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笔聿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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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孟老师接着说道:“要说跟皇帝同等待遇,应该不大可能。但我们和老师却有共同之处,都是改稿。只不过老师改的是学生作业,我们改的是作者书稿。从这点来看,就有些意思了,与皇帝的御批一样,都是在批示,用的也都是红笔。”

徐兰听了,顿时醒悟道:“敢情真是‘朱笔御批’呀!”

孟老师接着说道:“老师也好,皇帝也罢,所做批示,都是水平高对水平低、地位高对地位低者施加的行为,如此看来,让我们用红笔,也是高看了我们,认定我们比作者水平高啊!”

大家一时沉默了。大家知道,作者和编辑是两个完全不同的角色,作者是写书的,编辑是改稿的,说编辑比作者水平高,并不符合实际情况,编辑能比作者更有专业造诣吗?能给作者提出更高明的修改建议吗?这些,绝大多数编辑是做不到的,只有个别由技术人员转行当编辑的,才有可能。

苏维雄最早悟出了玄机,率先打破了沉默:“编辑的职责是出书,负责将作者的书稿变成出版社的图书,而出版的图书无论在外观上还是从内容上,都比书稿好得多,这一切不都是编辑做的吗?从这个角度来讲,编辑确实比作者水平高,我们更懂出版知识,更懂得图书应该是什么样的。如此看来,我们确实是在‘朱笔御批’。”

徐兰和璩东才都表示赞同。孟老师思索了一会儿,建议道:“我看把皇帝专用的‘御’字,改为杜聿明的‘聿’字吧。这样字数和读音都没变,我们毕竟不是皇帝嘛,哪有那样大的权力。”

大家纷纷赞同,觉得这样既提气又贴切。徐兰说道:“那我就接着‘朱笔聿批’了。”大家都笑了起来。

编辑和老师还有一个共同之处,那就是称呼一样。在出版社,其他部门人员称编辑为老师。在编辑中,对于年龄相差在10岁以上的,也称其为老师,而不管他编龄长短,比如璩东才对孟卧云和徐兰,便称为孟老师和徐老师。年龄相差在10岁以下的,青年编辑之间称“小张”“小李”或者直呼其名,姓名两个字的,则直呼其姓名,比如璩东才对苏维雄,最初称其“苏组长”,熟悉了以后,就改为了“维雄”,对鲁友山,称其为“友山”,对杨武,则称“杨武”;老编辑之间,则称“老张”“老李”,比如其他老编辑称孟卧云为“老孟”,称徐兰为“老徐”,也有称其为“小徐”的,是年龄差的缘故,或是此前称呼的延续;老编辑对青年编辑,则称“小张”“小李”,或称其名字或姓名,如孟卧云称苏维雄为“维雄”,称璩东才为“小璩”,徐兰对苏维雄、璩东才均以“小苏”“小璩”相称。

称呼一旦形成,就具有相当的稳定性,一般很难改变,随着年事增高,到了称呼转换的尴尬阶段,称呼由“小”变为了“老”,无论是称呼别人还是被人所呼,都觉得别扭。这别扭并非只是对老之将至的抗拒,更是对“老”“小”含义双重性的不适应。“老”“小”既由所处年龄段决定,也是个体间比较的结果。试想,昔日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小张”,突然间变成了“老张”,而他的年龄并未与自己拉开距离,难道不滑稽吗?于是有聪明者,借用工程界的称呼“张工”“李工”来转呼对方,既避开了年龄因素,也不失庄重。

在各界的称呼中,工程界的“工”,无疑是最精妙的。这里的“工”,就是“工程师”的简称,原本就很庄重,而它又与“公卿”的“公”同音,是敬重的最高等级,如“周公”“姜太公”,听起来极为受用,堪称现代科技与传统文化的完美融合。在高校,是以职称相称的,如“张教授”“李教授”,听来虽也自豪,但这职称是实的,至少得是副教授,否则的话,别人是不好用这样的称呼的。而工程师则不同,其含义可虚可实,就虚的方面而言,凡事从事工程建设的技术人员,都可称为工程师,在实的方面,有助理工程师、工程师、高级工程师,以及后来设置的正高级工程师职称的,同样都可称为工程师,是普遍适用的称呼。

外界人士不熟悉出版界的称呼,有时套用工程界“张工”“李工”的形式,称编辑为“张编”“李编”,但套用的效果却极差,“编辑”被简称为“编”后,表达力非但没有升华,反而意思变味儿了。“编辑”二字原本是很严肃的,即使够不上神圣;而“编”给人的第一印象却是“胡编乱造”,连起码得职业操守都没有了,因此编辑不接受这个称呼。有的作者直接转用“张工”“李工”称呼编辑,这种称呼,编辑是乐于接受的。作者如果用职称称呼编辑,如“张编辑”“李编审”,编辑也乐于接受。如果称编辑为“教授”,尤其是社内编辑这样称呼,编辑是非常高兴的,因为被编辑称为教授,是对你编辑业务水准最高的褒扬,最初用于顶尖级编审,称呼者的神态也是虔诚的;后来渐渐用于有编审职称的人员,尤其是新获评的编审,则就是另一番含义了,只有职称标识或和谐气氛的作用了。

有的作者,即使熟悉出版界的称呼,也不愿意称编辑为“老师”,这跟“老师”的基本含义有关。作者不认为编辑比自己水平高,自然抵触这个称呼,何况自己又是圈外人,没有必要使用这样的称呼,大多称编辑为“编辑”。

当然,如果你有职务最好了,这样就可以以职务相称了,如“张主任”“李所长”等,免去了称呼困扰。在出版社,编辑对领导,也称职务,如“赵社长”“李总”“蒋主任”,以示尊重,由此也折射出,即使知识分子也不能免俗,官本位意识也内化到了骨头里,尽管是以礼节性尊重的形貌呈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