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谁比谁更能装傻的PK
1
手机里安静得只剩下夫妻两个的呼吸声，夏秋扶着腰茫然转过身，四周空荡荡的，手术室门前的走廊里空无一人。
她在原地转了个圈，张了好几次嘴，却说不出一个字反驳的话。
她的确没时间，陶泽丰最近又的确很忙，阿姨找不到，自己妈妈出了意外，陶小年需要人照顾。
事实一个个逼近眼前，哪里有让她可以喘息的空间？她是连保姆面试，都需要挤出时间的人，她有什么发言权？
“你应该和我先商量一下的。”夏秋说得有些有气无力。
“商量？”陶泽丰在那边苦笑，“我们商量，最后的结果不外乎是你要想想，然后呢？就是一想就没答案了，一直拖下去。”
“我们有过无数次这样的事情发生，夏秋，你被方棠的婆媳关系给吓住了，所以在心里，你是抗拒我妈过来的。”
“这件事，在我有时间，能照顾得到忙得过来的时候，没问题，我自己做，都好说，可如今……夏秋，你说说看，我怎么给你时间，再让你想？”
陶泽丰一句接一句，句句不停歇。
夏秋几度张嘴，几度合上，最后无话可说。
两人又沉默了下来，过了不知道多久，陶泽丰放软了语气，终于开口哄了一下老婆。
“算了，你以为我妈很稀罕过来？老家还有一大家子需要她照顾呢，这次也是我三请四请她才来的，她说了，最多只待三个月。”
“夏秋，你再不习惯我妈，也忍忍，就忍三个月而已。”
夏秋先把电话挂了，一口气没上来，差点从电梯里栽出去。
陶泽丰这是什么话？口口声声“你不习惯我妈”，实则是想说“你是看不惯我妈的，我知道。”
她哪里是看不惯，她只是怕了重蹈好友方棠之前的前车之鉴。
而现在的形式她很清楚，她会让步的，可陶泽丰说得她像个泼妇一样！
他太过分了。
2
夏秋快步走到儿科病房，还远远离着门口，就听到了儿子陶小年的笑声。
嘎嘎的，像只小鸭子一样。
满腔的愤懑都瞬间化为了乌有，夏秋还听到方棠的女儿余菲儿的声音，两个小朋友一唱一和，像在唱歌。
她推开病房门，故作皱眉：“哪个小朋友这么吵啊，在走廊那头就听到嘎嘎声了。”
“妈妈！”陶小年大叫一声张开手，夏秋抱起儿子，小心地放在了自己腿上，在床边坐下。
方棠靠在一边，余菲儿正拿着小玩具在逗弟弟，床上陶小年的东西已经都收好了。
“谢谢。”夏秋对着方棠说。方棠笑，帮忙提东西，几个人一起下楼。
方棠是正好下班过来看，看到陶小年嘟着嘴在床上生气，才知道夏秋又没顾上儿子，她打听了一下，知道夏秋在手术室，就干脆自己留了下来。
余菲儿跟着姥姥来看妈妈，也就顺道留下来陪弟弟了。
两人边下楼边聊天，陶小年的晚饭，方棠已经解决了，夏秋的还没吃呢，她没胃口，说起刚才陶泽丰的电话，她气不打一处来。
“还说是模范丈夫，但凡一碰到他妈，那口气，必定先把自己放在被害者位置上了，动不动就是：我知道现在婆媳关系不好相处，我知道你看不惯我妈，我去……”
夏秋差点骂了脏话，她一只手抱着秒睡的儿子，另一只手去开车门，方棠拉着她去自己车上，说送她回家。
儿子要没睡着，夏秋很多话还不好说，如今的孩子个个猴精猴精的，当面说什么都不好。
她觉得委屈，又觉得气馁，这些年，陶泽丰掏心掏肺，整个夏家也都对他不错，他干嘛偶尔还会跑出那种“我知道我配不上你们家，我认”的表情和语气呢？
有时候看着好欠抽啊！
“他也就是这两年多费了点心，早两年小年两岁前，我才是带孩子的主力呢，那时候，科室人员还没这么紧缺，我空闲时候也多一些。”
想到那时候“背奶上班”的辛苦，夏秋就眼圈红，她是真想不通，凭什么母亲为孩子做的一切就天经地义，而父亲做了一些，就变成皇恩浩荡呢？
为什么“好丈夫”人人夸，而“好妻子”却被人认为是应当的呢？
3
方棠一直不吭气听着，车后座上，余菲儿也睡着了，小毛毯盖着睡得呼呼香。
闺蜜就这点可爱，平日里不说话就不说话，一旦说起话来，发起牢骚，那可是连续一个小时不带喘气的。
“你现在的情况就是，你婆婆来了，在路上了，明天早上你一开门就能看到她了……哎，你明天要去火车站接人吧？你的车还在医院呢。”
夏秋哎呀一声：“车没事，我开泽丰的去，他出差，车留在家里，但我忘了请假了，我明早要请假。”
她手忙脚乱去拿手机，开始在群里给主任发消息，又接着交代明天一上午的工作。
这一打岔，刚才的怨言全部都被吹到九霄云外去了，她低头忙得不亦乐乎。
方棠等她打完电话发完信息请好假安排好后，才慢慢开口：“你婆婆三年前来过一段时间，时间短，只待了半个月，你觉得你们之间最大的问题是什么？”
夏秋想了想：“没别的，老太太太喜欢做事，又太喜欢多管闲事，还有，太节省了。”
“还有，她做饭我吃不惯，太辣了，说了也不改。”
方棠没憋住笑，笑意满脸，闺蜜太可爱了，真是好玩极了。
不过，她也还记得当年陶妈妈过来时闹出的笑话。陶妈妈辛苦操劳了一辈子，厨房和家，就是她的天地，她的世界。
既然是她的世界，当然要做统治者主导者了。
她不但不喜欢儿子媳妇帮忙，还喜欢让他们多看看自己的能干，然后真心夸赞。
反正她过来了，夏秋家里的那些现代化电器，什么洗碗机、烘干机、烤箱、冷热水转换装置什么的，统统都用不上了。
陶妈妈会坚持地，努力地，按照她的方式改造整个世界，力求让世界与她同步。
“那都没啥，不用就不用，她爱用滑腻腻湿答答的碗吃饭，我没话说，反正吃不死我，我也吃着好了，别勉强我夸她就好了。”
4
夏秋一脸受不了地看着方棠：“我那婆婆是那种她做了就要你夸她，肯定她的劳动成果，承认她比机器强，不然就甩脸子给你看的那种。”
“她要的夸，是360度无死角，全天候寻求夸奖的那种，你不说或者当没听到，她能抱怨至死。”
夏秋越说越崩溃，方棠却越听越乐，忍俊不禁，哈哈大笑。
夏秋对着方棠咬牙切齿：“你个没良心的，老娘觉得左右都难，你还觉得可乐是不是？”
她扬手作势要敲，方棠连忙告饶。
车子停在了夏家的车库里，两人话还没说完，方棠拍着闺蜜的肩膀安慰。
“其实，说来说去就是一句话，远香近臭，你还是多忍忍吧，实在忍不了就加班，眼不见为净，陶小年好歹是她孙子，你也别不放心，再不放心，不还有个陶泽丰嘛。”
经过一段婚姻，方棠如今想来，只觉得自己当时傻，婆媳有问题的时候，为什么余韦德不出面，她自己就跳出去啊？搞半天，坏人都是她做了，没劲透了。
“你把陶泽丰推出去，有任何事都推出去，你家婆婆说什么，你都往她儿子身上引，只要不是抱怨和闹离婚，婆婆会更喜欢你这样的。”
方棠摊摊手：“我是离了婚后才想明白的，其实，你当婆婆很乐意和媳妇相处啊？才不呢，她们也不愿意，她们最想看到的，只有儿子。”
“至于儿媳妇，她们也想能不理能装看不到又能过得去，那就最好的。”
“所以婆媳相处，就是个谁比谁更能装傻的PK。”
夏秋愣了片刻，好像明白了什么，立即用一种看神一样的眼光看着方棠，方棠笑着对她眨眨眼。
两人相视一笑，都乐了起来。
夏秋问起了方棠那个成瘾术的后续，一周前的第一次手术没做成，计划第二次定在明天晚上，夏秋问方棠准备好了没有？
据说那是“上头某人”的儿子，来头不小，保密协议什么的，神经外科签了一大堆。
这件事如今在医院小范围内传开，大家都在猜那个“上头某人”是谁。
“是谁我肯定是不能说的，但是明天晚上的手术时间的确定下来了。”方棠要帮夏秋拿东西，夏秋拒绝了。
夏秋指了指后座上睡得正香的余菲儿，示意方棠不用跟上去，她自己能应付。
两人告别，方棠目睹着夏秋上楼，再透过车窗，看到12楼的灯亮了，才慢慢开车离开。
5
柳植是从浴室出来后，才看到好几个未接电话的，电话是杨怡打过来的。
他犹豫了一会儿，拨了回去，接电话的是酒吧的酒保，声音很急。
“这位女士喝醉了，你有空来带她走吗？她连账都没结呢，我没法放她走。”
柳植迟疑了一下，问了地址，关门下楼。
杨怡怎么了？这两天，他在301参加一个全国性的心胸外科交流会，没回去上班，但没听说科室里有啥事啊。
他也记得这小姑娘状态已经恢复正常了，今儿这是怎么了？
过去的路上，他接到了方棠的电话，方棠问他要明天上午一个联合手术的人员名单，那是公开教学，挺重要的。
“如果不是为了配合你们，我才不管呢。”方棠在电话里笑，笑得他心痒痒。
“我们最好见面聊一下细节，你现在有空吗？”柳植问。
有三天了，他都有三天没看到方棠了，好久了。
“你在哪儿？怎么不像在家里？”他连问。
“回家路上，刚送夏秋母子回去，你呢？也不像在家里。”
“我去酒吧，杨怡喝多了，酒保给我打电话，说要我去接她，哎，方棠，你跟我一起去吧，我不想被人误会。”
方棠迟疑了一下，嗯了一声，两人一对地址，还离得并不远，约好了时间，柳植去接方棠。
把女儿送回家后，方棠下楼，柳植的车正好开过来，她上车：“她为什么会喝醉？”
柳植耸耸肩摇摇头，他看着方棠就高兴，控制不住笑脸。
“开会开傻了吧。”方棠笑话他，把话题转到明天的手术上，两人一路聊过去。
6
车窗开着，初夏的风吹进来，还带着少许凉意，丝丝缕缕刮过两人的身畔，舒服极了。
路程太短，停在三里屯某酒吧门口，柳植心不甘情不愿下了车。
进入酒吧，却没看到杨怡，酒保正在忙，他举着手指向一侧的包厢，示意杨怡正在那边。
都喝醉了，人怎么还进了包厢呢？柳植和方棠一起往一侧走。
他们推开包厢的门。
“Surprise！”巨大的欢呼声扑面而来，两人一起待在了包厢门口。
包厢内，心胸外科的同仁们有一个算一个，医生护士，甚至还有老护工，集体都在。
包厢里装饰得喜气洋洋的，墙壁上贴了几个红色的气球，上面几个大字：恭喜升职！
柳植哎呀一声，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人拽过去，被拥抱在了怀里。
方棠吃了一惊后很快明白过来，她靠在墙边笑了起来，正式任命书今天已经下来了，她忙了一天，都忘了正式恭喜老同学了。
今晚这，算不算是择日不如撞日？
“你怎么来了？”杨怡站在她身边问她。灯光太暗，她眼睛里的情绪，方棠看不清楚。
“我们正在谈明天联合手术的事……就这样……就来了。”方棠做了个手势，笑，自己莫名其妙跟着过来，然后蹭了一顿庆祝，也挺有趣的。
杨怡斜睨着眼睛看着方棠，从女性角度来说，她很喜欢方棠，她身上有自己最想成为的样子。
某个专业的大拿，水平超群，年仅36岁就能独当一面，谁见了都得恭敬地叫一声“方医生”。
可从情感角度来说，她心里又酸酸的，这柳植喜欢谁她都不觉得自己差，比不过专业她可以比年轻嘛，女人的年轻是无价的。
唯有面对方棠，她由衷地觉得，年轻并不是优势，甚至完全是劣势。
“你总看着我干吗？”方棠看着柳植被攻击只觉得可乐，回头杨怡还在盯着自己，奇怪极了。
“这个周末我们去野营，柳医生去，方医生你去不去？去京西古道。”杨怡突然问。
方棠刚想推辞，杨怡又开口：“不过，方医生应该很少运动吧？平时上班有那么辛苦，不去也正常。”
你有病吗？方棠感觉到了来自杨怡的敌意，觉得莫名其妙。
她挑了挑眉：“去，当然去，我也正好很久没出去走走了。”
柳植走过来拿了瓶饮料给方棠，问她们聊些什么呢，今晚的“惊喜”让他很意外，他喜气洋洋。
杨怡仰脸看着他出众的那张脸，几乎心醉神迷，她站起来从柳植手里拿过另一瓶饮料。
“柳主任，有些事情，清醒比糊涂更好。”
柳植疑惑看着她，不明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