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独一普遍精神学说的考察注43
一些独具慧眼的人士一向认为,而且至今也依然认为:只存在有一个独一的精神注44。这一精神是普遍的,它使整个宇宙及其所有的部分都充满生机,宇宙的每个部分都按照其结构以及在那儿能够发现的各种器官充满生机,就像同一股气流使得不同的风琴管发出不同的声音一样。因此,他们还主张,当一个动物具有声音器官时,这一精神便在其中产生出了一个特殊灵魂的效果,但当这些器官朽坏后,这一特殊灵魂便化为虚无,或者可以说是返回到了这一普遍精神的海洋。注45
在一些人看来,亚里士多德似乎曾主张一种与此相近的意见。注46亚里士多德的意见后来被阿维洛伊注47这位著名的阿拉伯哲学家复兴了。他认为,我们身上存在有一种能动理智(un intellectus agens),还存在有一种被动理智(intellectus patiens),其中前者是从外面来到我们身上的,是永恒的,是所有的人都共有的,而被动理智则因人而殊,注48在人死后便消失不见了。这也就是两三个世纪之前一些逍遥派注49学者,如彭波那齐注50、孔塔里尼注51及其他一些人所主张的学说。有人在已故的诺德注52先生那里发现了这一学说的踪迹,这一点可以由他的书信以及最近出版的他的《诺德与帕京》中看出来。这些人将这一学说秘传给他们的最亲近又最有才华的信徒;在公开场合,他们则相当谨慎地说:尽管这一学说从哲学的观点看真实无疑,他们所谓哲学显然意指的是亚里士多德的哲学,但若从信仰的观点看则是错误的。这最终导致了关于两重真理注53的种种争论,这一学说在上次拉特兰会议注54上遭到了谴责。
据悉,克里斯蒂娜注55女王强烈倾向这种意见。而且,既然诺德先生作为她的图书管理者,满脑子都是这种意见,他就会将这些著名哲学家的秘密意见转告给她,诺德本人在意大利期间曾与这些著名哲学家谈论过这些意见。斯宾诺莎既然只承认一个单一的实体,其主张离这种单一精神学说便不太远,而且,即使主张只有上帝活动的新笛卡尔派也有意无意地肯认这一学说。莫利纳注56以及其他一些现代寂静派注57似乎也分享诸多灵魂在上帝中的安息或睡眠(Sabbat ou repos des ames en Dieu)这样的意见;在这些人中有一位作者自称约翰·盎格鲁·萨利西乌斯注58,其作品在莫利纳以及其他一些其著作最近还在出版的作家之前,甚至更远一些在魏格尔注59之前,就曾具有这样一种意见。由于这层理由,他们便认为,特殊活动的止息乃至上的完满状态。
其实,逍遥派哲学家并未使这一精神完全成为普遍的,因为除了他们认为那些使种种星辰具有生命的各种理智外,他们还假定有一个理智专属这整个低级世界(ce bas monde),而且他们认为正是这一理智作为能动理智在人的灵魂之中发挥作用。他们也就是因这一荒谬的证明而被引向这种主张所有的人共有一个普遍不朽灵魂的学说的。因为他们假定,一个实无限的多数(la multitude infinie actualle)是不可能的,从而存在有无限多的灵魂也就不可能,但倘若多个特殊灵魂能够持续存在,我们便势必会得出存在有无限多灵魂存在的结论。因为既然他们认为世界是永恒的,而人类也是永恒的,既然新的灵魂在持续不断地产生出来,倘若他们全都持续存在,那迄今为止就必定存在有一个实无限。
他们将这样一种推理(ce raisonnement)称作推证(une demonstration)。但其中却充斥着种种荒谬的假定。有一些人并不赞成他们所主张的实无限不可能的观点,人类永恒存在的观点,以及他们所主张的新的灵魂产生的观点。因为柏拉图派就教导说人类灵魂事先存在,注60而毕达哥拉斯派也教导灵魂转世说,认定灵魂循环轮回,但其数量却始终确定不变。注61
这种普遍精神学说就其自身而言是好的,因为所有教授这一学说的人实际上都承认神的存在,不管他们认为这一普遍精神是至上的(在这种情况下,这一普遍精神自身即是上帝),还是像秘术师们那样认为这一普遍精神系上帝所造,都是如此。后面这种看法也是英国人亨利·莫尔注62以及其他一些更加晚近的哲学家的意见,尤其是一些化学家或炼金术士(certains Chymistes)的意见,这些人认为存在有一个普遍神灵(un Archèe Universel)或世界灵魂(une ame du monde);其中有些人主张此乃主上帝的神灵,运行在水面上,也就是《创世记》开头时所讲的。注63
但是,倘若不着边际地向前推演,以至于说:这一普遍精神是独一的精神,根本不存在任何特殊的灵魂或精神,至少这些特殊的灵魂不再持续存在。我认为这就超出了理性的边界,而在毫无根据的情况下演绎到一种我们甚至对之没有明确概念的学说。这一学说破坏了灵魂的不朽性,贬低了人类,毋宁说将人类从他们所属且通常也归于他们的那个等级贬低到所有生物的等级上。现在我们就来扼要地考察一下他们试图用来支撑这一学说所给出的种种表面的理由。因为在我看来,对一个如此重要的意见应当给出证明,实际上仅仅靠风使乐器具有声响这样一个蹩脚的比喻是不足以为这样一个想象的概念奠定基础的。
逍遥派主张所有的人只共有一个精神。在前面,我已经证明:他们信以为真的推证并无任何力量,完全受到一些错误前提的支撑。斯宾诺莎试图推证世界上只有一个实体,但他的这些推证很不充分,让人感到莫名其妙。而新笛卡尔派虽然认为只有上帝活动,但却几乎拿不出任何证据,更不用说马勒伯朗士注64神父了,他似乎至少承认各种特殊精神之间的相互作用。
一向用来反对特殊灵魂存在的最显著的一个证明是与特殊灵魂起源相关的困难。经院哲学家关于形式的起源问题曾经争论得很凶,而他们又是将灵魂囊括进形式之中的。他们的意见因为下述问题而形成尖锐的对立:各种形式究竟是从物质的潜能得出来的,就像一个图像是从大理石锻造出来的,还是存在有灵魂的遗传,以至于一个新的灵魂是从一个在先的灵魂生育出来的,就像一个火炬是由另一个火炬点燃似的,还是各种灵魂此前就已经存在,只是他们自身在身体产生之后才为人们所知,还是最后,凡是灵魂有了新的产生也就是他们被上帝造出来了。
那些否认特殊灵魂存在的人自以为他们之所以这样做,乃是为了回避整个困难,但他们实际上却是在切断绳结,而不是在解开绳结。但下面这个证明却毫无力量:对于这一学说存在有不同的说明;因此,整个学说是错误的。这就是怀疑派的推理方式。倘若我们认可这一点,那就几乎没有任何东西人们是不能够予以拒斥的。我们时代的各种经验也使我们相信过灵魂,甚至动物,都始终存在,尽管其尺寸很小,而所谓产生只不过是一种增加。这样一来,与灵魂和形式的产生相关的种种困难全都烟消云散了。不过,我们并不否认上帝有权创造新的灵魂,或者将一种更高等级的完满性赋予那些在自然界中已经存在的东西。我们宁可只讲到自然界中那些普通的事物,而不考虑上帝对人的灵魂的特殊经营注65——人的灵魂很可能被赋予特权,因为他们无限地超越动物的灵魂。
在我看来,致使一些聪明人士接受这个单一普遍理智学说的一个重要因素在于一些通俗哲学家散布一种学说,宣传灵魂独立,宣传灵魂可以脱离并且不依赖身体及其器官而发挥作用,对于这些他们却又不能充分地证明出其正当性。他们有很好的理由需要维护灵魂的不朽,以便符合神圣的完满性,臻于真正的美德;但既然在动物身上看到的各种器官由于死亡而变得无序,并且最后毁灭殆尽,他们便觉得应当返回到独立灵魂的立场上来,也就是应当相信灵魂没有任何身体也将持续存在,也不会因此而没有思维活动和各种官能。为了更好地证明这一点,他们便力图表明:灵魂在今生不考虑、不依赖物质观念(des idèes materielles)就已然有了各种思想。但那些拒绝承认这种独立状态和独立性,以为这反乎经验和理性的人们反而因此而更加相信个体灵魂的灭绝和单一普遍灵魂的保存。
我已经认真地考察过这一问题,并且已经证明:灵魂在其未曾受到外在感觉装备之前,其中确实有一些思想材料或理智对象,亦即灵魂本身及其各种官能(凡在理智之中的,没有不是先已在感觉中的,理智本身除外注66)。那些热衷于普遍精神的人非常乐意认可这一点,因为他们将这一精神与物质区分开来。不过,我发现,根本没有任何不伴随有一些形象或物质印记的抽象思想,我已经在灵魂中所发生的现象与物质中所发生的现象之间建立了一种平行的对应关系。我业已证明:具有种种官能的灵魂虽然有别于物质,但它却始终伴随有物质器官,而灵魂的各种官能也始终伴随有必定与之相对应的器官的各种官能,而且,这种关系是互存互动的,并且将始终如此。
至于灵魂与身体的完全分离,对于恩典律(des loix de la grace),尤其是对于上帝关于人的灵魂的种种律令,超出了《圣经》的范围,我无话可说。因为这些事情都是理性认识不到的,都依赖于上帝自身的启示。不过,我看不出有任何理由,无论是宗教的理由还是哲学的理由,能够迫使我摈弃我的关于灵魂与身体平行或对应的学说,而去承认一种完全的分离。因为既然一个受到荣耀的身体归于受祝福者,既然古代的教父就曾将精妙的身体归于天使,为何灵魂就不能够持有一个以它自己的方式组织起来的精妙的身体呢?为何灵魂有朝一日就不能在复活中重新采取其可见身体的形式呢?
再者,这一学说与我们藉经验确立起来的自然秩序也相一致,因为确实有能力的观察者的各种观察都使我们确信:各种动物并不是在它们通常误认为开始的时候才开始其存在的,有精液的动物或者有生命的种子早在事物开始存在时就已经存在了。而且,无论是秩序还是理性都要求凡从一开始就存在的事物便不应当有终结,既然产生无非是一种变化了和发展了的动物的增长,死亡也无非是一种变化了和发展了的动物的缩减,注67动物本身在所有这些变形中就将始终存在,就像蚕和蝶为同一个动物一样。从而,我们就能够恰当地说自然在这些小的样品中以这样一种智慧和善来彰显它的秘密,从而使我们推知其他的事物,每一件事物都相互一致,都相互和谐。在毛虫和其他昆虫的变形中,自然展示给我们的就是这样,因为苍蝇也是由蛆演变过来的,这就帮助我们认识到:到处都存在有变形或转化。我们有关昆虫的经验摧毁了流行的观念,这种观念认为这些动物是藉食品重新产生出来的,根本无所谓繁殖。自然在鸟的身上也同样给我们提供了一种例证,说明所有的动物都是借助于蛋产生出来的,这些新的发现现在已经成了我们认可的事实。
还有,显微镜观察已经表明,蝶无非是毛虫的一种发展,特别是种子已经包含了成型的植物或动物,尽管依然需要变形和营养或生长,才能变成我们肉眼能够观察到的一类动物。而且,既然即使最小的昆虫藉其种类的繁殖重新产生出来,人们也必定得出结论说,这对于这些微小的受精的动物也同样是真的,也就是说,它们本身来自其他一些甚至更小的受精的动物,从而它们就只是由世界产生出来的。这与《圣经》的观点极其一致,因为《圣经》使人想到在世界之初即存在有一些种子。
在梦境中,在无意识状态中,自然也给我们提供出了一个例证,它使我们确信:死亡并非所有官能的终止,而只不过是一些比较显著的官能的暂时悬置。在别处,我曾经解释过一个重要观点,倘若有所忽视,人们便会越发容易接受灵魂有死的意见。这一观点在于:大量的微知觉注68其自身是同等的和平衡的,没有任何东西能够使它们之间相互替换或相互区别,人们完全注意不到,从而也就完全记不住。但倘若由此得出结论说灵魂没有任何官能,这就和下面这种流俗的意见没有什么两样。这种流俗的信念认为凡是没有显而易见的物质之处,也就只有虚空或虚无,或是认为地球并不运动,因为地球的运动是均衡的,没有任何颠簸或震荡,从而是人们往往注意不到的。我们有无限多的微知觉,对于这些微知觉,我们根本无法加以区别。例如,巨大的令人目瞪口呆的轰鸣,作为大规模人群的窃窃私语,是由所有个人的微小的窃窃私语组合而成的,尽管每个个人的窃窃私语根本听不到,但人们却必定对之有某种感觉;否则,人们对整体便毫无感觉了。注69因此,当一个动物被剥夺掉能够给它提供出足够清楚知觉的各种器官时,我们也不能由此得出结论说:这个动物再也没有任何更加微小更加均衡的知觉,或者说它被剥夺掉了所有的器官以及所有的知觉。它的各个器官只是被笼罩在或简化到一个小的容器里,但自然的秩序却要求一切事物在某个时候再次发展,而回到一种显著的状态,而且,在其各种变化中存在有一种确定的井然有序的进步,助推事物臻于成熟和完满。即使德谟克利特注70似乎也注意到了动物的这种复活,因为普罗提诺注71曾经将一种复活的学说归于他。
所有这些考察都表明:不仅特殊的灵魂而且动物本身都持续存在,从而,我们没有任何理由相信灵魂的完全灭绝,相信动物的完全毁灭。因此,根本无须诉诸单一的普遍精神,使自然丧失掉它自己特殊的和持续存在的种种完满性;从而实际上也不能充分认识自然的秩序与和谐。在单一普遍精神的学说中,还有许多事情是不可能予以主张的,与普通学说相比,其中包含着大得多的困难。
这些即是它们中的一些。人们马上就可以看到,风以不同的方式使不同的乐管发声这样一种类比虽然可以阿谀这样一种想象,但却说明不了任何问题,毋宁说它反而内蕴有相反的论点。因为吹进乐管中的这种普遍的风不是别的,无非是诸多个别的风的总和。这样一来,每个乐管所充满的也就只是它自己的气体,这种气体甚至从一个乐管进入另一个乐管,这就以这一类比获得支持的方式反而支持了特殊的灵魂,甚至支持了灵魂从一个身体向另一个身体的转变,就像这气体能够变换乐管一样。
再者,如果人们把这种普遍精神想象成一个海洋,这个海洋由无数多滴水组合而成,当这些水滴使某个特殊的有器官的身体具有生命的时候,它们就分离开来,而当这些器官遭到破坏之后,它们就重新汇聚到这个海洋里,则人们便再次形成了一个物质的和粗糙的概念,这样的概念根本不适合这个问题,而且其中还内蕴有与风的类比所内蕴的同样的困难。因为既然这海洋是由诸多水滴聚集而成的,上帝也就成了所有灵魂的集合,这就与一个蜂群是有许多小的动物聚集而成几乎没有什么两样。但这个蜂群其本身却并非一个真正的实体,从而,据此这一普遍精神其自身显然就不是一个真正的存在了。因此,我们便不能说上帝乃独一精神,我们便不得不说他自身什么也不是,自然中只有这些特殊的灵魂,而上帝只不过是这些特殊灵魂的一种集合而已。
此外,在各个器官毁坏之后重新汇聚到普遍精神海洋里的各个水滴其实也就是那些不依赖于物质而持续存在的各个灵魂。这样,我们便退回到了我们力图避开的那种观点,尤其是如果这些水滴保留着它们先前状态的某种残余(quelque reste),或者说依然具有一些官能,或许甚至能够在这一神圣的或普遍精神的海洋里获得更为崇高的官能。但如果我们指的是这些重新汇聚到上帝那里的灵魂没有任何属于它们自己的其他一些官能,我们便陷入了一种与理性以及所有健全哲学相反的意见,似乎任何一种持续存在都将达到一种状态,在这种状态下它将没有任何官能,也没有无论什么样的印象(impression)。因为当一件事物加入另一件事物的时候,它虽然并不会因此而丧失其特殊的官能,但这些官能加到其他事物的官能之后,便产生了属于整体事物的种种官能。倘若各个部分一无所有,则整体事物也就将一无所有。
还有,我在别处已经证明:每个存在者都完全保留它所接受的所有印象,尽管这些印象由于同别的印象结合到了一起,单独地看便不再那么显著。从而,这一灵魂,虽然汇聚到了各个灵魂组成的海洋之中,却始终依然是那个曾经独立存在的特殊灵魂。
这就表明:使各个特殊灵魂在上帝之中也持续存在于动物本身之中而不处于这些动物之外更加合理,也更加符合自然的习性(l’usage de la nature),这样一来,所保存的便不仅有灵魂,而且还有动物。关于这一点,我在前面以及其他地方都曾经解释过。这样一来,特殊的灵魂也就依然始终当值(en faction),也就是说,它们将保留属于它们的特殊官能,依然对宇宙的美和秩序有所贡献,而不是被贬损为寂静派所说的在上帝之中的安息,或者被贬损为一种闲散和无用的状态(un estat de fainèantise et d’inutilitè)。至于受到祝福的灵魂的福观(la vision beatifique des ames bien heureuses),与其受到荣耀的身体不可同日而语,后者将按照它们自己的方式继续是有器官的。
不过,倘若有人试图主张根本没有任何特殊的灵魂,即使现在借助于各种器官的帮助,感觉和思维功能发挥作用的情况下,也依然不存在任何特殊的灵魂,他就会遭到我们经验的驳斥。因为在我看来,经验教导我们:在我们身上有某个在思想、知觉和意欲的特殊的东西,还教导我们:我们有别于另外一个在思想和在意欲一些别的事物的存在者。否则,我们就将陷入斯宾诺莎的意见或某个类似作家的意见;这些作家认为,只存在有一个实体,注72这就是上帝,他虽然思想、相信和意欲我身上的一件事物,但他却同时思想、相信和意欲存在于某个别人身上的完全相反的事物。培尔注73先生在《历史与批判辞典》的一些段落里曾经不无理由地嘲笑了这种意见。
更进一步说,如果世界上除了普遍精神和物质外一无所有,我们就将不得不说:如果相信和意欲不同个人身上不同事物的不是普遍精神,那就是不同的并且以不同方式活动的物质。但是,倘若物质能够活动,这普遍精神还有什么用处呢?倘若物质只是一种被动的第一原则,更确切地说,只是一种纯粹被动的存在,我们又如何将这些活动归因于它呢?因此,相信在作为至上能动原则的上帝之外,还另存在有许多特殊的能动存在者要合理得多。因为存在有许多活动和受动,它们是特殊的又是相反的,从而不应当将它们归因于同一个主体。而这些能动的存在者不是别的,无非是特殊灵魂。注74
众所周知,万物中存在有不同的等级。在任何一种运动与完全的静止之间,在硬与没有任何抵抗力的完全的流体之间,在上帝与虚无之间,存在有无限多的等级。因此,认为只有一个单一的能动的存在,亦即普遍精神,以及一个单一的被动的存在,亦即物质,同样是不合理的。
我们还必须看到,物质并非与上帝相反的东西,毋宁说它必定是与有限能动存在相反的东西,也就是与灵魂或形式相反的东西。因为上帝是至上存在,与虚无相反;物质与形式一样也都是由上帝而来的,而纯粹被动的东西则比虚无有更多的内容,因为它能够具有某些东西,而虚无则没有任何属性。所以,我们必须给每个特殊的物质部分配备特殊的形式,也就是说,给它配备上与之相应的灵魂和精神。
我在这里并不是想要回到我在别处使用过的推证证明,这种证明是由单元或单纯事物(des Unitès ou choses simples)的本性得出来的,这也就包括了特殊灵魂。这种证明迫使我们不可避免地不仅承认特殊灵魂,而且也肯定这些特殊灵魂在本性上是不朽的,而且像宇宙一样是不可毁灭的;还有,每个灵魂都按照它自己的方式是整个宇宙的一面镜子,不受任何干扰,在其深处内蕴有一种与整个宇宙本身的秩序相一致的秩序。而且,这些灵魂多种多样,以无限多的方式表象着所有不同的和所有真实的东西,从而我们常常可以说他们使宇宙多样化了,而且,以这样的方式他们就非常接近神,注75这是就他们能够达到的不同等级而言的,也是就他们将他们所能容许的所有完满性赋予宇宙而言的。
由此看来,我看不出同特殊灵魂学说(la doctrine de Ames particulieres)交锋的任何根据,无论在理性层面还是在现象层面都是如此。凡同特殊灵魂学说交锋的人都赞同我们身上存在的东西无非是普遍精神的结果。但上帝的各种结果之具有存在,并不是说即使受造存在者的变形和结果都以某种方式具有持久性,也不是说,它们的表象仅仅结合到一起而不相互破坏。所以,如我们所看到的,动物始终存在,具有或多或少的清楚明白的知觉,也具有一定的器官,这既符合理性,也符合经验;而且,如果上帝的这种结果(cet effect de Dieu)始终存在于这些器官之中,为何就不应当把这称作灵魂呢?为何就不允许我们去说上帝的这种结果是一种非物质的和不朽的灵魂呢?这种非物质的和不朽的灵魂不是在以某种方式仿效着这种普遍精神吗?尤其是既然这一学说克服了所有这些困难,一如我在这篇论文中以及其他一些论述这些问题的作品中已经充分澄清的那样,所有这一切不就理所当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