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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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下午,有一颗野兔的头躺在栗子树下的草坪上。眼睛已经不见了,脸也残缺不全,我只能通过长耳朵辨认出这是只野兔。是那只猫干的,这是她两天内叼走的第二只野兔,作案手法如出一辙,头被扯下来,眼睛被挖走,只剩血淋淋的皮毛留在花园里。在我写这篇文章的时候,这只猫正坐在窗台上向屋里张望,等待屋里的人站起来,发现她并让她进屋。这是一只西伯利亚森林猫,长着灰黑色的长毛和毛茸茸的尾巴,我们将她从一位女士手里买下来,那位女士叫她“阿玛加”。阿玛加喜欢睡在密闭的空间里,空间越窄小越好,比如箱子、盒子、手提箱、婴儿车,但她也喜欢躺在窗台、台阶、床、沙发和椅子上。最重要的是,她像这栋房子里的一个房客,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她有自己单独吃东西的地方,白天睡觉,晚上彻夜不归。偶尔有她的老相识造访,我有时看到它们坐在花园里等她出来。资料中对她这一品种的猫的描述是敏感而机智,尽管这么说过于拟人化,但与我对她的印象相当吻合。在我成长的过程中,我们家养过几只猫,它们性格各异,从温驯的索菲,一只灰色的长毛挪威森林猫,到她的女儿梅菲斯特,同样是长毛,全身黑色,比她的母亲更优雅也更亲切,再到她的儿子拉塞,冲动不羁,而且明显比他的长辈们鲁钝得多。只要有人看他一眼,他就会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从来没有受过适当的家庭训练,而且喜欢被人抚摸。爱抚显然是他生存的最高境界,他试图将爱抚变成身体接触的狂欢,他的鼻子会流鼻涕,伸出爪子上下摆动,他会仰面躺着,张开双腿,在任何可以摩擦的地方蹭来蹭去。拉塞既不端庄也不正直,当他试图赶走梅菲斯特并霸占房子时,终于被送到了兽医那里,迎来了自己的命运。阿玛加与拉塞完全相反,她非常正直,跟索菲一样充满戒心,但远不如索菲温和。她的性格很尖锐,即使在她屈服的时候也很明显,因为虽然她在被抚摸的时候会发出呼噜声并闭上眼睛,但她的警惕性从来没有完全消失。她随时都可能扭转身子,站起来,跳到地板上自己走掉。两年前我们养了一只狗,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攻击,她抓伤了狗的眼睛,血顺着狗的鼻子流下来,从那时起,那只狗就怕极了她,她完全控制了那只狗。前年,我们的女儿出生时,阿玛加起初并不在意,但当婴儿开始走路,蹒跚地追在她身后时,她就会像乌龟一样伏下身子,贴着地板溜掉,就像她察觉到危险时总是会做的那样。“塔克,塔克!”我们的女儿会这样一边喊她一边试图去抓她的尾巴。这个名字很妙,因为塔克(tack)在瑞典语里的意思是“谢谢”,所以每次我看到她,我就可以指着她说:“这是对你的感谢!”小姑娘很少有抓到她的时候,因为阿玛加跑得比她快多了,一溜烟就跑了,除非她睡着了,如果我们赶过去不够快,阿玛加就会对着她嘶叫,如果这还不能阻止小姑娘,她就会抓她。这样的事情发生过两次,现在她尊重阿玛加了,不再向她扔东西,也不再抓她的尾巴,而是喜欢抚摸她。阿玛加允许她这样做,虽然我并不认为猫咪能从中得到什么乐趣,因为当小姑娘的手抚摸她柔软的、经常纠缠在一起的毛发时,她躺在那里,眼神警惕,看起来还有些紧张。考虑到其他时候,她的本能可能会让她撕裂喉咙、大口吮吸血液、挖出猎物的眼睛,她当时表现出的这种自制力令人钦佩。是的,与猫一起生活让我对本能的真正含义产生了怀疑。我曾经认为,本能是一种自动行为,是动物体内预先设定的、不可避免的东西,与它们的思想和情感无关,而驯养它们则是在它们体内植入另一种同样自动的系统,这意味着本能被抑制或被引导到其他方向。狮子和老虎等大型食肉动物的本能更强,因此更容易冲破驯兽师筑起的围墙,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攻击那些驯养它们、喂养它们、照顾它们的人,将其撕成碎片。我们可以称之为本能,我们可以称之为天性,我们可以称之为动物的本性。但是,当我在动物园里看到狮子或老虎时,我从来没有感觉到它们被我们称之为本能的东西所支配,或是受本能的摆布,只有有限的反应。它们更像是随心所欲,从不考虑或判断,只是简单地行动。我们和它们的关键区别不是我们会思考而它们不会,而是我们有道德而它们没有。我确信阿玛加打量过我们,她知道我们是谁,是住在她家的六位家庭成员。我还敢肯定,在她眼里,我们是某种又大又笨的猫,行动迟缓,思维迟钝。如果阿玛加不认为她比我们高一等,那我确信,她能用她全部的生命感觉到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