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四狗哥与来娣姐
易家。
正刷牙的姐妹俩呆呆听了会儿，易招娣忽然欢快地蹦跳起来，兴奋之极。
“四狗哥！一定是四狗哥！”
姐姐眼神儿略复杂。
扫院子的易茂财看闺女，心里有些不是滋味，难道真要答应那老沈头儿？
“当家的，吃饭了。”胡秀英喊。
老沈头儿早起床了，扫完院子，心系乖孙儿正想起身去竹林探望，忽而冲出的唢呐阻止了他的脚步，不禁停在小院，身映朝霞，眯眼听了会儿，不由得喃喃：“这就是宿慧吗？厉害，怕是比他那死鬼老爹还要强上不少哩，就是过于张扬了些，小子，你才十二啊……”
这天，村民们时不时就会望村外竹林发呆，都觉九岩沟里怕是要出一尊大神了，这要是水鬼附身的效果，入他娘咱也来上一回好了。
“四狗哥！四狗哥……”
沈知言踌躇满志，兴奋一宿。
身体虽还弱小，气尤不足，无法尽展所能，但大毛病没有，且似乎得了那情种老爹的基因传承，音乐天赋很是可观，假以时日，当比前世有更多建树。
刚眯一会，竹舍外面就传来欢快喊声，声乐系高材生出身，对声音多敏感呀，只一听就知道是黄毛丫头来了，忙披衣起来，推开竹门，见竟是姐妹俩。
“招娣妹妹，是你们呀。”
“四狗哥，我和我姐来看你来了。”
小招娣手里，竟还托着一块热腾腾的蒸红薯，“四狗哥，给你吃呀。”
“正饿哩。”沈知言潇洒大笑，浑忘了他现在是小四狗，没有潇只显傻了。
看着实在有些怪异。
不信你听：
“欢迎两位女士光临寒舍，你们是这竹舍的第一批客人，蓬荜生辉呀。”
“四狗哥，昨儿才建的屋，干干净净哪有灰呀，昨儿我都快晒死了，才不寒呢，你净乱说话，怪怪的。”
“这个……”沈知言咂咂嘴。
“招娣妹妹说得很有道理，哥马上就改哈，招娣呀，你姐她……”
“易来娣呀，四狗哥，昨儿才刚说过哩，你又忘了，记性还没我好呢。”
被拆穿了，四狗哥尴尬。
姐姐是被妹妹易招娣央来的。
理由是早上有雾，她害怕。
其实吧，是沈知言昨天唆使的。
知言哥做事，向来谋定而后动，一见易来娣，他就萌生了一个计划，但能否行得通，需要他尽快了解姐妹二人的声乐天赋和身体条件，并以此为依据，制订出针对性的训练计划，如此，到得明年县剧团开始招生时，她们才能有机会顺利考进去，从而改变自身的命运。
这对俩丫头的未来很重要。
山沟沟里的人，地瘦人穷，信息闭塞，学习条件又差，改变命运的机会本就不多，更何况，还是俩黄毛丫头呢？
所以，她们必须要抓住那机会。
来娣今年十二，比招娣大两岁，正上高小，逢周末放假，回家补充给养。
结果正撞上沈知言初来。
这就是缘分。
易来娣其实还是沈四狗同学，只是吧，沈·四狗哥·知言初来乍到，暂时还未能够掌握这个情况，于是差点翻车。
来娣看着似乎比招娣更漂亮些，身上多了一股子女人少有的英气，有种雌雄莫辨的奇异魅力，这对沈知言颇具吸引力。重点是招娣学戏，职业原因，得有个搭档，与其别人，不如来娣。尤其在沈知言看来，再没有人能比姐姐来娣更合适的了，姐妹同心，其利断金嘛。
如此，沈知言也比较放心。
唱戏嘛，才子佳人，男男女女。
相处久了，难免生情，那样他沈知言可就吃大亏了呀，不划算。自己女人，别人多看一眼都不成，更何况是卿卿我我哩，哪怕假的也不行呀。知言哥虽颇风流，但在这方面，人家却是保守得很，对于付出真感情的女人，是决不允许阿猫阿狗随便乱染指的。
这是原则问题。
说笑了，其实吧，主要是因为剧院并非净土，演员们争角色，向来不择手段，为这个，恨不能剥人皮喝人血吃人肉，疯狂着哩，做出啥事儿都不稀奇。
沈知言前世混这行，还是资深。
太懂了。
若祖师爷赏饭，有命有运。
姐妹俩相辅相成，自成体系，天然就与别人隔离了；又因血脉相连，利益相关，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必然导致姐妹齐心，一致对外，就算竞争起来，胜算也会大上别人不少。
当然，前提是沈知言能调和好。
但这点，沈某人相当的有自信。
就在沈知言审视来娣的时候，奇景再次出现，如同招娣一般，又是一大片画面忽的出现，那是姐姐来娣的相关。
比起妹妹，姐姐就简单多了。
毕业，教书，嫁人，生娃，随丈夫往来奔波做生意，贩药材，开茶馆，赔多赚少，简简单单，平平凡凡一辈子。
又一个被生活埋没了的好苗子呀。
被人盯着看，易来娣有些不自在。
尤其还是个口碑不太好的小屁孩。
和妹妹不同，来娣已经开智。
模糊懂得一些东西了。
沈家混世魔王四狗子的大名，那是响彻九岩沟的，上树逮鸟，下河摸鱼，爬房揭瓦，过屋抽梯，揪女孩辫辫，打人家孩子，砸别家窗户，塞仇家烟囱，给别人家那腌菜坛子里尿尿……真可谓坏事做尽，罄竹难书，人憎狗嫌。
有一回，他拿竹竿捅马蜂窝，蜇了村上好几十个人，自个却毛也没伤着。
前些日，他从楼枕上吊到老师房里，给自己烂考试本本上的零蛋前，加了个一，再加了个零……搞得老师直纳闷儿，屋子锁得严严实实，咋进来的呢？
于是乎，四狗子就被放了长假……
作为曾经的同学，易来娣简直太了解沈四狗了，对他的黑历史了如指掌。
这样的人，忽然会唱歌，唱得还那么的好，任妹妹吹得天花乱坠，甚至还唱了他教的歌，来娣也决计不肯信的。若非早上那唢呐着实是好，且四狗子昨儿还救了她妹妹一回，易来娣绝对不会过来的。打死她都不过来。
居然还敢装失忆不认识她，哼！
亏她还担心他被蚊子咬，特地拿了细纱给他糊窗呢，四狗子真不是个东西。
“沈四狗，你看够了没有？”她问。
“来娣妹妹……”
“喊姐。”
“来娣姐姐……”
咦？这么听话的吗？不像他呀？
我比他小俩月诶，没立场。
于是，易来娣决定加码。
“停！听着膈应，就喊姐。”
“姐，我真没看，人家是在想事情呢，不信你看看我这诚实的双眼……”
“咦～”来娣姐状极嫌弃。
“没脸没皮，说的就是你这号人，你要是诚实，咱九岩沟里还有坏人？还‘人家’，真膈应！算了，先就这么着吧，听说你会唱歌？给姐唱个听听。”
沈知言想起某著名场面：
“小妞，给哥唱一个听听……”
调戏人呀易来娣。
“来娣姐姐想听啥样……”
“闭嘴！”易来娣打断他。
“说了就喊姐，不长记性。”
“姐，那你想听啥样的呢？”
“你能不能别加‘呢’？女里女气的。”
沈知言心说，易来娣，你且等着，千万别落到老子手里，否则……哼哼！
“姐，你想听啥呀？”
易招娣都看傻了，这样四狗哥都不恼？脾气好成这样，姐姐是咋做到的？
易来娣做勉强状，点头：
“嗯，先就这么着吧。听啥……”歪脑袋想想，忽又无所谓道：“随便唱个。”
“青线线（那个）蓝线线
蓝格英英（的）彩
生下一个兰花花
实实的爱死人……”
易来娣红脸，骂道：
“呸！早知道你不是个好人。”
她对号入座了。
“那就换个。”
四狗哥积极改正错误。
“红岩上红梅开
千里冰霜脚下踩
三九严寒何所惧
一片丹心向阳开向阳开……”
“嗯，这个还成。”
沈知言长舒一口气，“来娣姐姐……”
“嗯？”来娣姐瞪人。
“姐，你只要满意就好，想听啥只管说，我保证努力让姐满意，对了，姐想不想学唱歌呀？要是想，我教你。”
易来娣眼珠儿转了转，忽问：“那你先告诉我，你咋突然会唱歌了？”
沈知言做茫然状，“本来就会呀，姐你不知道吗？我和叔爷在西京城时学的，连戏人家都能唱两句呢，要不……”
易来娣打断他，问：“真的？”
“真针儿的，绝不敢骗姐。”
“那你也会教人唱咯？”
上钩了吧，嘿嘿，易来娣，等着……
半路忽然杀出个捧哏易咬金。
易招娣终于等到了能说话的时候，忙显摆道：“会！四狗哥会！昨个……”
“又没问你，让他自己说。”
“呃……”
“姐，招娣还小，你别对她那么凶嘛，以后想发火就冲我来，我保证……”
“别‘嘛’。”易来娣打断他。
“还有，我教妹妹，你插什么嘴？”
“呃……”
四狗哥忙躬身，“姐教训得是，我一定注意。”一副好学生虚心受教状。
易招娣捂脸，没眼看了都。
四狗哥咋忽然变成介样了呢？
丢死人了！
其实吧，易来娣也是懵的，像是忽然发现狼不吃肉，居然抱着萝卜猛啃，且还快乐的和小羊玩耍的那种感觉。
不敢相信，不得不信。
因为眼睛看到的就是这样。
所求乃大，故而谦虚。作为觊觎人家人家身子的臭色坯，让人折腾两下，又怎么了？老虎捕食也都要先伏低呢。
沈知言很懂这个道理。
“姐，你刚问的问题，答案是肯定的，我会！不但会，还很会。教人，我还是很厉害滴，姐想学，包教包会。”
易来娣说：
“今天不成，我得先想想。”
认知与现实差异太大，四狗子变化更大，有些不适应，易来娣觉得，还是先缓缓，不能忙着做决定。感觉不好，很不好，非常的不好，一大早后背就凉飕飕的，像是谁在算计人。
沈知言大度道：
“不急，啥时候都行，不过，咱可以先测试一下嗓音条件、音准啥的……”
想跑？没门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