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朝天一棍
扑通、扑通……
脚步声越来越近。
月光从窗外洒进来，李旭看见厨房那边的窗户上已经挂上了一层寒霜。
这栋单元楼一层只有两户，自家是的靠东边的一户，此刻已经能够看见薛大爷的身子上上下下，奔着小区单元门过来了。
他跳动着，身子越蹦越高。
李旭拉过一旁的孙守法躲在玄关侧面的墙上，避免薛大爷忽然转头瞧见，这小子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一个小脸盆，钢盔一样顶在自己头上。
“他进不来吧？”
“单元门是往外拉的，身子如果硬了，应该做不到这样的动作。”
李旭果断地去将防盗门反锁，触手所及是一阵难以解释的冰冷。
现在正是仲夏的夜晚，地面上的热气还没有散去，但是门把手就像是冰箱里冻住的生肉。
这一定是薛大爷带来的影响。
现在距离天亮还有段日子，不知道这几个小时能不能撑得过去。
最好就是让薛大爷这样蹦下去吧。
咔哒，咔哒。
李旭能够听到外面细微的声音变化。
砰、砰、砰……
沉重的脚步声在楼道里响了起来。
“老头手够巧的，还能开门。”孙守法哭丧着脸：“哥，咱想法溜吧。”
“去哪？窗户都用防护网挡住了，现在还有一道门拦着，出去了可就要看本事了。”
李旭想起《阅微草堂笔记》上的故事，人死之后化为僵尸，说法很多。其中一种就是一旦化为僵尸就对自家的亲族不利，这位薛大爷回来，恐怕是冲着薛梦瑶去的。
另外一种设定，就是僵尸类似于衣服，会成为恶鬼们行走人世的凭依。回来的那具尸体不是曾经的家人，而是披着亲人皮囊的恶鬼。
不知道现在的薛大爷算不算在这两类之中。
一层寒霜在洁白的墙壁上蔓延开来，冰晶贴在白色的墙面上，如同浮尸苍白肿胀的肌肤。
门外的脚步声忽然停了。
即便隔着两道门，额头上都能感受到一股冰冷的寒意。
“不好。”
咔哒，咔哒。
一股无形的力量作用下，反锁的旋钮转回去了。
防盗门的把手缓缓地向下旋转。
冲我来的？
“大爷不用手也能开门啊。”
“他开不开。”
李旭一咬牙，手里的齐眉棍直接送了出去，直接卡在了防盗门把手的正下方。
力量在对撞。
李旭能够感受到门把手缓缓向下旋转的力量，有，但不多。
属于灵异与诡秘的力量同少年人练出来的气力相比，到底还是差了一些。
不，老薛头作为某种诡异的存在，他仍然属于较为弱小的状态，需要成长，等待时光沉淀……
咔哒，咔哒。
一道道寒意顺着棍身冲到了李旭的手上，皮肤上青色的血管发出冻裂的痛感，少年人愈发握稳了棍子。
“老薛头还是靠实体行动，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无形幽灵，更加接近古书上的行尸……”
“既然这样，凭借这道门应该就能挡住他。”
李旭在古书上看过，门自有其灵异之处。
早在先秦时期，傩舞逐鬼的时代，古人会在门上书写神名，绘画老虎的图形，以镇邪祟。
门，不仅是勾连内外空间的一个结构，更是划分不同领域的分野。
老薛头他就算是硬了，也要从门才能进来。
挡住他。
李旭手上用力，门上的咔哒声渐渐停了。
棍子另外一头的力道渐渐散去。
“旭哥……”
孙守法伸出手指着墙面。
大门两侧的墙皮上爬上了一层阴沉的霉斑，洁白的墙皮开始枯黄、脱落……如同老人脸上僵死的皱皮……
这老头还真能穿墙？
“嗬……嗬……”
拉破风箱一样的呼吸声在屋子里回荡，李旭忽然感觉到自己失去了力量，心肺的功能跟着这喘息一样的呼吸渐渐消失了。
沉……闷……
“我草你娘！”
一盆热液不知道何时泼到了墙面上，那诡异的霉斑被这热液一冲，竟然略显消退。
这味道……
李旭不用回头也知道孙守法往自家墙上泼了什么东西。
算了，事急从权……
不知道为什么，门外那股阴冷的感觉渐渐褪去，李旭能够听到门外又响起了砰砰砰的蹦跳声。
这轮回酒难道真的有用？
很明显，老薛头不管用的什么门道，现在已经被挡在外面了。
“孙贼，再来点。”
李旭轻轻一摆手里的棍子，直接叫出了孙守法的绰号。
“没……没了……”
孙守法看着自己手里的不锈钢盆。
“刚才我都泼过去了。”
“败家东西，再整点啊。”
“整不出来了……”
“快去喝水，你大爷还在外面蹦着呢。给我也拿一瓶……”
李旭这边指挥着。
孙守法在他身后却是一动也不动。
“唉……”
“怎么了？”
“外……外边……”
“什么外边。”
李旭下意识地往侧面一看。
不知道什么时候，外面已经起了一层阴沉的浓雾，客厅的窗户上结了一层薄冰，像是北方冬日的黎明。
在外面的浓雾之中，能够看见几个穿着蓝白条纹病号服的身影在其中上下起伏。
蹦、蹦、蹦……
他们……不，应该说是它们，似乎正在向着自己这边靠近，雾气之中朦胧的身影越来越清晰……
李旭甚至能够感觉到胸口发紧，那种喘不上气的感觉又回来了。
“旭哥，人民医院的都来你家聚会了？”
孙守法呆呆地看着外面。
李旭握紧了手里的棍子。
“放心吧，只要等到天亮……”
碰。
一声撞击。
穿着蓝白病服的影子已经撞到了客厅的落地窗上，它的身子卡在了防护网上，指头抓过玻璃，发出刺耳的尖音。
“旭哥。”
“走。”
李旭当机立断。
屋子里显然是待不住了，防护网已经在外面风吹日晒了十来年，最大的杀伤力来自铁锈上的破伤风杆菌。
窗户虽说是双层玻璃，绝对扛不住老薛头伙计们的几次冲撞。
现在一定要走。
房间内现在虽然安全，但已经变成了陷阱。
“跟紧了，咱俩往外走。逃出小区门，我就不信了，难道全城都完了？”
有句话没讲。
这小区里这么多人，这些脏东西总不会追着自己两人咬吧？
跑赢邻居也算赢。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李旭将棍子轻轻一点，啪得一声将铁门向外打开。
阴冷，憋闷。
老薛头黯淡的灰色眼球瞧着李旭，他张开嘴巴，一股腥臭扑鼻而来。
然而李旭在开门之际就已经蓄了一口气，直接当面一棍扫了过去。
虽然用棍，却是枪法。
凤凰三点头。
“你家在二楼。”
棍梢在老薛头下巴上一点，然后便是猛然一记横扫，直接把老头往二楼的台阶上扫了过去。
老薛头身子再硬，被这强棍一砸也倒了下去。
李旭抓着这个空子，迈开步子就往外跑。
三步。
从家门口到单元门，李旭就用了三步。
三步之后，横过齐眉棍，李旭看见了孙守法端着的脸盆。
“走！”
李旭低声喊了一句。
转过身就往单元门外跑。
转头的时候，能看见许多穿着病号服的身影正在各个单元楼的墙壁上使劲，像是裹着糖豆的蚂蚁，一层层的往上窜。
没有任何犹豫，李旭向着小区门的方向狂奔。
而孙守法也喘着粗气跟在后面。
两人一前一后的跑着，就这样一直跑到了小区门外。
“出……出来了？旭哥，快给我一巴掌，我不是做梦吧……”
凌晨的街面上静悄悄的，只有一层淡淡的雾气。
远处红绿灯闪烁的灯光投过来，刚才的离奇一幕恍若夏夜的幻梦。
李旭吐出一口浊气。
咔哒、咔哒。
背后传来一阵细密的脚步声。
好像是有人轻手轻脚的用粉笔在黑板上敲击。
路灯昏黄的光芒略微一闪，将两人的影子拉得更长。
李旭抬起头。
那不是走路的声音，更像是有什么东西爬上了他们身后的路灯杆。
“嗤嗤……”
白色的影子静静地伏在电线杠上面，它四只枯黄的手爪搭下来，满是污垢的麻衣上面是无数丛生的白发，乱糟糟的白发从头部延伸下来，将她整个人包裹其中。
一双猫儿一般的碧绿眼睛瞧着下面的两人，眼睛死死盯着李旭。
当啷，当啷。
一个东西从路灯不远处的阴影里滚了出来，落在了李旭脚下。
路灯上那个白色的影子似乎等待已久，它忽然扑下，带着一股冷风，李旭连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
最后一眼，李旭看出来那是个长着半张猫脸的老太太。
半张脸爬满皱纹，半张脸上生着斑斓的毛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