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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白骨寂无言

1994年。

梁珍妮永远也忘不了妈妈的死,那时她还叫梁青,只有9岁。

赵赫跟在石丽身后发疯似的追赶,终于把石丽逼入绝境。

“妈妈!”梁青趴在断崖上向下望,植物遮住了崖底的污秽,她什么都看不见。

梁青很难不承认赵赫是个聪明人,她已经等了好久才敢凑到崖边,却还是被等了她更久的赵赫抓住了,她想过很多次赵赫怎么只带走她而不是杀了她,还把她扔到远离双石镇的山坳深处,小时候不懂,等长大后她才明白成年人的意图,赵赫怕她说出去,但又没有必要杀了她,毕竟母亲的死因是意外失足坠崖,赵赫无须为此冒杀人的风险。

不过赵赫低估了梁青的韧性,她身上流着石丽的血,她是个天生的“犟种”。

没人知道梁青是怎么回来的,当赵赫再次看到这个让他感到麻烦的孩子时,心中竟生出一股怕的寒意,因为梁青见人就说:“是那个卖货的害死了我妈!”

梁青在石丽坠崖后半个月才回到石家寨村,她不知道石丽的尸体在哪儿,她只在窜到崖下才发现她的妈妈不见了,她惊讶地发现母亲的死在人潮中连点儿水花都没泛起过,她的妈妈如同空气,活着无声无息,死的没有踪迹,并迅速地被人遗忘了。

白骨寂寂无言语,梁青决意替它说,她告诉遇到的每一个人妈妈被赵赫害死时,见到过崖下女尸的人反而都让她别胡说,多数人连听都不听梁青的叙述,偶有心软的人告诉梁青:“那是个意外,都定性了,没有他杀痕迹。”

梁青不知道什么叫做他杀痕迹,她只是一遍遍在石家寨和石家尾村那些面熟和不面熟的人前讲石丽的死,可是人们听不明白,因为女人就是死于失足,这是不争的事实。他们都当梁青是个疯孩子,包括曾经那些提着裤腰和她对视过的男人们。

她恨极了,妈妈白死一场,她什么都没做错,她只想让自己和孩子有口饱饭吃,她只想攒够去南方寻亲的钱,仅此而已。

那时候的梁青就已经清醒地知道了人情这东西只有锦上添花,没有雪中送炭,哪怕只是对一个没有活路的孩子。她放弃寄希望于别人,开始满街转悠,她找到赵赫并跟悄悄着他,梁青幼稚地想总有一天她会长大,她要自己替妈妈报仇,不能让赵赫跑了!为了这个目的她甚至在好心人带着警察找到她时从一群大人的看护下跑了,她只知道大人都不帮她杀了赵赫,那她就自己长大了想办法,不能让人限制她的自由和目标。

人世间的现实怎会如孩子的想象?梁青又被赵赫抓了起来。

可她没有放弃任何一次能逃脱的机会。

梁青的身体日渐衰弱,可她从未想过自己会死,9岁的女孩儿还没有成熟到忧虑生死的阶段,终于,一个偶然的机会她被人救了出来,而这也成了她的最后一次出逃,因为这一次她眼睁睁目睹了赵赫的死,有人替她为母亲报仇了。

当再一次的死亡又呼啸而来时,她人生由此转折。

1994年秋天的雨夜,雨点砸在人身上比石头砸的还疼,梁青却丝毫不在意落在身上一块一块的固体雨锥,她在积水中踩出水花,顺着危桥一路向上,那里有间大大的空旷的房子,过去里面有人有货,现在人没了,货也没了,大人管那种房子叫做仓库。

仓库旁边是个小小的院子,里面几间不大的砖房和农户的房子似的,卧房在一处,厨房在一处,工具房又在一处。这院子梁青既熟悉又陌生,最近她常常被赵赫藏在车斗中带来这附近,可她今晚才是第一次进入这里。

梁青扒着门缝往里看,她看不到确切的人,只能看到墙上的影子。影子很奇怪,上面一个下面一个,上面那个好似站着,下面那个鼓鼓囊囊,说不上是躺是蹲还是卧。但上面高高的影子和另一个长长的工具连在一起,是斧头的样子。

影子手中的斧影上来下去,又上来,又下去,影子不会累似的。梁青很是兴奋,她的视线探进门中一下下随着影子不断变换的动作数着数,她数着高出影子里斧头抬起又落下的次数,数着底下的影子发出闷闷的撞击声,伴随着偶尔清脆的断裂声。

斧头的律动在数到第50下的时候梁青发现自己跪着的地方变红了,她想,这影子真会挑时间,大雨一冲,明天什么都没了。

不过她很开心,虽然影子落下第一斧的时候她惊骇地捂住了嘴,可之后她放开了双手,然后喜笑颜开地看着从门缝里流出的嫣红渣滓。是的,渣滓,这个词简直太贴切了!

影子停下,直立起身子,斧头的长影不见了,梁青赶紧躲到墙后,她看过电视剧,如果杀人现场被人发现,杀手一定会追杀目击凶案现场的人,她不想也死在斧子下,那是砍过赵赫的斧头,她不愿意沾上它。

梁青想过要跑,但她的脚向前挪了挪又退回来,在她还不明白什么叫舍不得的时候,她就已经开始不愿意随着理智离开了,她还想看斧头的影子上来下去接连轮转,也想看渣滓变得更碎,她更想看红色的液体如何从屋里流到屋外,又流进排水渠。

她克制不住地笑起来,赵赫的确适合肮脏的臭水渠。

斧头没有继续敲击,门却赫然开了,梁青看到了一双红色的手,还有已经分不清是红还是黑的裤子、衣服和滚到门边的人头!

“啊!”

呜……

一辆货车从对向呼啸而来,尖锐的鸣笛和着梁珍妮的惊声尖叫,手中的方向盘下意识地向路边打死,眼看汽车就要跳出桥栏,陈钊说时迟那时快扑到梁珍妮身上将方向盘用力拽了回来,汽车的右侧撞在高架的护栏上,被拦截停下。

梁珍妮愣愣地看着挤靠在自己身上的陈钊,这才想起来晚上准备去酒店时在楼下遇到了陈钊,不,不是遇到,是陈钊专门等在她楼下,他给了梁珍妮一些“设备”,他要她安放在2815房间里,而他则开好了2715的房间,他要梁珍妮按照他的“题本”讲话,套万合的证据,窃听可以不受法律承认,但并非能经得住经侦的监督。

陈钊一路叮咛,这是他第一次真正近距离接触收购案,他太激动了,根本没有留意梁珍妮的异样,为了不引起猜疑,梁珍妮还是开自己车去酒店,陈钊打算提前下车,可他后悔了,要是早发现梁珍妮心思跑到上世纪他才不坐她开的车呢!

此时陈钊的身体倒向左侧面对前挡玻璃,他的身体完完全全护住了梁珍妮,不管有意还是无意他都救了她。

“你还好吗?”陈钊大声问,但是身体依旧倾斜着。

“我还好,你,你呢?”梁珍妮发现陈钊的额头冒出密密的一层汗,他正捂着肋下长出气。

“扶我一下。”陈钊对梁珍妮说。

“你受伤了?去医院!”

顾不得许多,梁珍妮一脚油门,汽车冲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