在却听得清了的女声：

“月~将~升……”

且这个女声仿佛从三面传来一般，重重叠叠，空洞幽深，且在不断放大，仿佛正在靠近一般。

“啊——有鬼啊。”乙马立即应激地叫了起来。

三个守卫的腿，抖得更厉害了，

且在下一刻，互相对视后，

三个人一起突然朝宫内方向跑去，不仅是连夜班都不守了，连那地上的乙马，都不管不顾了。

“鬼啊！”他们其中也有人惊叫了起来。

“等等我啊，屄”

乙马撑着地，连滚带爬地自地上也蹿了起来，朝那三个守卫追去，

此刻的他，腰也不软了，腿也不瘸了，满脑子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跑……’

少顷，也不知跑了多久，乙马终于追上了那三个守卫，

仨守卫气喘吁吁地扶着墙喘息着，

“我们还回去吗？”其中年岁较小的张口问道。

“回去作甚，有鬼！”年岁中的骂了一句。

“对，不能回去。”年长的气还没喘过来，又顿了几顿，才道：

“走，我们去宫中通报，这可是异向，要是好事还好，最起码咱们也能免了失职责罚。”

“那要是坏的呢？”

“早通报，总好过等一切传开后，我们因失察被大史（神职三公）下令处决。”年长守卫喘匀了气，又指了指打更人乙马，

“带着他，我们一起寻宫人通报，宫中有右吏（神职小吏）可将此事传给大卜（神职中层）。”

其言罢，那两个守卫立马一左一右扶起了乙马，乙马也不挣扎，四人便也壮着胆，朝宫内行去了。

……

与此同时，陶坊后街，

一只大脚跨过了被遗落此地，越发黯淡的火把，

隐卒百夫长泽，手持着体积最小化的单目微光夜视仪，穿行在后街，

其腰间以活扣系着一根麻绳，

四个没有夜视仪的隐卒拽着麻绳，跟随着其行进。

不用拟态秦弩后，这些械身之物，就被齐渊拟态出了十个微光夜视仪，及近百个指甲盖大小的荧光灯。

5个夜视仪分给了隐卒，这总数22的隐卒，就分为了4个五人队（5，5，5，6），及一个单行者。

及至转角处，泽拽了两下麻绳，一伍人就全停了下来，

泽探头，持着微光夜视仪观测了一番，

再拽一下麻绳，伍人队便立刻会意，摸着墙拽着绳，往前进着，

因着秦岭跋涉并且进食肉类，22个隐卒包括百来义儿军，都近乎摆脱了夜盲，

更何况，每个带队持微光夜视仪的，其头上弁帽背部，都嵌着枚荧光灯，

很微弱，但足够后面人拽着麻绳跟着了。

泽这一伍人走过，又是三伍人过去，那个单行者，因犯蠢带人打羚牛死伤了同伴，被降职的前两司马——午横。

才缀在队伍最后，走到了火把前，其又等了一会儿，待透过微光夜视仪，看到扑翼无人机飞来，并飞到墙头后，

才伸出手，

便只见那扑翼无人机稍稍动了几下，一块平板，便自墙头落下。

午横接过平板，其正面还显露着土墙的图像。

他摆弄了两下，将其关闭，便塞入背包中。

午横并不知晓这东西是怎么做的，原理是什么，他只知道此神物名曰‘平板’，且其上的图像能够自动切换，

能够从静态的图像，变成一个连续变换的图像，又或者用将军的话来说，是‘视频’。

而其中的图像及音频，在昨日庄园中，他们一行隐卒也都观摩过了。

据将军说，参照物，使得人眼会有立体的感觉，而最简单的立体视觉，就是在一个画面中，有前后关系的参照物——土石、茅草不动，而唯有一个动的（幽火）不断地穿行过其它东西。

人眼默认其它东西原地未动，就会欺骗视觉，是幽火动了，且到了近前一般，画面外一般。

至于声音，据说是录制后一降噪，再一加个回响调参，就会格外空洞、恐惧。

不过，午横其实根本没懂。

他只是在昨晚夜间看到的时候，被吓了一跳。

且知晓了原来他们的将军，

不仅会造物，造兵器，还会造鬼神。

收罢平板，午横紧跟着隐卒队伍，一路到铜坊门口，在扑翼无人机的指引下，

于铜坊房檐下，对门木坊房檐下，两街一左一右墙边，收回了四个所谓的‘播放器’。

而后，才进入铜坊，并关上了门。

也没去理睬他们一路走过的街道，其有好事者，透过门布，在那黑暗中，看不到人，而只听得到脚步声，

与那时现时隐的，飘在空中的荧光，

再听着那忽远忽近的女鬼幽声，那种内心的惊惧。

不过，便是午横知晓了，也不会在意。

将军说了，最好这幽鬼传谶（chen）之事，能一夜散播整个褒国都。

更何况，惊喜，还在后面呢。

两刻钟后，

齐渊交代好了铜坊内的漆老，命他今夜就守在这铜坊，且教他明日怎么以手中筹码保命，

而后，就将其口嘴堵住，身子也绑住，喂了水，绑在熔铜炉边上。

接着，就是和全副武装完毕的隐卒们一道，牵着郊熊漆罴，并给其戴上嘴套，出了那铜坊门。

又是两刻钟后，

一道鸟唳鸣突然响彻在粮店外的街上，

四周已被控制，绑住的其他褒人，就只见一对翼展快有街道那么宽的鸟龙飞落在街道上，

因为夜盲及黑暗，他们其实看不太清其中发生了什么，

就只看到那两只巨大的鸟龙飞落，而后好一会儿，又再度飞起。

却也同样不知，片刻后，

褒国王宫，

目前宫内值守的最高神职官大卜，闻听了守卫和打更人的讯息后，面色大惊下，就要当即面见褒侯。

可其跟着一队持火把的甲士，行至褒侯堂前时，

却被守在堂外的御士拦下，刚想开口问询，便听到了堂内的吟哦之声。

知晓了褒侯正在行那造人之事，便是再焦急，也只能静候了。

万一，吓着了，怎么办？

然后，大卜就突然听到了宫堂上，传来一道鸟唳鸣，

他下意识地抬头望去，

就见那本就被云雾遮蔽的有些黯淡的残月，被两道巨大的黑影时遮时现。

像是那黑影在其上盘旋，

而后，他便看到了一抹火光，突然在那黑影下亮了起来。

且那火光，正在他的视线中，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那是，正在飞驰中的流火。

失神间，大卜脑海中猛地响起，并出声的，便只有一句——

“流火成殇啊！”

他高声叹着，

也认命地看着那团流火，自天上，朝他们，砸落！

不做躲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