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恐怖的纠缠
1
酒吧二楼靠墙有一排老式的暖气片，屋子里有些燥热，像过熟的菜，总给人快要坏掉的感觉。
围着台球桌旁的是一群毫无技术可言的职高学生，其中一个女孩握着球杆正在打球。
可惜技术实在太烂，她打了好多次都没打进去，气得一直骂娘。
好几个人在一边热热闹闹笑，笑来笑去，都在笑女孩技术太差，和她比赛没意思。
女孩不服气，抬起球杆一指窗户边的余小慧：“服务员，你来帮我，帮我打这一局，赢了，我给你一千块。”
场内起哄声大了一圈，方棠皱了皱眉，发现了前小姑子的异常。
自从刚才那个奇奇怪怪的人上来后，余小慧就没再说话，只是紧张地往旁边躲，也不抬头四处看人，表情复杂极了。
她觉得不对，想看仔细，那男人却在楼上转了一圈又下去了，走之前还回头看了小慧一眼。
“你认识这个人？”方棠不好意思说此人看起来好恶心，只是轻轻问。
余小慧摇摇头，紧闭着嘴沉默不说话。
这时候，打台球的女孩指了过来，余小慧动了动，方棠拉了她一把：“你上？你会吗？”
余小慧又是摇头：“我没打过，但有一千块，我想试试。”
方棠看了她几秒，又抬头去看柳植，柳植举着瓶汽水对她点头。
“我来打，清台了的话，你跟我走。”方棠实在觉得余小慧可惜，那么好的成绩，好好考大学它不香吗？
“只要赢了，我肯定给钱，清台哦？是你说的清台哦？”打台球的女孩兴奋起来。
方棠拿起窗户边的一根台球杆，上前两步，绕着台球桌走了半圈，弓下身子。
二楼安安静静的，只有柳植最淡定，他晃了晃喝完了汽水，招呼前台又上了一瓶。
方棠沉着目光，对着两个球比划了两下，停了收杆站直。
有人嗤笑了一声，方棠换了两个角度，重新走回之前的位置，她拿起旁边的巧克粉擦了擦杆头，视线锁定在桌子上，好像还在想什么。
“你行不行啊？阿姨。”有个一头彩色头发的男孩问，带着嘲笑，“你看了好久了哦，是不是眼花啊？”
旁边的人哄堂大笑，有人在摇头，有人在鼓掌。
方棠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停够了，她弯下了腰。
眼眸乌黑专注，闪闪发亮。
2
推杆，白球击中斜前方的蓝球，蓝球入洞。
方棠朝左边走了两步，再躬下身，弯腰击球，球入洞，她旋即再换了个方向，再打，再进。
出手干脆利落，手法干净，很多时候她根本不需要运杆，只是轻松一击，就能将白球直至击中目标，然后一杆进洞。
桌子上的花色球越来越少，台球室里各色声音嘈杂，时而安静时而欢呼，和刚才判若两个世界。
在楼下喝茶和聊天的人，也纷纷上楼来看，看着方棠一杆一杆，慢腾腾，却有条不紊地一一搞定。
方棠的表情很镇定，连波动都没有，只是平静的，玩儿似的清台。
余小慧脸上的惊喜越来越大，刚才的紧张早就消失无踪，她跟着一群人一起看一起欢呼，喊得比谁都凶。
“你方棠姐以前可是我们医学院的台球冠军呢。”柳植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窗户边，轻声说，嘴角带笑。
“真的？！”余小慧扭头看了他一眼。
“当然，她会算路线，角度和力度，手又稳又沉，就是这些，让她还没毕业就被导师看上，大四就直接跟大神学了，少熬了很多苦日子……”
柳植凝视着方棠，眼神专心致志，轻声说：“说真的，你哥配不上方棠，她也是昏了头，竟然跟了他十年。”
余小慧刚开始频频点头，非常赞同，听到最后有些怪怪的，她看了柳植一眼，抿了抿嘴，没说话。
那边已经清台完毕，女孩很爽气，马上掏出一千块，高叫服了服了。
刚才叫阿姨的彩色头发小子一口一个姐姐，叫得最欢，想要拜师。
方棠把钱收回来塞到余小慧手里：“回家去，好好读书。”
3
“真的不要我送你回去？”方棠问余小慧，她看了看时间，下午四点，嗯，解决得挺快的，她很满意。
“不用了，我要上完今天的班，很快，还有一个小时就下班了。”余小慧说。
方棠和柳植下楼上车，时间还早，他们决定返回医院上班。
一上车，方棠就往后座一趟，嚷嚷着要休息。
柳植发动车准备掉头，看到之前那个畏畏缩缩的男人又上楼了，他皱了皱眉。
刚才他就注意到了这个男人，在一群噪杂但年轻的人里，这个中年男人的气质，猥琐得特别明显。
他停了一下往二楼看去。
“怎么不开车？”方棠问，柳植没回答。
方棠等了一会睁开眼睛，起身去看。
柳植的眉头锁得紧紧的，正盯着酒吧门口。
他们的车子没停在酒吧正对面，而是停在了斜对面的一棵大树底下，观察角度绝佳。
方棠一眼看到了从楼上下来的余小慧，她已经穿上了薄绒外套，背上了双肩包，正低着头往外走。
那架势，是下班了的模样。
可她刚才不是说还有一个小时才下班吗？而且……她脸上的表情不对。
刚才还高高兴兴的小姑娘，这个时候已经是满脸通红和愤怒，也满是不甘。
方棠压住柳植要开口叫的冲动。“等等。”她低声说。
楼上很快又下来一个人，正是那个猥琐男，他急急忙忙跟着余小慧而去，两人相隔十几米。
“你上楼去问问刚才发生了什么，快去。”方棠推了一把柳植，柳植下车。
两分钟后柳植跑了下来，拉开车门：“那男的说是余小慧的老师，说是来劝余小慧回去上课的……”
方棠看着柳植，柳植很平静，“但没人相信，说那人前天就来了，就盯着余小慧不放。”
“跟上去，他们往前面路口走了，应该还没走多远。”
方棠一字一句，她拧着眉，神情郑重。
4
厚重的云层像吸饱了灰尘的纸，沉得好像随时都要掉下来一样。
余小慧走得很快，她的心里充满了无穷无尽的绝望和不顾一切的决然，就今天好了，就今天吧。
身后跟着她的这个人叫李立，的确是她的老师，校外辅导的老师。
半年前，余小慧想给自己加强一下数学，就去网上找校外的辅导老师，碰到了李立。
刚开始，李立还是正常的，虽然他的眼神偶尔会让余小慧有一点点不舒服，但是价格便宜，教学又很不错，她也就算了。
直到三个月前的某次补习课上，李立因为喝了点酒，突然放肆大胆起来，他对她的碰触过界，让余小惠恍然大悟。
女孩给了这个所谓的老师一巴掌后跑掉，李立干脆破罐子破摔，彻底撕破了脸。
从那天开始，无论余小慧去哪里，她都能看到李立纠缠的身影，他不做别的，只是傻傻愣愣直勾勾地看着她。
如果她身边没人，他就上前搭话，不被理会也不管，那双黏糊糊的眼睛，就此像是黏上了余小慧。
报警？没有实质性的伤害，警察没法管，和老师说，老师也爱莫能助。
李立不是公职人员，校外辅导只是他的业余兼职，他早就没有了工作，只靠打零工过日子，年过三十还没结婚，是个不折不扣有着奇怪嗜好的男人。
喜欢穿校服的小妹妹，喜欢丝袜，往日只敢看，直到碰到一个人在老家读书的余小慧。
和哥哥妈妈说，他们远在北京，鞭长莫及，而且妈妈还说：“怎么会有这种恶心的人？你没做什么让人误会的事，没说什么让人误会的话吧？”
来北京参赛，以为是暂时解脱，谁料李立竟跟了过来，余小慧被逼急了。
她摸了摸怀里口袋中的水果刀，不动声色地拿出来，塞进了羽绒服的袖口里。
她本想好好读书的，她不想有事，她查过了，她离18周岁还差半年，还是未成年，反抗可以算是正当防卫。
她恨死李立了，她想要他死。
5
刚才，她特地给了点笑脸，引着李立跟在后面过来，余小慧举目四望，心里慌张又惊恐。
酒吧两条街外有一个正做到一半的工地，这几天不知道什么原因，没有看到他们开工。
那里没人去，天很冷，才下午四点多，天就快黑了……
余小慧深一脚浅一脚往里走，一股子热气和愤怒随着脚步声渐渐散去，她开始越走越害怕。
她的脊背紧绷着，拳头攥得紧紧的，胸口上下起伏，呼吸声清晰可闻，她感觉自己就要晕过去了。
刚才脑子一热，就这样叫李立跟自己出来，也就这样走到了这里，现在冷风吹够了，她才突然想起来，如果自己没成功，怎么办？
如果不成功，她没“正当防卫”捅死李立，后面会怎样？
捅进去的刀会不会被肋骨挡住？位置要偏下一点，不要捅心脏吧，捅腹部或者胃部会不会更好？
刀子够锋利吗？能不能一刀捅进去？电影里演的那些会不会是骗人的？
也许是太紧张，她竟然现在才想到后果，也现在才开始后怕。
她刚站定，就被人从后面推了一下，然后往前扑，她跪在了地上。
她回过头，看到了李立丧心病狂的眼睛和他马上贴上来的嘴唇。
余小慧抬手去挡，她的手心替自己的脸颊接住了这个吻，她用力推开李立：“我们好好谈谈！”
“谈什么？”李立明显兴奋起来，他伸出手，用力钳住了女孩纤细的手腕，把她压在了地上。
“你约我到这里来，刚才又对我笑，不就是这个意思吗？你不就是想这样吗？”
他的手像老虎钳一样，余小慧挣不脱，她骇然发现男人的力气竟然这么大，哪怕是看起来瘦小的李立，也力大无比，根本不是自己能抗衡的。
她不敢扭头只能奋力喊：“李老师，你一直跟着我，难道就只想这个吗？”
“那不然呢！”李立问。他有些烦躁，抬手就给了余小慧一个耳光。
“你听话，听话就少受点罪，不听话我就弄死你。”
6
余小慧手腕被他捏得痛得要死，马上就不动了，眼泪哗一下掉下来。
她仰着脖子看天，天好暗啊，层层叠叠的乌云，看起来要下雨或者下雪了。
她努力压抑住自己的紧张情绪，却控制不住颤抖，全身抖得像在打摆子。
“太冷了，李老师，太冷了，我们去背风处吧。”她喊了一声。
想了几个月的大餐就在自己眼前，李立的呼吸都粗重起来，他不耐烦地停顿了好几秒，起身弯腰去拖余小慧。
“你别想逃，余小慧，我知道你哥和你妈住哪里，你哥哥刚结婚吧？你嫂子是个孕妇对不对？她长得也挺漂亮的。”
李立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眼珠子通红，贪婪而兴奋，下流而无耻。
余小慧死死咬住牙，咬出了血，人被他拖着走，在地上划出长长一道痕迹。
拖行了好几米，她的一只手终于松动了，她去摸袖口的水果刀。
刚刚摸到刀柄，就听见一声闷响，很重的，沉沉的——闷响。
然后是“砰”……还有随后响起的惨叫声，李立的惨叫声。
方棠从没看到柳植跑得这么快过，只是一晃眼，就看到他伸出手，像掐猫一样，起劲掐住了那个男人的后脖子。
然后，那个男人像抛物线一样在空中划过一道圆弧，啪唧一声，脸朝地一头栽在了地上。
男人立即爬起来，一脸的血，但他反应很快，立即就站起身想跑，动作很迅速。
但柳植动作更快，这回改正面，他扼住李立的喉咙，手臂收紧举了起来，李立面目狰狞，额头青筋暴起，脸涨得发红，四肢拼了命地挣扎起来。
柳植用力一推，李立飞出去老远，他狼狈跌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只剩下又喘气又咳嗽的劲。
方棠蹲下来看热闹，她揉了揉跑酸了的腿，摸出手机报警。
外科男医生都是超人，女医生都是男人，方棠心里赞叹了一声。
刚报完警，就听到余小慧的叫声，是被吓到了的，惊慌失措的声音。
方棠抬起头，看到柳植的鞋尖，对着那个男人的裤裆处，一脚重重碾了下去。
他的脸，是阴沉狠绝的，阴鸷的眼神被昏黑的天色衬托着，十分可怖，完完全全像另一个，让人陌生的，方棠从来不认识的柳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