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交出抚养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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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一大早,因为上午8点就有一台手术,方棠按照惯例,提前两小时到了医院。
在停车场,她看到了夏秋的车,有些奇怪,在大厅,又遇到了还没有下夜班的柳植。
“东西中午之前可以给你。”柳植正在喝咖啡,脸色中透出隐隐的疲惫。
这个周末他过得不太平,连续两天睡到半夜被叫回来加班,昨晚又值夜班。
方棠应了一声:“你怎么在这边?刚下手术?你那边忙完了?”
柳植嗯了一声,端着咖啡边喝边走:“急诊来了个半夜摔下床的女孩,正好夏秋昨晚给人顶班还没走,她要我也过来看看。”
两人进急诊室,看到夏秋弯着腰在一个大概五六岁的女童面前,一脸凝重。
女童脸上有块青,在右脸颊,左手臂也软软垂着,脸上全是眼泪,却没一点声音。
她身边有个中年男子急得语无伦次:“医生,你帮我看看,帮我看看,就这样,这孩子就‘啪’掉下来了,就这样了……”
柳植上前,刚在女童身前站定,女童就往后缩了一下,很抗拒他的碰触。
夏秋抬手拦住柳植,轻摸着女童的头:“阿姨给你检查一下,就检查一下下,你抬抬手。”
她虚做手势,柳植配合着去碰女童软着的左手臂,女童一声低叫。
应该是骨折了,柳植收回手,夏秋和他配合着,一前一后去摩挲女童的腹部和背部。
方棠准备撤,她走了两步,看到那个中年男子有些紧张的脸,迟疑了半秒。
“孩子是怎么摔下来的?从右边还是左边?你发现的时候,孩子的姿势是怎样的?”
男子头上有些微汗,他没看方棠,视线在自己女儿身上锁着:“就半夜突然从床上掉下来的,然后左边,不,右边着地,就直挺挺地……躺在了地上。”
方棠回头看了一眼,看到女童瑟缩闪躲的眼神,像受惊的小白兔。
她蹙了蹙眉,今日降温,急诊大厅的温度并不高,可这个男人,怎么会出那么多汗?那么热吗?
2
那边女童哭闹了起来,夏秋想要掀开衣服看她身上的伤痕,女童不肯,攥着衣角不放,哭出了声。
“我怀疑孩子的肋骨也摔断了,我要看看。”柳植也说,夏秋点头,她也有这个疑惑,所以想先做个指检。
男人没再理会方棠,慌慌张张:“身上没事,身上没事的,我女儿就是从床上掉下来,把手摔坏了,你们给她治手就好,身上没事的。”
方棠眼皮抬了抬,看了男人一眼:“有事没事不是你说了算的,让医生检查一下,大家都放心。”
男人被她顶了这一句,火气蹿上来,又勉强压下去,脖子一梗:“我自己的孩子摔到了哪里,我自己知道,身上没事,你们治手就好了。”
他这样一说,女童更加不肯掀衣服给人看了,单手攥得死紧,哇哇哭。
柳植一转身,搂住了男人的肩膀,把他往一边带,从口袋里像变魔法一样掏出了一罐咖啡:“来来来,我们走过来一点,一群人围着,孩子害羞呢。”
夏秋低声问方棠那罐咖啡哪来的,方棠没理她,弯腰蹲下去面对那个还在抹眼泪的女童。
她的手机里是自己女儿的照片,她摊开给女孩看,声音温柔。
“你看,这是阿姨的女儿,她是阿姨的小宝贝,阿姨也是妈妈,你给阿姨看看你身上好不好?先看看,我们再去做检查,好不好?”
她的胳膊肘往后怼,夏秋已经轻轻掀起了女孩的外套后背,卷了起来。
两人都一下子哑了声,脸色铁青。
女童的背上层层叠叠的,都是青紫色的伤痕,有深有浅,旧伤累着新伤。
夏秋伸手碰了碰女童背上肋骨的位置,那里有一大片新鲜的青紫痕,女孩叫了一声痛,回过头,眼泪飙出来。
肋骨断了,背左侧位,至少两根。
那边,中年男子已经咋咋呼呼又倒了回来,夏秋放下衣服,方棠接到她的眼色,起身走开。
在走廊上,她拨通了报警电话。
3
急诊室的护士跟着她出来,问怎么回事?人太多,护士没有凑过去硬挤着帮忙。
“被人虐待致伤的,不是从床上掉下来的。”方棠轻吐了口气。
护士瞪大了眼睛,赶紧捂住了嘴。
女童很快被送去拍片,男人有些不耐烦,骂骂咧咧跟在后面,拍片单上只写了拍手臂,可夏秋在后面使了个眼色,柳植给拍片中心打了电话,加了个胸部X光。
电话刚打完,女童刚送去拍片,警察就到了,来得很快很及时。
医院是事故高发地带,出警一向很快。
方棠跟在后面,看着在X光外的等候区,警察按住了那个男人。
“凭什么抓我?为什么抓我?”男人猝不及防奋力挣扎,夏秋走出来,声音朗朗。
“你说孩子是从床上摔下来的,可是孩子摔伤了右脸,摔断了左胳膊,还摔断了背后的肋骨,这三处伤口,是没有办法在一次摔倒中同时造成的。”
“而且,她身上旧伤新伤层层叠叠,这些都只能说明一件事,就是这孩子是被你殴打虐待,而且不止一次,是很多次。”
男人狂怒,想跳起来打人,被一左一右两个警察按住往外拖,他不肯走,破口大骂。
“那是我女儿!我想打就打想骂就骂,你们抓了我又怎么样?抓了我,她连爸爸都没有了,她一个人,想挨打都没处挨去,挨打是因为她不听话,死丫头不听话!”
方棠听不下去,刚想骂两句,那边柳植已经一脚踹过去,让男人闭了嘴,动作利落得现场瞬间消了音。
男人被拖走,像条癞皮狗。
小护士一脸愤怒,说着期望这个男人被关进去坐牢的话,方棠转过头,看见夏秋和柳植的脸色,都是一片黯然。
“不会坐牢的,”她对着小护士说,“可能会拘留个几天,再教育几天,但要坐牢,太难了。”
“《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二百六十条:虐待家庭成员,情节恶劣的,处二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犯前款罪,致使被害人重伤、死亡的,处二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
柳植突然插嘴,他神情有些冷,收起了往日暖洋洋的笑容。
“今天这种情况,很难界定是否是情节恶劣,重伤级别应该够不上,所以很有可能……关两天,教育一下,就被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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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场安静得像在默哀,大家都不说话,气氛冷得滴水成冰。
柳植转身离开,没再说一句话,脸色始终很臭。
夏秋推了方棠一下,方棠急忙跑到外面的自动贩卖机上去买咖啡,夏秋先追上去。
“柳植!”她喊了一句,柳植顿了顿,转过身,“干嘛?”
他极力控制,但脸色还是有些不好看,声音也有些不耐烦。
“接着。”方棠叫,一罐咖啡丢了过去,柳植赶紧抽出手接住,嫌弃地“啧”了一声,嘴角却放松下来。
谁还要喝咖啡啊,虽然这种咖啡挺好喝的。
方棠转手又丢给夏秋一罐,然后拍了拍手,往另一个方向撤。
耽误了几十分钟,她得马上回自己的科室去。
“我先上楼了,中午有空食堂见,没空记得帮我带饭,周一食堂有鸡腿饭。”
夏秋莞尔:“方棠,你可是把我们食堂的食谱记得牢牢的,明天中午吃什么啊?”
方棠的声音清脆响亮:“周二的肥牛饭好吃。”
嗳……柳植张了张嘴,什么都来不及说,就眼睁睁看着方棠蹿进了电梯里,动作堪比流星。
夏秋站在他身边笑,柳植摸了摸脑袋,也笑了起来,两人一起走开。
小护士伸长脖子看,看得一头雾水,转头去问老护士怎么回事?
为什么提到虐待儿童的事情,柳植医生整个人气场都变了,再也不是往日里那样,让人如沐春风了。
“柳医生最恨虐童了,听说,他从小父母离异,妹妹跟着妈妈另嫁,继父就是个虐童的,他妹妹被打成重伤,听力损坏,最后成了聋哑人。”
老护士知道一些陈年往事,虽然知道的不多,但已经足够。
小护士再度张大了嘴,变成了一只呆头鹅。
5
前夫妇方棠和余韦德,最后还是走到了剑拔弩张上。
周二的某律师事务所,一大早九点才开门,余韦德就冲进了办公室。
“不是说房本改我的名字吗?为什么昨天下午我在房管局等了你两个小时,你都没来?”余韦德怒气冲冲。
约好昨天下午两点去房管局给房子改名字的,结果他到了,方棠却失约了。
不但失约,还失联,电话什么都不接,微信也不回,直到他接到律师的电话,约他在这里见面。
“方棠,你耍我!”余韦德咬牙切齿。
一套两居换女儿的抚养权,他终于想通,却不料方棠在耍他。
方棠一件深蓝色羊绒大衣,冷静大气漂亮:“我耍你?余韦德,这两年来,你耍了我多少次?”
一摞一指厚的文件丢在余韦德面前,是昨晚方棠连夜整理出来的,可用的资料。
大部分都来自他的手机资料恢复,小部分来源之前所查能用的部分。
一条条账目清清楚楚,从两个月前的滑雪装备价格,到两年前第一笔培训费,方棠列成了表格,一目了然。
不但有表格,还有很多发票或收据的复印件,花花绿绿的,全部贴在了文件背面,厚厚一沓。
方棠拿出余韦德的旧手机,压在了文件上,手机是开机状态,她点了点信息栏。
余韦德曾经全部删除的信息和使用痕迹,全部呈现了出来。
“我为了恢复数据和找这些资料,可费了不少劲。”方棠看着余韦德脸上青红紫黑交替的脸色,笑语晏晏。
他们毕竟做过夫妻,知道得最清楚的,就是对方的习惯和软肋。
他们有个说不清是谁影响了谁的习惯,就是只要有资金出入,都会在备注里,写上转账名目。
或者是私教老师费用,或者是补习费,买装备的费用,等等等等,清清楚楚。
余韦德旧手机的支出记录和方棠的转账记录,很多条都完美结合在了一起,成了铁证如山的证据。
“有这些东西,我足够告你敲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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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棠话音刚落,余韦德就跳了起来,他大声吼:“方棠,你私自恢复我的手机数据已经违法,这个作为证据,法院不会采纳,不作数的。”
“是的,”方棠毫不示弱,“我会面临拘留五到十五天的处罚,我都知道,我不在乎。”
而且,那些收钱的人,那些做假的人,也不会都是铁板一块,只要她有时间去撬,就肯定能撬开。
如果余韦德非要和她争的话!
她的目光如狼似虎,锋利得像是刀片,精准而冷酷,半点热度都不带。
她冷冰冰地站在余韦德身前,直盯着他,手掌撑在桌面上。
“就算拘留,我也不在乎,我这么多证据,不止这一个,我就不信告不了你。”
“我不但要告倒你,我还要让你诚信扫地,让你单位上的人都知道,都去想去怀疑,怀疑你的人品和你过往说过的每句话每件事,让你再也翻不了身。”
六十万的付出,从账单上来看,真正花在女儿身上的,不到一半,其他的都被余韦德自己贪了。
余韦德僵直了身子,脸憋成青紫:“方棠,原来你在这里等着我呢?你是不是早就开始查我了?你到底想要什么?”
方棠的手掌成拳,抵在桌子上,一字一句:“女儿的抚养权,然后,你们给我滚出那套房子,这两个条件,来换我的不追究。”
她抱胸轻笑,“毕竟,不过区区几十万,我方棠——还损失得起。”
余韦德脸色铁青,久久说不出一句话。
来回拉锯了一天,最后,余韦德终于让步,以签字交出抚养权告终。
方棠留给他一个月时间,让他找房子搬家,望着前夫始终难看的脸,她默然了许久,缓缓叹息。
“韦德,我们恋爱两年,结婚八年,从24岁到34岁,十年的青春换你的欺骗,我能给你留余地,已经是看在菲儿的面子上了。”
“爱和不爱很简单,合则聚,不合则散,心眼耍多了,总会遇到鬼的。”
她签字落笔后起身离开,头也不回地潇洒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