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你够本了
1
这场争吵中,余韦德是守方,却守得节节败退,狼狈不堪。
方棠今天的“拜访”很成功戳中了余母心里最脆弱的一点,就是“被抛弃”。
5年前菲儿出生后,余母就在北京待到现在,在她的心里,这套房子,早就是她的“家”,她是舍不得走也不愿意走的。
可是方棠今天的话提醒了她,儿子再婚,新儿媳再生,房子会不够住。
房子不够住,最好解决的办法就是人减少,空间就大了。
人减少,要她走她肯定是不乐意的,她想要孙女走,虽然孙女是房主。
余韦德这两天正被瞿莉吵得脑壳疼,才松了口气回家就碰上了母亲的轰炸。
“我告诉你,我是不会回老家的,我宁可在北京捡垃圾,也不回老家,你在北京,你妹妹今年高考也要考到北京来,我回老家干嘛?”
余母抹着眼泪,一句接一句,死死捏住了儿子的软肋。
余韦德的老家在某西部小县城,父亲早年去世,留下他和年幼的妹妹,还有母亲三人度日。
离开山窝窝留在北京,不仅仅是他的梦想,还是他们整个余家的梦想。
“妈,你别乱说,谁让你回老家了?老家如今没地种,就两间要倒了的土房,回什么老家嘛。”
余韦德是个孝子,成长经历让他对母亲几乎是言听计从,指东不往西。
余母放下虚虚抹泪的手:“不回老家,那这么小的房子怎么住?”
瞿莉身体不好,嫁过来就要养胎,生下来不管是男是女,家里都势必要憋屈起来了。
阳台搭房间?怎么搭?她的那些宝贝,可以卖钱的东西往哪里放?
嗯,暂时不考虑那么长远?那以后呢?以后不能不考虑吧?只要事情一天不解决,她就一天心里不安生。
余母沮丧地捶着膝盖,唉声叹气:“韦德,不是老妈重男轻女,而是如果这房子在你名下,菲儿归她妈该多好啊?”
她目露憧憬,“你看,她妈有钱,能养得起孩子,我们有房,我们也能养得起孩子,离了婚就该不给对方添麻烦,那多好。”
儿子离真正的幸福,差距只是一套房子,余母可是看得真真的。
只要房子归儿子,她愿意给前儿媳和孙女生活费,当然——没有五千那么多。
“你弄来弄去的那些钱都是虚的,还得天天想理由多累啊,只有房子才是实实在在的,看得见摸得着能住的。”
方棠家的小书房里,她靠在椅子上,静静看着监控,握了握拳。
2
四月清明小长假前,方家父母终于举家迁往北京,决定留在女儿身边养老。
这一个多月,方棠马不停蹄,一天恨不能掰成两天用,终于把事情都办好了。
这些事情,包括用快速的方法在医院附近租下了一套大三居,并且在连番试用之后,找到了合适的做饭接孩子的阿姨。
父母的养老保险异地手续也办好,新家附近的菜市场、社区中心、超市和各种便利店,也都打听好去踩了点。
换了辆车,家用小轿车换成了大的SUV,以供家人以后出行方便。
医院的工作没耽误,自己的事情挤着时间牙膏似的做好,等到忙完,方棠瘦了一圈。
一切具备,只欠东风。
这些日子,余韦德找过她两次,都被她推脱了,直到这个周末,方棠亲自上门接女儿去上辅导班。
在西湖小区刚停好车,她就看到黑脸冲下楼的前夫余韦德。
她以为余韦德这些日子被洗脑得差不多了,看监控,他也是口气越来越松,甚至前两天晚上,还答应了余母找方棠好好谈谈。
谈谈女儿余菲儿的未来,也谈谈这套“老房子”的归属问题。
余家母子的意思很统一,就是如果方棠真的肯更改房子所有权的名字,那他们很乐意交出余菲儿的抚养权,但如果拿不到房子,则一切免谈。
却不料,今天余韦德一看到她,劈头盖脸就是一句:“你现在想把菲儿的抚养权要回去是什么意思?当初你不是心甘情愿放弃的吗?如今反悔了,还怂恿瞿莉帮你说话,方棠,你要不要脸?”
他大声呼叫着,维持着一个“爱孩子”的好父亲的人设,振振有词,痛心疾首。
唯有这样,他越愤怒越显得舍不得,才能在最后不得不放弃时,显得“迫不得已”和“痛苦万分”。
方棠冷冷地看着,他的虚伪和出言不逊成功惹恼了她,忍了一个多月,方棠终于彻底爆发。
3
“我不要脸?!我再不要脸也好过你婚内出轨,还让人家打了孩子,想和我比脸皮?那我可真的不如你!”
余韦德一愣,气焰瞬间矮了八度,但一转眼又喊了起来:“你胡说些什么?什么婚内出轨,什么打不打胎的?”
方棠一只手撑着方向盘,本来想给点脸好好谈的心整个都没了,她用力一拍喇叭按钮。
车子尖叫一声,余韦德吓了一跳。
以前的事,追究没意思,他们的婚姻走到尽头,不仅仅是余韦德婚内找女人,更不仅仅是瞿莉怀孕什么的。
而是,他们的婚姻,早就坏了。
在她婚后好几年没怀上孩子,被婆婆数落不下蛋的母鸡,余韦德没吱声时。
在她好不容易怀上却不肯辞职,上班到临产前,夫妻俩一次次吵架时。
在月子里她和婆婆观念不同,育儿观念天差地别,余韦德却不作为时。
在余韦德哄着她生下孩子,万千保证最后却嫌弃她只顾事业不顾家时。
太多太多的细节,击垮了他们的婚姻,也让他们之间再没有了爱意。
当方棠宁可付出十倍辛苦在工作上,也不愿意再被家庭琐事所拖累时,会离婚,不过是迟早的事。
只单一地把过错怪到谁身上都是不合适的。
“可是,我真的真的没想到,你会婚内就让她怀孕,并且从头到尾都瞒得死死的。”
方棠扭头盯着余韦德,冷静且冷漠。
离婚后,方棠一直是有点内疚的,无论是对女儿,还是对余韦德。
她不是传统女人相夫教子可以过一生,小家庭需要的牺牲,她做不到,她连女儿都没时间照顾,只能用钱来买心安。
“而在这离了婚的两年里,你到底还瞒了我什么,你自己心知肚明。”方棠的目光如钉,让余韦德流下了一颗又一颗的汗。
“即使我有出轨又隐瞒,那也是你逼的!你那段时间对我完全熟视无睹,眼睛里只有工作,你不记得了吗?”
余韦德义正词严,一脸正义者的脸孔。
4
方棠看着他身后的楼道里,已经出现了女儿的身影,她又按了按喇叭,算是对余韦德这句话赤裸裸地嘲笑。
“我看你哪天杀人放火了,也会说是我递刀给你的,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方棠冷笑一声。
余韦德脸涨得通红,还要再说什么,余菲儿已经跑到了他们面前,兴致勃勃去拉车门。
他咽了咽口水,默不作声退开了。
方棠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递上去:“你要是不想和我当面谈,可以和我的律师谈。”
为了防止撕破脸而她又没时间应付,她早就请好了律师在背后候着呢。
“韦德,”方棠偏头看着前夫,语重心长,“适可而止吧,你够本了。”
余韦德愣了愣,表情有些慌。
他想问清楚方棠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可刚上前两步,方棠就发动了车,车子喷了他一脚尾气后扬长而去。
“方棠!”他徒劳地站在原地跳了好几下脚,气急败坏。
“妈妈……”余菲儿把一个旧手机给方棠,这是爸爸上个月才换下来的旧手机,妈妈说要看,她就拿了出来。
“爸爸真的虚报了很多钱吗?”她咬着嘴唇问,“妈妈,你会不会告爸爸?”菲儿年纪不大,但家庭的变故,让她懂了很多。
方棠摇头:“不会,就算他真这样做了,我也没打算告他,我只想要你的抚养权,仅此而已。”
她摸了摸女儿的额发,余菲儿和父亲感情不错,她没打算破坏,更没打算做恶人。
一切即使到了结束的时候,她也希望孩子心里,不要埋下仇恨和肮脏的种子。
只要余韦德肯乖乖放弃孩子的抚养权,那些钱,她就当喂狗了,她能想通。
对目前的她来说,金钱远不如女儿在身边来得重要。
至于那套房子,她会宽容地让余韦德他们——多做几日白日梦的。
方棠笑了笑,车头调转,离开了西湖小区。
5
这几天突然降温,下了两场春雪,雪后却迟迟不放晴,路边堆着未化的雪,看上去脏得有些让人恶心。
方棠刚把孩子领进门,还在看父母和余菲儿的亲亲热热呢,就接到了夏秋的电话。
“今晚出来吧,吃完晚饭出来,柳植要被告白了。”夏秋说话神神秘秘。
“你是说,杨怡要向柳植告白?”方棠兴奋起来。
医院谁都知道胸外科最漂亮的小医生杨怡,喜欢胸外科最年轻的专家柳植,明追暗追,明恋暗恋许久,今天终于要告白了?
柳植是方棠和夏秋的死党,三人再加上一个中医科的吴继梁是同届的,关系最好。
“对对对,今天杨怡生日,请大家吃饭,特地叮嘱你和我一定要到,饭我就替你推掉了,但是晚上的酒吧告白,你可一定要来,助助兴,也放松一下。”
夏秋哈哈乐,半点不像四岁孩子的妈妈,雀跃得像个小姑娘。
“没问题,我肯定到,你把地址发给我。”
看热闹,方棠也不愿落于人后,更何况是柳植的热闹。
读医是个漫长而枯燥的过程,医学院的各大分系算是人才济济,当年夏秋、方棠、柳植和吴继梁四人,是那一届的佼佼者。
不同于方棠十几年如一日的冷静理性、夏秋的可爱活泼、吴继梁的老实憨厚,柳植身上最大的标签,就是风流倜傥。
风流不是他的错,但最后成为医院有名的“中央空调”,就很让人无语了。
柳植对谁都好,但对谁都不走心,恋爱绯闻满天飞,实质性的进展半点不见,也是让他们这些老友操碎了心。
方棠撂下电话去餐厅吃饭,餐厅里,父母和菲儿都在等她开饭呢。
她刚才的电话,方妈妈也听到了一点,她对女儿这几个好友很有印象,尤其是人帅嘴甜的柳植。
“小柳还没结婚啊?”方妈妈问。
方棠咬着筷子笑:“快了快了,我看今晚他就很有可能脱单……”
6
晚上的聚会地点在后海一家酒吧里,杨怡为了表示郑重,包了场,方棠赶到时,已经是九点过后,气氛刚好。
不大的酒吧,里面的装修却很别致,上世纪九十年代的复古风到处可见,海报、桌椅,甚至连麦克风,都是老款式。
今天医院来的人很多,有大概四十余人,小酒吧里热热闹闹。
胸外科没在上班的,还有杨怡的好朋友,柳植的好朋友,统统都被请来,见证这历史性的一刻。
因为怕临时医院有事,大家很自觉地分成了两派,喝酒派和不喝酒派,界限分明。
方棠赶到时,这边刚开始玩游戏,边唱歌边玩。
正前方的台子上有个长发吉他手正在高脚凳上对着台下喊杨怡的名字,问她唱不唱歌。
女孩仰着脸,一张特别招人而漂亮的脸露在灯光下,她摇头脸红扑扑的:“我今晚不唱歌,我听歌。”
众人起哄,方棠坐下和夏秋吃着果盘和小吃:“柳植呢?女孩这么明显地叫他上去唱歌表白,他人呢?”
这意思太明显,大家都起哄起来。
夏秋笑着指了指,方棠转头看到了在桌游那边靠着的柳植。
“柳医生,柳师兄,柳哥……今天我过生日,你就赏脸唱首歌给我听呗。”
杨怡握着话筒微微撒着娇,表情有点紧张,但仍是娇俏美丽的。
方棠听见柳植的笑声,好像充满无奈,他站起身,扯了扯后腰的衣服,转过身,一张得天独厚的脸,出现在了灯光下。
他有着极为优越的五官,眉骨精致,眼睛微陷,睫毛很长,鼻梁和嘴唇都是恰到好处的高和薄,无可挑剔。
此刻,他低垂着眉眼满是无奈的样子,明明很欠抽,却给人一种深情款款的感觉。
方棠听见身边未婚的女医生和护士都在轻声“哇”“哇”地,忍不住失笑。
“啧……这柳植,越来越像个‘斯文败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