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临行
时间这种东西似乎是一个很有趣的概念——它往往像一条波澜不惊的河流那般静静的流淌。
恍然之间,魏铭发现时间已经临近八月——秋天似乎马上就要到来了。
推开二楼卧室阳台的窗户,阳光穿过了蓝色的碎花窗帘。木制的书桌台面,被打上了一道斜斜的光斑。
深吸一口气,似乎能闻到夏末秋初的些许清凉。
魏铭照例推开房门,推着电动的除草机打理着门前并不算宽阔的草皮。
细碎的草沫泛出一阵淡淡的清香。它们零落的洒在路上,洒在石阶。但更多的,却“化作春泥更护花”。
虽然老子曾提到过:工具的使用会助长人们的机巧之心,使更多的人崇尚所谓的“诡道”而非“正道”。
但在此刻,魏铭却无比感谢这些便利的机械工具。
因为,它们能帮自己取得喝着热可可读晨报的宝贵时间。
同时,也要感谢一番仕兰中学的“内部升学”制。
因为这样人性化的政策,魏铭可以不用应对高中升学的摸底作业以及开学初的摸底测试。
换言之,魏铭获得了三个月的充裕,三个月的闲暇。
起身至门口的白色信箱,魏铭细细的分辨着手中的信函。
有一些是大额贷款的广告,也有一些是上月水电燃气费的开销账单……林林总总的,在狭小的信箱之中拥挤。
其中,有一封白色的信函,显得格外扎眼。
并不是因为上面有什么难以言喻的男科广告或者其他少儿不宜的东西,恰恰相反,洁白的信封上既没有邮戳也没有寄件地址。
只有简洁的三个汉字——魏铭收。
似乎寄件人寄出这封邮件时,带着一丝心不甘情不愿的滋味——就像半夜十二点被领导夺命连环call叫醒,让其修改bug的苦逼程序员。
一瞬间,魏铭想到了许许多多的可能。
这里面也许装着艾滋病人使用过的针头,亦或者是其他什么奇怪的东西——比如自己裸睡的照片之类的……
但这样有些神经质的想法很快被他抛在了脑后。
先不必说住宅区大门前尽职尽责的保安大爷。
单论自己,似乎是从未与谁透露过个人住址信息的。
那么,排除一切的不可能,答案就只有一个了。
魏铭自顾自的撕开信封,里面只有一部平平无奇的银黑相间的VERTU手机。
酷似跑车的外形与精致的手工车线的皮革后盖,无一不透露着一股“暴发户”的土狗气质。
魏铭嘬了嘬自己的牙花子。
说实话,对于这种没什么用的电子产品,魏铭一向是不怎么感兴趣的。
说到底,手机的功能充其量就只是打打电话、发发短信,再或者就是与天南地北的人聊聊QQ。
这种精致华丽的“外壳”,莫名给魏铭一种酷似“买椟还珠”的滑稽感。
不过,就价格而言,手中的VERTU无疑是实打实的奢侈品,更别提这还是VERTU最近主打的Ascent系列。
近50000人民币的售价,让魏铭觉得花这钱的家伙绝逼是个冤大头!
在他看来,与其使用50000元的Ascent系列,不如给他一部600元的中国产小灵通手机。
剩下的4万余元完全可以去亚马逊,预定一整套的精装典藏版《JOJO sbr》。甚至那些余下的钱财,还能够组十几套顶配的混沌帝龙+八汰乌的削手混沌卡组!
伴随着屏幕的亮起,VERTU的白色加粗字样出现在显示屏幕。
魏铭紧盯着手机,并不是因为其他什么原因。
他只是担心那个险些被自己刺激疯的傻妞做些什么过分的事情——比如设置一个十分骇人的手机壁纸。
但让魏铭遗憾的是,这样的故事并没有发生。
威图手机的操作界面其实并不复杂,甚至可以说有些简洁。
魏铭查看了一番通讯录和信息,果不其然,通讯录中存着三个人的电话号码:酒德麻衣、老板、苏恩曦。
男孩没来由的笑了笑,他瞬间觉得这位神秘的老板似乎也没什么可怕的。
毕竟,哪怕是他也无法改变通讯录中的称呼首字母,将L排在J的前面不是吗?
魏铭不禁暗自感慨起自己的神经质。这大抵不算是一个好的现象——万一有一天魏铭精神失常,是会被关进精神病院呢?还是关进混血种组织的地堡呢?
这似乎是一个很有趣的问题了。
手机的收件箱显得十分干净,白茫茫的。
只在置顶处有一条大约三天前的讯息——八月十九日,上午八点整,丽晶酒店。
魏铭很不喜欢这种被人吆来喝去的感觉,搞得好像自己是被她们饲养着的,一条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宠物犬一般。
看着手中昂贵的“见面礼”,又想起医院住院部的账单。
魏铭短暂的放弃了作为新时代青少年的节操,可耻的投入了富婆的怀抱。
虽然他并不缺钱,但钱这玩意,谁用谁说好,没必要过不去不是吗?
无奈地叹了口气,魏铭转身回到了自己蛰居十几年的小屋。就像在垃圾桶翻到骨头的野狗,将其拖回自己的房子中一样。
谨慎地观察了一番,确认没有什么奇奇怪怪的人窥视着自己。
魏铭蹑手蹑脚地取下了沙发后的挂画——那是一副名画《麦田群鸦》的仿制品。
挂画的后方,有一个嵌入墙体的保险箱——就像艾琳·艾德勒或者《肖申克的救赎》典狱长办公室的保险箱那般。
保险箱中并没有寻常富贵人家藏匿的金银珠宝,亦或者美酒佳酿。
在那里面整整齐齐摆放着的,是几本沾着米汤和口水的《幼儿识字大全》和几个有些破旧的毛绒玩具。
在这些不起眼的杂物下,一个约12寸的黑色小牛皮面的手提箱。
手提箱的边角,被泛着银光的金属紧紧包裹。在箱子的侧面,镌刻着一枚半朽的世界树徽章。
魏铭其实并不在意这个手提箱,即使它是自己便宜爹妈留下的所谓“财产”。
但魏铭还是打心底里觉得这东西不值钱,甚至不如那几本沾着口水和米汤的《幼儿识字大全》值钱。
魏铭没来由地叹息了一声,就仿佛跨越久远久远岁月之后的慨叹。
其实,他也曾思考过,要不要去寻找自己那所谓的“父母”。
毕竟,那半朽的世界树徽章与神神秘秘的卡塞尔学院校徽一般无二……
但魏铭觉得没必要,真的没有必要。
他就像一个生着闷气,等待他人揣摩自己情绪的小孩。揣着自己双臂,面对着洁白的墙壁,在角落里蜷缩成一团。
他已经这样蜷缩了十几年了,对他而言,这种蜷缩早已变成了一种习惯。
这十几年里,他的便宜爹妈连一封信件都没有寄过,连一个电话都没有打过。
或许他们真的很忙,忙着全世界东跑西颠地寻找着所谓的“龙”。
但这似乎并不能成为他们失败的藉口。
或许他们在自己的事业上无比成功,受到万人敬仰。
但在魏铭这里,他们永远是最差劲的、可以打负分的爹妈。
其实时间对魏铭是无比仁慈的,至少在很久之前,他的心态就发生了一种转变。一种不知是好是坏的转变——即使突然接到父母的死讯,他并不会难过。
当然,如果放在他还是在读小学二三年级的学生时期,大概会痛哭一场,然后翻箱倒柜的搞出两个像模像样的“衣冠冢”。
“啧”魏铭嫌弃的咋舌,扔垃圾似的将那个手提箱放回保险柜的底部。
一时之间,他不禁感慨起自己的“脆弱”。
“我果然还是过的太悠闲了,才会下意识的想起那两个不知是死是活的白痴!”魏铭喃喃自语道。语气中,似乎带着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揣上自己的零钱包,穿好衣服,魏铭踏出了家门。
突然想到什么似的,他带上了自己熟悉的红色小灵通。
无比熟练的点开了QQ,找到一个备注为“狗二儿”的联系人:
路,去搓两盘不?包营养快线。
搓完再带你去下馆子!吃你一直想去的那家西餐自助!
片刻,魏铭的手机发出嘀嘀嘀的响声。
点开QQ,那备注叫“狗二儿”的萌贱大头熊头像跳动着:
去去去!那我必然是要去的,谢谢铭哥,铭哥万岁!您简直就是我的再生父母!
看着屏幕上的文字,魏铭没来由地笑出了声。
他完全能想象到,对面的少年在打出这一长串话时是怎样的神情、怎样的激动。
长叹了一口气,魏铭有些忧郁地四十五度望天。
他的心情有些惆怅,那是一种无法言明的痛苦,它就像一个严肃冷酷的判官。
午夜梦回,他静静地立在你的床榻边,用漆黑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你。询问你,是否会因为自己所作的事情而后悔……
……
城南
老旧的小区居民楼
“路明非!你是不是又在打游戏了?天天除了打游戏还能干些啥?”
婶婶的“河东狮吼”功力依旧不减。即使中间隔了两间屋子三扇门,那中气十足的声音还是自厨房清晰地传入了路明非的耳廓。
男孩耷拉着脑袋,没精打采地推开房门。准备迎接一场,“严酷”的暴风雨。
门把手轻轻地转动,插销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时间,仿佛在一瞬间变慢了。
男孩知道,其实时间是不可能突然变慢的。只不过是他的内心犹豫了——他并不想推开这扇门,也不想去面对那位有些凶恶的婶婶。
这一刻,男孩只觉得自己是刑场上即将被吊死的囚徒。无形的绳索扼住了他的脖颈,缓慢而清晰的收缩着……
“嘀嘀嘀”
QQ的讯息提示音像锋利的剪刀,将男孩自死亡般的窒息空气中解救而出。
像闻到肉腥气的猎狗,男孩飞一般地扑到了老旧的笔记本电脑前。
他的手似乎划出了残影。
点开QQ,上滑……
伴随着一个个形状不一的头像自眼前划过,男孩的瞳孔中似乎染上了些许的灰暗。
那渴盼的、熟悉的带棒球帽的女孩头像并没有如期待中那般亮起。
路明非只觉得心绪有些复杂,说是失落,但这种情况其实完全是在意料之内。说是难过,但似乎并没有为之难过的合适理由。
他翻着自己的通讯录,终于看到了那个红点。
红点旁的头像是一个带着牛仔帽的长发男人,他咧着嘴,露出开朗、自信的笑。
满嘴的大金牙上还刻着“ Go Go Zeppeli”的标语。
顶着这样头像的家伙,怎么看都只会让人觉得是一个自我意识过重的傻冒。
但路明非不会这样觉得,他认识头像中的这个男人。
他是日本著名漫画家荒木飞吕彦创作的漫画《JOJO Steel·Ball·Run》中的男二号,是一个不择不扣的男子汉。
有趣的是,其实路明非本来也是不清楚的。
那名为《JOJO Steel·Ball·Run》的漫画也是顶着这个头像的家伙借给他的。
心不在焉地点开对话框,草草地一扫而过。
突然,男孩的眼睛亮了起来。就像站在瞭望塔顶,远远看见美洲大陆的哥伦布一般。
男孩的十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着,脸上带着极为狗腿子的谄媚笑容。
“路明非!你是聋了还是死了?到底还要我喊几遍?”
婶婶的怒吼唤回了男孩的心神。
‘不得不说,婶婶绝对有当巫医的天赋’男孩心中暗自想到‘就这一嗓子,别的不说,唤魂绝对是一把好手……’
“来了……”男孩一叠声地答应着,走出了自己狭小破旧的屋子。
“去买几根葱,再买两块儿嫩豆腐。对了,还有鸣泽要的新一期的《小说绘》。回来把屋里的地扫扫、拖拖,垃圾打包扔到垃圾站。整天就只知道打游戏,打游戏能考上好大学吗?眼里一点活儿都没有……”婶婶在厨房里来回踱步,嘴里似乎还在念叨着什么。
路明非握着零钱,垫着脚尖,做贼似地一溜烟跑出了家门。
窗外,阳光斜斜的照在走廊,微风将楼房两侧的几株树木吹动的沙沙作响。
突然之间,路明非很羡慕给他发信息的家伙——那个叫魏铭的准高一学长。
听同班同学说,他似乎与盘踞“此獠当诛榜”榜首多年的楚子航是发小,两人似乎还是住在同一片住宅区的邻居。
路明非曾有幸,从同班同学的柳淼淼哪里得到过些许消息——这两位神人似乎都住在城东的“孔雀邸”。
叔叔也曾在喝醉后嘟囔过,孔雀邸可是寸土寸金的地界。能在那里买一套别墅的,无一例外,都是身价几十万的大佬。
路明非耸了耸鼻子,没来由的,似乎有些感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