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县城奇遇记（一）
沈知言其实是去县城了。
哦，自那日叔爷竹林训孙，知言哥韬光养晦，已决心以“沈四狗”为名了。
一日不出九岩沟，一日就是沈四狗。
四狗哥自然知道今年县招的大事。
为此，他都默默准备了一年了。
当然不会忘的。
不过，他想一次送两个进去，就不能不多做些准备了。其它不说，俩女孩离家几十里，单独在县里生活，只生活上就需要太多东西了，这是要花钱的。
更不用讲同学相处、拜师等等了。
另外，未来角儿的未来碎片里，胡三元并不怎么靠谱。人倒是个好人，但仗本事性孤傲，通世务却不屑，拧巴得很，就连送外甥女进剧团这样的事，都是硬莽上去的，随后更是状况无数，把自己折腾得几死几生，也险些把易招娣带进深渊，若非人不怕苦还有些运气。
估计也就没未来的秦腔皇后了。
前时乡供销社，哦，习惯了，应该叫公社的，鹰嘴公社，听公社供销社营业员小余讲，县里有大人物看上他做的竹扣瓷了，让他入县城一趟，说要定做质量好点的茶具送人，于是，准备一番后，四狗哥带上来娣姐去了县城。
女孩子就得多见世面。
两人到县里，按小余营业员给的地址，两人摸到地方，不想却正是县剧团。
走过一个窄得只能骑自行车的土巷子，在门房怪老头认真审视的眼神里，穿过一个两人高五六人宽的门洞子，来到一个中间有根木杆、由几长溜房子合围起来的大院子，再穿过一溜隔开院子的平房，又是一个同样的大院子。
长木杆下的大水池子旁。
经人引荐，两人见到了黄正大。
“这就是黄主任。”那人说。
黄正大瘦瘦、高高，嘴里镶着一颗黄亮亮的金牙，在这年头儿，很少见。
是身份象征。
四狗哥和来娣姐并肩，齐齐弯腰：
“黄主任好。”
“哟，没找到啊，真人不露相。”
四狗哥谦虚，谄媚捧道：
“黄主任才是真人。”
来娣姐悄悄鄙视四狗子。
“哈哈哈……”黄主任大笑，金牙闪得人晃眼，“会说话，竹扣瓷，竹只能扣瓷吗？”
“黄主任想扣啥，就扣啥。”
“哦？哈哈哈……”黄正大又是一阵大笑，“好！好……贼精一猴儿，哦，狗儿，哈哈哈……”沈四狗害羞，做扭捏状，“俺，俺其实有大名哩。”黄正大愈发的乐了。
“哦？说说，说来我听听。”
“沈知言。知无不言，”四狗哥信口胡诌道：“俺爹教育俺，要俺做老实人。”
来娣姐又开始撇嘴了。
“哈哈哈……”黄正大再忍不住，“老实人？哈哈哈……你小子可够老实的了。”
笑一笑，十年少。
尽管黄主任再怎么笑也“少”不了了，但心情愉快却是一定的，心情愉快就好办事，东西也就能卖上个好价钱。
四狗哥本着“客户就是上帝”的宗旨，把黄主任伺候得爽爽利利，不只肯花五十元的高价，并提供上等白瓷茶具一套，定制竹礼品级扣瓷，还特意召来剧团各路大神，介绍他们选购四狗哥带来的各种竹编、竹扣玻璃竹扣瓷。
就这一下子，四狗哥腰包就鼓了。
黄主任听说沈四狗要为妹妹置办学习用品，又慷慨提供布票糖票等若干。
“就是这女娃吗？”
黄主任早就注意易来娣了。
没有农村孩子的扭扭捏捏，眼神儿清明，灵活，两汪水一般满是灵气儿，肤色白细有光，白里透着粉，头发乌黑油亮，长腿细腰，已有几分美人模样。
尤其眉眼间英气逼人，嗓音中平略带磁，竟有些雌雄莫辨的奇异魅力了。
是个唱戏的好料。
“是哩，家里不过还有一个，听说县里今年招考，她们都要考戏哩。”
“哦？还有一个？”黄正大愈发好奇，“你就肯定她们都能考得上？”
“一定能。”四狗哥极肯定。
小脸严肃，显然很认真。
“哦？怎见得？”
“来娣，亮个腿儿。”
来娣姐闻言抬腿，轻轻松松一个直立一字马，上顶天，下踏地，绷直儿。
尤其稳当，一晃也不晃。
这回不止黄正大，就连围观的人也一片喝彩，掌声一片，纷说：“少见。”
黄正大却故意刁难，“只会这个，怕是不一定能成哩，还会其它吗？”
四狗哥示意来娣姐。
早有准备，来娣姐冲口而出，“倘若风雨他日来/枝叶凋零/还有/傲骨在/即便寒冷/雪花飞/我伴/梅花/报春来……”
透亮、大气、隐隐有铁石之音，梅花傲雪凌霜，傲骨铮铮之意扑面而来。
“彩！”鼓掌声愈发的大了。
四狗哥可没敢让来娣姐唱那劳什子“做个真的我”，来时做了一路工作。
幸好，没有掉链子。
“好！果然不愧‘知言’，你家里那个妹妹要是也这水准，我做主，都收。”
“谢黄主任！”四狗哥捧臭脚，“黄主任英明神武，鸟生鱼汤，是个好官。”
“什么呀这么热闹？”
这时，有女人挤进来，乍见沈四狗猛的一愣，随即惊呼道：“南风！”
后面跟着的另一女人笑道：“米兰，还南风，咋不北风呢，人围这么多，打麻将呢，我看看，我看看。”
见沈四狗后，也是“咦”了一声。
“这不是……”米兰忙捂她的嘴。
“我是说起风了，你瞧，要下雨。”
仿佛应景一般，一股凉风飞旋，微风乍起，天边竟真飘来了一片彤云。
“咦，下雨了，俺还要回家哩。”
沈四狗见势不妙，扯起来娣姐撒腿就跑，黄正大急喊：“壶！”四狗哥高声应道：“那东西贵哩，我明儿带东西来，这里做。”
米兰不容分说就追，“我送你呀。”
沈四狗哪敢让她追上。
这位看情形，绝对是他死鬼老爹的老相好，情罪，情罪，别埋了他。
小心为妙。
至于明天……
有一夜呢，明天不定就想好了辙。
不想米兰阿姨别看小三十了，腿脚儿竟灵活若斯，四狗哥扯来娣刚跑到门洞，就被逮上了，“停！停停……呼……跑什么……呼……我又呼……不吃人……呼……”
女人的话……能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