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红目
意义不明的吼叫声和大功率柴油机的轰鸣声在整条走廊里面回荡着,这样的声音已经在源氏重工里面回荡了数小时。
源稚女从沙发里面钻出来,手脚有点发软地走到门口把门关上,以阻断那人与机械共同进行的骇人听闻的情绪宣泄。久坐之后的突然站立使她眼前有点发黑,过度的愧疚和悲伤令她的视神经变得有点脆弱。
坐在一边的塔尔菈注意到了源稚女疑似有点脱力的样子,连忙站起来想要扶她一把,但是源稚女有点慌张地躲开了,顺势把自己砸进了另一张沙发里面,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真是的,吓成这个样子……”塔尔菈叹了口气摇摇头,回头问坐在一边的零,“母亲又说她需要什么了么?”
零有点魂不守舍地翻着手机,反应了一会才发现塔尔菈在和她说话:“啊?额……没有,没有。她刚刚才让死侍给她搬了两箱肾上腺素进去……之前让我们帮她买电锯只是死侍没找到而已。”
“稚女害怕是因为绘梨衣是在她眼皮子底下被掳走……或者说被转移?我找不到更好的词汇了,她害怕赫尔佐格怪罪她。”上杉越自从坐进这间屋子就一直在沉默中喝着酒,此刻他终于开口说话了,“你在害怕什么?零,你没有害怕的理由。”
三个人的目光汇聚到了零的脸上,屋里短暂地安静了一分钟,连瑟瑟发抖的源稚女都看了过来。
零垂下眼帘挺直腰板,抬起左手像是要梳理一下头发,但是在手指抬到唇边的时候又下移似乎要抵住下巴,但是还没碰到下巴的时候又再次抬起来像是要扶一下脸上不存在的眼镜,那只无助的手最终撞上了她的颧骨,无力地落了下来掉到了大腿上。
她睁开眼睛自暴自弃地开口道:“我害怕塔尔菈家暴我。”
“你别……”“什么……”上杉越和塔尔菈同时开口想要反驳零这荒谬的说法,但是突然间外面的轰鸣声停滞了,紧接着的是大门敞开的声音和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两人都闭上了嘴不再出声。
刚刚被源稚女关上的房门再一次敞开了一小部分,赫尔佐格的脸从那个小缝探进来,大片大片的血渍浸湿了她的前襟,握着门把手的手微微颤抖。
“塔尔菈,出来一下。”她留下了这么一句话就抽身离开了门前,随即那个刚被她握过的球形金属色门把手上有一滴液体掉落下来。塔尔菈慢悠悠地挪动着脚步,她真的想问问零为什么会这么说。
“快点!”“来了来了——”塔尔菈快步冲出房门,临走前回头瞪了一眼低着头坐得笔直,看起来像是个犯错的小学生的零,然后又连忙像一阵风一样冲出了房间,能听到她在走廊里面打滑的声音。
待所有人都远去之后,房间里面维持着死一般的寂静。
“抱歉。”零站起来深鞠躬,“我的确有事情隐瞒,不过我永远站在赫尔佐格那一边。”
上杉越长久地凝视着她,最终点了点头。
“失陪了,我得去看看我这位女婿又打算如何把一切搞得天翻地覆了。”老头子一步迈出门外,用脚后跟灵巧地带上了房门。
零重新坐下,抿了抿嘴唇,在心里擦了把冷汗。
总不能说她是因为在得知绘梨衣被送到异世界之后有一瞬间有了是不是自己有机会了这样逆天的想法而后怕吧?如果真的如实说出去了自己会物理和社会学双重意义上死亡吧?她这样想着拧开了一瓶矿泉水猛灌了一大口,打开了手机屏幕。
总觉得有点对不起塔尔菈……就算只是那么想了一下……大不了……她放下水瓶看着手机中躺在购物车里面数月的钻戒,狠了狠心点击了“确认购买”。
二十秒后,零的余额和购物车被同步清空。
这样就行了吧,有了这个就不会……
···
塔尔菈跟着赫尔佐格往前走,一边心里胡思乱想着零到底是什么意思,一边惊叹于苏恩曦惊人的出血量。赫尔佐格的全身都被染红了,连裤脚都在往下滴血。
“一开始我在给死侍动手术的时候一般要注意的只有长时间维持她们不死掉……当然后来我也会注意她们的情绪了,不过我最擅长的还是前者。”赫尔佐格回头看了一眼塔尔菈,注意到了她的眼神,开口说道,她的嗓音都沙哑了,显得疲惫而苍老。“不过,我们还是先研究一下该怎么把你的妈妈救回来吧。”
“我能做什么?”塔尔菈收束心神,努力不再去想乱七八糟的事情。
“你去把路鸣泽干掉……我说笑的,你眼睛的cd好了么?”
塔尔菈摇摇头:“上次用掉了自从我进入坟墓之后生成的所有‘精神’,虽说我一直不知道我那次都干了什么,但是显然我现在的储量不够一次同等级别的消耗。”
“不需要同等级别的,这次要比上次简单得多……”赫尔佐格踢开了她先前一直待着的那间屋子的大门,苏恩曦被挂在墙上正对着大门的位置,低垂着头,她的头盖骨缺了一块,除此之外她身上似乎没有更多的骨头了,仅存的肌肉组织蠕动着再生,就算这样她仍然苟延残喘,无比渴望死亡但是终究不随人愿。
“路鸣泽的眼睛在她的眼眶里面爆炸了,连带着我给零用的那颗一起——差一点它就在零的眼眶里面爆炸了,幸好我把提前把它给取出来了。”赫尔佐格指着吊人头盖骨的缺口说道,“那给她造成了很大的伤害,差点没救回来。”
不是,就算再大的伤害也没有你造成的大吧?塔尔菈有点无语,不过她立刻就想到刚刚零怪异的表现。
她似乎差一点就死了……或者是受重伤……难道是怕我担心所以不说?塔尔菈有点心疼零了,在这一刻零支支吾吾的形象在她的脑中变得无比的可怜……
不对!她突然想到一个恐怖的事实:没有了路鸣泽的眼睛,那么她们该怎么去到那个24小时后的世界带回绘梨衣?
“我要再用一次你的言灵,”赫尔佐格捧住塔尔菈的脸,两人四目相对,“我要让你把我送到24小时之后去,送到绘梨衣的身边去。”
“那你该怎么回来?我和零的……”塔尔菈盯着赫尔佐格的脸,开始感到慌乱,她刚刚失去了一位母亲,她不想再失去剩下的一个,她自从出生以来只有赫尔佐格和绘梨衣给了她母亲一般的感觉……
但是她突然看到赫尔佐格曾经漂亮的淡金色眼睛爬满了血丝,连颧骨上面的地方都浮肿了,白净的脸蛋上满是血迹和泪痕,她从未如此憔悴枯槁过,原本柔顺的头发也变得干枯了。
“帮帮我,只有这一次……”她咬着牙,把头埋在女儿的肩窝里,塔尔菈感到一丝湿润,不知道是血还是泪,“我不能没有她,我,我就是——”
“我就是为了她而活的。”她抬起头,再次看着塔尔菈的眼睛,它们一个炽金一个血红,微微颤动着。
塔尔菈深吸一口气,眨了眨眼睛。
“我该怎么做?”她低声问。
她不在乎有没有人牵着她的手把她交给零了,也许不让赫尔佐格试一下才是真正的残忍,就算她没有回来……至少她能在那边幸福的生活,不,还是回来的好……
两个人四目相对看着对方,想要记住对方的模样。塔尔菈不知道怎么运用她的力量,而赫尔佐格走后也就没人能引导她了,这一去可能就是永诀。
“你只需要放松就好。”赫尔佐格移开了视线,向后挥了挥手,死侍沉默地上前捏碎了半死不活的人的头颅,恍惚间塔尔菈几乎认为她看到了尸体的脸庞上出现了一个笑容。
“你只需要放松就好。”赫尔佐格重复了一遍,闭上了眼睛。
两个人的额头贴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