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病娇男主怀里撒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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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康庄大道

今年来,淮扬郡官场不太平,盛极一时的盐政官崔氏倒台后,舶司官江氏在众目睽睽下被一个侏儒刺杀。

众人后知后觉,崔氏与江氏还是亲家,崔氏曾声势浩大地与皇商顾氏退亲,后又与江氏结亲。淮扬郡连黄口小儿都知道崔氏女与江公子佳偶天成的美名。

从前风光无限的两个大家族,衰败也不过弹指一挥间。

新的盐政官又马不停蹄地上任,淮扬郡诸多盐商忙不迭地准备接风,盐商府中的夫人们自然也不能闲着,自是打足了精神要为宴席准备。

温翎歌的铺子中物品精致典雅,品类繁多,不仅有女子妆造用品,更有稀奇的摆件、香料等,引得盐商家族贵妇们争相而来,一时订单火热。

顾兰韶挺着肚子,捧着账本在温翎歌房中对账,瞧着日益火爆的账单,不禁连连感叹,“看来这回淮扬郡热闹了,我听说新上任的盐政官是京城大族裴氏,他们一家子都在京中做官,在淮扬郡没有根基。从前我走动京城,也曾在宴席上见过裴氏名门,看来这回上头是怕了互相勾连,铁了心要找个干干净净的大官来收服淮扬盐商。”

温翎歌打了个哈欠,对账已经好几个时辰坐着没有合眼了,十分疲惫道:“也好,无论如何都便宜我们做生意了。”

顾兰韶素来口无遮拦,口直心快道:“不过这裴大人倒也不是真的与人全无关系。你不知道,京城那许公子家中老太太的母族正是裴氏。算起来,新上任的盐政官,还是许公子的亲族长辈。”

温翎歌神色一怔,随后转过头去,轻轻道:“对账这么久,实在是乏了,姐姐先回去休息吧。”

顾兰韶说罢才后悔开口,自己一时上头,竟又不小心提起了许公子,她本以为许公子托蒋佩云送来的礼物是示好,没想到温翎歌自见了锦盒之后,心情低落,再对此人绝口不提。

顾兰韶赶忙喊了两个丫鬟扶着自己走了,给温翎歌留个清静。

屋里清静冷寂下来,这几日铺子里的事繁杂忙碌,她忙起来,便不会怎么去想那个人。

但是一旦想起许京煦,心中就涌上无尽说不出的酸涩。

端午佳节,她准备许久,为许京煦编织了一条五彩丝绳结,可过后他不肯再露面,反倒托人送来一枚锦盒。

她只打开盒子瞧了一眼,便重重合上,眼中已都是朦胧雾气,模糊不清。

许京煦竟将那绳结完完整整地送了回来,将她大胆显露的心意完完整整、十分知礼地退了回来。

锦盒已束之高阁,连那只能唤来他的哨子,也被她仔细存放起来,锁进箱笼之中。

新上任的盐政官是许京煦的什么人,他还打算做些什么……千思百想,这一切,许京煦一丝半点都不曾透露,连她也不能例外,与旁人并无半点分别。

温翎歌思量半日,站起身来推开窗,天光明亮地照进来,她闭上眼睛感受暖融温热的日光在眼皮上浮沉,心中也如这窗一样豁然开朗。

想起来自然会伤心,那便不要想起来。

如今铺子生意正好,她只需要打起精神,操持好生意,将自己的路铺筑好,一个人努力走自己的康庄大道,如此也很好。

正思量着,外头有丫鬟慌慌张张进来通报,只说在铺子里忙活的蕙娘姑娘在府外着急求见。

温翎歌出了府,见到蕙娘满头是汗,妆面也花了起来,行迹匆匆,风尘仆仆,忙问道:“发生了何事,可是有什么麻烦了?”

蕙娘平日在铺子里忙,接见的也都是贵夫人们,从来都是将自己打扮得得体整齐,不似今日这般凌乱。

虽然已有数日历练,但毕竟蕙娘年纪尚小,此时慌张地拉住温翎歌的衣袖,声音急促且带着哭腔道:“东家,不好了。盐商沈氏府上的夫人用了咱们家的胭脂后,毒发身亡,如今沈家正带人围在铺子门口讨要说法……”

温翎歌镇定地听着,捏住蕙娘的手,温声道:“别怕。”

铺子里货源稳定,已运转许久,不曾有差池。

即便是哪里有错,也不该让人中了致命的毒。

日光斑驳映照树影,温翎歌皱眉远望。

想必,一场风波正悄然而至。

铺子门口早已被围得水泄不通,遭到这样的变故,客人们自然四散而去。

温翎歌站在远处,看出闹事的都是小厮下人,没有主事的人,便只吩咐几个小厮将铺子井然有序地关起来,带着蕙娘悄声无息离开街道,直往薛府而去。

见到了薛府大公子遗孀,温翎歌关上房门,冷静道:“姐姐,今日沈府派人来铺子门前哄闹,只说沈夫人因用了我们的胭脂毒发身亡,要来讨个说法。”

“但已经半日过去,他们并未报官,只在街上闹事,也不曾有任何主事人出面,不知内里究竟有什么隐情。我听闻沈家与薛家是姻亲,关系密切,故此特来求姐姐帮忙出面,一同去沈家瞧瞧,解决此事。”

薛夫人点头道:“薛家有位妹妹早年嫁入沈家,前几年妹夫科举进官,虽远在外头,薛沈二家在淮扬仍关系紧密,时常走动,我同你一起去瞧瞧。沈夫人是妹夫的生母,母族是苏州刺绣名门陆氏,有头有脸,他们不会坐视不管。此事蹊跷,陆氏一定会查清缘由,还我们清白。”

二人带着仆从赶到沈府,却面面相觑,只见府中人人一如往常,孩童在院中嬉戏玩闹,毫无一丝悲伤的氛围。

薛夫人摇头叹气:“即便是来不及准备白事,也不该如此一片祥和,仿若无事发生。”

小厮将二人迎进堂中,没想到堂内座椅上已有两位客人也在等候沈老爷出面。

温翎歌与薛夫人抬眼一瞧,面色都微微尴尬。

堂内坐着的二位客人,正是许京煦与薛承安。

自端午那日过后,温翎歌再也没见过许京煦露面。他刻意躲避,归还了绳结,之后就了无音讯。

这些天来,所有的委屈与扰人的朦胧情愫生根发芽,直至今日见了他,却只觉得这些缠绕心头的枝蔓颤抖枯萎,他看起来冷漠疏离,似乎只是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

许京煦仍是一袭白衣,面色苍白,双眼只掠过温翎歌一眼之后便看于别处,冷如冰霜。

薛承安此时忙站起来拱手对薛夫人道:“嫂嫂怎会来此地?你也听说了沈夫人的命案吗?这样的腌臜地方,嫂嫂可千万不要沾了脏污。”

薛夫人回道:“妹妹的铺子牵扯了案子,我借着与沈家三分交情,陪妹妹来……”

薛承安一脸正色,面色严肃道:“还是请嫂嫂先回吧,这里的事不该是你一个妇道人家掺和的。就算嫂嫂不在意,也总要为侄儿想想,他往后是要考功名的,一路的清白声誉容不得半点差错。”

提起儿子,薛夫人面色僵硬,双手颤抖着,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还想说什么,却嗫嚅着两片唇,最终只能对温翎歌低声道:“对不起,妹妹……我还是先回去了。”

温翎歌只能点头,宽慰两句,送走了薛夫人后,突然开口问道:“薛二公子,我想请问你,你的嫂嫂为何不能有出面的自由?敢问这是薛府的什么规定?”

薛承安松了口气,在这件事上却十分正经道:“这可不是薛府的规矩。长兄英年早逝,身为寡妇自然应该恪守本分,在家教习儿女,不该抛头露面,误了清白名声。”

这话是那么一本正经,也明摆着指桑骂槐。

温翎歌也是个寡妇,这番指点,自然难听。

她并不认同薛二公子这番话,自然也不在乎他的看法。但见薛承安旁边的许京煦颔首点头,心中却涌起酸涩来。

许京煦,他怎么可能也会这么想呢?从前是他将她卷进来,次次出现在她的身边……

可许京煦只是欣慰地点点头,随后淡淡道:“承安说的在理,新寡之女,更应恪守礼节,维护名节。梦川生前已经很可怜了,不要让他的身后名也被指指点点。”

许京煦竟然说出这一番话来,说这话的时候眼皮子都没有抬一下,没有看温翎歌一眼,仿佛在说什么不相干的人,言语如利刃。

温翎歌罔顾其他人的目光,直直盯着许京煦,难以置信地问道:“你说什么?”

许京煦微微侧了侧身子,一张脸彻底掩埋在光线的暗处阴翳内,仍是平静道:“我说,沈府的事情我会解决好,温氏,赶快离开这里,不要败坏梦川的身后名。”

冷冰冰的温氏二字,已将她推得足够远。

温翎歌良久没有说话,只是瞧他,最终也只是平静道:“好,我先告辞了。”

她转身逆着光离开,走得十分缓慢,背影甚至有些微微颤抖。

待堂中彻底无人,鸦雀无声时,许京煦才转过身来,面色依然克制平静,但眉眼间早已是难以言喻的伤怀。

薛承安挠头不安地问道:“哥……我们刚才刻意那么说,是不是太过了?那些话也太伤人了。”

许京煦闭上眼睛,久久才叹了口气,道:“无妨,本就是无情的人,说些混账话惹人伤心又何妨呢。”

薛承安道:“得嘞,人现在都气走了,咱们也该去会会这府里为非作歹的狗东西了。”

许京煦站起来,阳光重新照在脸上,映得他面色惨白,薛承安伸手扶住他,轻手轻脚,十分小心。

他一走动,胸口就如万蚁撕咬般难捱,一道狰狞的伤痕藏在白衣之下。

七日前,许京煦在大运河码头边上接应商船,一个佯装拉货的男子伺机刺杀。此人已经跟踪许京煦许久,并曾数次与半年前新来平康坊的风尘女子玉莲暗自来往。

正是为了钓出背后大鱼,许京煦才将计就计,偏了偏身子,迎下这一刀。

薛承安义愤填膺,“等我抓到那狗东西,先拷问出这毒的解药,然后必定将他碎尸万段,给你报仇!”

许京煦淡漠的眼眸深幽平静,他淡淡道:“时间不多了,他们竟然敢把手伸得那么长,将她也卷了进来。”

“受伤了中毒了你不着急,非要放长线钓大鱼,现在瞧瞧他们都敢动顾家嫂子了!”薛承安骂骂咧咧,气不过道:“谁知道这毒还能维持多久啊,再不把他们揪出来,你人没了可就什么都没了……”

许京煦忍不住伸手摸了摸手腕,腕间的衣袖中藏着一段五彩丝绳结,温热纠缠。

他想,这世上有那么一个人如此真切地希望他平安,那么他就努力平安地活下来。

即便是他亲手推开了那份温情。

许京煦踏进光影里,院子里安静得只能听见鸟雀的声音。

“走吧,是时候收网了。”

沈府院落中,洒扫的三五小厮目送两位女客离开,又见两位贵客起身出了厅堂,互相使了个眼色,将大门紧紧闭上,密不透风。

回廊曲径通幽,穿堂风轻轻吹拂,正屋的山水屏风之后,沈夫人仍七窍流血躺在地上,印堂发黑,嘴唇乌青,鼻息已经停了许久。

时间刚刚好,沈老爷恰好从外头赶回来,进了屋子便吓得惊倒在椅子上,伸出手来颤抖着声音道:“这这这……”

“吾妻啊……你一大早修书一封送至金陵,还雇了马车载我一路奔波回来,我从后门巷子口匆匆进家门,岂料见到的竟是这样一副模样!你糊涂啊,结发夫妻二十余年,为何要服毒自尽啊?”

薛承安与许京煦安静地站在屋内转角处另一面巨型太湖石屏风之后,并未露面,只是静静地听着。

外头逐渐人声鼎沸起来,老爷回来了先见到这一幕,有心的丫鬟自然去外头通报。

很快,一阵环佩叮当作响之声传来,外头脚步嘈嘈切切、匆匆忙忙,只听见衣衫翻飞之声,一个娇软柔媚的声音传来,“老爷,你可算是回来了。夫人她今日梳妆时突然中毒,妾身不敢乱动这间屋子,只叫人去围了那家卖胭脂的铺子。”

“妾身可真真是吓坏了,除了找下人们声张此事,却也不敢做别的主张,只等着老爷回来,求老爷给夫人讨个公道呀……”

一阵凄切的哭泣声传来,直教人听了便生起怜爱来。

“玉莲,你快捂住眼睛,千万别看这副骇人的模样……”沈老爷安抚着爱妾,耳鬓厮磨,窸窸窣窣。

随后,外室美妾遣散了其余所有人,并仔细关上了房门,一时静寂无声。

良久,沈老爷恨恨叹道:“既然她如此想不开,那也罢了。我沈家主母也不是非她不可!她死了,那也好,容我给陆家世兄们修书信一封陈述一二。”

“她也是蠢,就算不满我扶你进门做姨娘,又哪里由得她呢?以陆家的关系威胁我?哼,也不想想,陆家与沈家的往来多靠着我的生意和人脉,与她一个妇人何干呢?她今日死了,陆家的人也不敢替她说半个字。”

“玉莲,等过几日风头过去了,我就把你扶正。”

娇滴滴的美妾在侧,低声细细问道:“老爷,这尸首可如何是好呢?夫人因妒而寻死,若要拿去官府验,总免不了坏了老爷的名声。”

沈老爷挥挥手道:“寻个小厮先收了尸,咱们就全都推给那胭脂铺子,闹腾两日撤了人手,再告诉他们咱们沈家大度不追究了,寻常人惹上这等命案定然不敢深究。”

“是。”玉莲低语出谋划策道:“不过这些事经由老爷的人手难免被人认出来,妾身院子里倒是有个妥帖的人,安排他去做便天衣无缝了。待妾身扶正了进了府,就打发了他,再也没人知道他和咱们的关系,任谁追究也是无头公案。”

二人密语筹谋过后,玉莲的声音越发娇柔低喘起来,沈老爷罔顾地上的亡妻,一把将玉莲打横抱起,推开了房门便急匆匆地走了。

人声远去,薛承安摇头晃脑叹气道:“一把年纪了,狐媚子一勾引就忍不了,这老家伙也真是没出息。”

许京煦只侧过身,望向沉默地坐在这拐角屏风内、隐藏于黑暗中的素颜女子。

女子并不生气,反倒对着两个小辈露出庄重的笑容,“你们放心,我在沈家这么多年什么没见过,他的所作所为早已不算什么了。”

“许公子说得对,今日我们就是要沉得住气,抓到人,才是正经事。”

不知在黑暗中度过了多久,房门终于吱呀一声开了,有人蹑手蹑脚轻声走进来。

一缕闺阁暗香缓缓从屏风后释放,来人还在翻腾尸体时,突然发觉一道寒光闪过,一柄长剑已架在他的脖颈间。

此人还欲起身反制,一用力却发觉浑身无力绵软,几乎跪倒在地上,无力动弹。

许京煦手中执剑,睥睨来人,玩味道:“你可还认得我?”

瘫软在地上的青年人这才抬起头,看见许京煦的脸大惊失色,惊道:“怎么可能……一刀捅到心尖,刀尖还淬了毒,你怎么可能还活着?”

许京煦摇头道:“你那些伎俩,算不得什么。不仅如此,我的人已经在外头拿下了你的心上人玉莲。既然落到了我手里,就不要想着寻死,你若不乖乖配合,就得先为她收尸。”

青年人眼神充满愤恨,努力从口齿间辩驳道:“不是心上人!我……我是不配的!”

“哦?既然嘴硬,那就让我瞧瞧你对她有几分情意吧。”许京煦轻轻晃了晃剑,“我每问一个问题,如果你答得让我不满意,我就在她漂亮的脸蛋上划一刀。你最好老实回答。”

薛承安适时跳出来,用早已准备好的绳子将这青年人五花大绑,又拿出手中的袖珍白瓷瓶,在青年人鼻息间探了好几下,让这软骨无力的药效更猛烈一些。

屋里门窗紧闭,薛承安燃起一盏火烛,将门关紧锁上。

被绑起来的人年纪不过二十左右,脸上有一道长长的狰狞伤疤,面色黝黑,浑身精瘦,一看就是在外头跑江湖,饱经了风霜刀剑。

这样的人在淮扬郡的码头数不胜数,都是靠一身力气吃饭,即便是哪天突然消失了,也不会有人在意。

“叫什么名字?”

“小五。”

“七日前,她以什么缘由指使你杀我?”

小五下意识地忙摇头大声辩驳:“不是她指使!你不要对她生仇!”

随后,他低下头赶忙语无伦次地解释道:“是我,是我看见她在平康坊陪你喝酒,心里头嫉妒,才想杀了你。”

许京煦只是淡漠地看着小五,面无表情地问道:“那么,你是本地人,她是风月女,那稀奇的毒药,是从哪里来的?是谁给你的?”

小五面色明显慌乱,随后恳求道:“求你,不要追问这个。这些毒药都是一本书里记载的,是我无意中得到的,与她绝没有关系。”

“那你快说书在哪里?”薛承安忍不住问道,他太过焦急,许京煦身上的毒已经七日,现在只是尽力维持着,如果不赶紧找到解药的信息,后果不堪设想。

小五在察言观色中摸爬滚打长大,何等的机灵,此时恍然大悟,大笑道:“我明白了,你们假装镇定,全是在诈我。心尖的伤虽然没要你的命,但你身上的毒根本就没有解,想骗我得到解药,没门儿!”

“我告诉你,就算你找到了那本书,也是不可能得到解药的……你如果还想要解药,就绝不能动玉莲一根手指头,否则你就死定了。”

小五无力地匍匐在地上,仍大笑,“这毒剂量若低,一时并不会死,但是每天都会非常痛苦。若是想避免痛苦,就需要一种缓解的药丸,我腰间的小白瓶中有一粒药,你大可拿去权且缓解痛苦。后面,只要你事事都听玉莲的,每七日就可以得到一枚药丸。”

许京煦蹲下身来,轻轻笑了笑,伸手将小五腰间的瓶子取走,收在手中,冷冷道:“原来你们就是靠这个来控制手下的人,可笑至极。”

身后阴翳之中,突然走出一位端庄妇人,素面朝天,却典雅高贵,她抬手淡淡道:“两位小辈,此人就关在我家中地窖里吧。咱们也瞧瞧他什么时候能招了,瞧那狐媚子对他可有几分真情,算不算一对苦命鸳鸯。”

二人点头,妇人气定神闲地吩咐道:“承安,给你妹妹去封信吧,如果我假死的风言风语传到外面去了,告诉他们这都是谣言,让他们切勿牵挂。”

薛承安只点头称是,随后真正的沈夫人叫来了自己的心腹,将小五送进了地窖。地上那具尸体,不过是简单易容了一下,骗过了那些不相干的人。

在府中沉浮多年的当家主母,又怎么可能没点手段。

她望着天空中当照的烈阳,关门退进了自己的暗室之中。

偌大的沈府早已都在她把持之下,从管家到小厮,心腹遍布。

可叹的是,这世上,总是男人当家作主,即便这男人是那般的荒唐,风流狎妓,酒肉之徒,也总能牢牢占据着一席之地。

沈老爷养的外室玉莲来到淮扬郡不过才几个月,身世如何,名册在哪,一概不知。玉莲就像凭空冒出来的女子,若不是小辈薛承安专程来提点,说曾在平康坊见过玉莲,她还蒙在鼓里。

一个千娇百媚的风月女子,在满是达官贵人的平康坊中卖笑,多少年轻的才俊公子不要,又何必费尽心机来勾引已经年过半百、浑身肥圆的糟老头子?

其中自然必有隐情。

外头的暖风继续吹,沈夫人潜藏暗处,仍要耐心等待猎物走进铺好的圈套,一步步看明白是什么人在背后搅弄沈家,有何目的。

顾青棠不知道铺子有什么事,只见嫂嫂温翎歌匆匆忙忙出去了一趟之后,再回来,满眼红肿,噙满泪水。

温翎歌回到房间,仍是努力平静下来,也不哭出来,只是默默从箱笼中拿出两个锦盒来,决意要将它们扔出去。

眼不见心不烦,既然这段情愫已经被许京煦不留情地斩断,这些东西留着也没有意义。

许京煦甚至已将话挑得如此明白,她是顾梦川的遗孀,而他是顾梦川最好的兄弟。他绝不让别人损坏一丝顾梦川的身后名,因此他们二人所有的情愫,都应该到此为止,再无往来。

这些天来,温翎歌百般辗转怀疑,思虑万千,总想着他是否有什么苦衷。可今日一番话,却是再明白不过,如果再沉溺其中,就是她自己太执拗了。

她不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人,既然如此,一切就从头来过。她仍要如同往常一样,努力做好自己该做的事,将生活打理得井井有条。

顾青棠瞧见这一幕,不知发生了何事,赶忙打开锦盒看看,竟是那只哨子和一串五彩丝绳结。

顾青棠紧张地问道:“啊?这是煦哥哥送你的哨子呀,怎么就要扔了呢?”

温翎歌努力镇定情绪回答:“没有用了。”

顾青棠见嫂嫂情绪不对,不敢再拿着哨子言语,只好拿起那五彩绳结看了看,随后扔进锦盒,一鼓作气帮着嫂嫂说话,赌气道:“这绳结编得也太不像话了,纹路错乱,远没有嫂嫂编的好,留着也没什么用,还是扔了的好,咱们不要这没用的东西!”

温翎歌愣了愣,怔然问道:“你说什么?”

顾青棠举起那绳结,指着一处错乱的纹路道:“呶,你瞧,这也太不用心了,和嫂嫂编的绳结比,差远了。”

温翎歌伸手接过那绳结,自那日从顾兰韶手中接过这锦盒,瞧见是五彩绳结之后,她眼睛一度泪水模糊,从未仔细看。

后来,这盒子就束之高阁,也不忍再打开瞧过。

此时凑近了仔细看去,这才发现,这绳结与她亲手编的相差甚远,手法笨拙、纹路歪斜,竟完全不同。

她这才后知后觉,恍然大悟。

这条绳结,并非他原封不动退还回来的心意,而是他亲手笨拙地、费心地,一丝一线编出来的。

驱邪避祸,平平安安。

那是他对她的祝福。

一切想不通的事情都涌入脑海,想起他许久不露面之后,发生了那么多事。

侏儒刺杀舶司大人,案件卷入右相公子蒋佩云,偏偏他在其中做掮客。

沈府上出了命案,他又偏偏坐在堂中,还说出那样的话,将她和薛夫人气走。

温翎歌心中豁然明白了什么,突然将那歪歪扭扭的绳结套在手腕上戴好,将哨子收起来又放进箱笼里。

青棠疑惑地问:“嫂嫂的气消啦?东西也不扔啦?”

温翎歌匆忙放好之后,只道不扔了,迅速捻起帕子擦了擦眼角泪痕,随后便急匆匆地出门了。

她快步疾走,叫了轿子火速将她送到兴国禅寺。

乔先生的书房之中满满当当铺开了几十本书,正忙碌翻阅。

温翎歌敲门进来之后,眼神坚定,急切问道:“乔先生,许公子他是不是有危险?”

乔先生摇头,辗转叹了几口气后才道:“他不想让你掺和进来。但我了解你的性子,你迟早能看出来。”

温翎歌摇头道:“我没什么可怕的,我虽然不知道你们在做什么,但是他若有危险,我必不会袖手旁观。求先生指点我,他究竟有什么危险,我又能做什么帮上忙?”

乔先生指指一地的书,“他中了奇毒,解药记载在一本古龟兹文书上,连老夫都看不大懂。老夫已修书给云游在外的慧明大师破解,但音讯遥远,唯恐来不及。”

乔先生拿出那本书册,薄薄一册书,但是上面的文字无异是天书。

温翎歌心中顿时五味杂陈,想起他镇定地说那番话气走她,那时究竟在忍受着什么样的痛苦。

“这毒还能撑多久?”

乔先生叹道:“暂时无性命之忧,他们还从贼人身上得了一颗可以缓解痛苦的药丸。但每每毒发之时,如万蚁撕咬,痛苦难捱,实在难抵。”

“求先生让我先见他一面,我想他如今这么脆弱,一定还住在先生这里吧。”

乔先生再抬头见这一向淡泊的女弟子,却见她一双眼睛发红,只得点头。

乔先生带她出门,穿过林下,走至曲径通幽处一间雅室门口。

见温翎歌推门进去,乔先生双手背在身后,默默长叹一口气。

两个弟子,从前一个冷漠无情地对他说,自己只要找个可以替他站在风口浪尖的女子利用一二。

另一个十分功利地对他说,自己只想嫁入高门大户,免去父兄征丁。

如今二人,互相厮缠,心绪繁乱,却都乱了套,早已背离了自己从前言语。

夕阳西下,影影绰绰照着这花树,乔先生摇头,苦笑一声,他这样的大师,有时候也并不能看懂世间男女这说不清道不明的缘分。

许京煦躺在床榻之上,赤着上半身,狰狞的伤口仍会渗血。

见温翎歌进来,他有几分惊讶,忙微微侧身。

小和尚正在帮他上药,见状连忙训斥道:“施主,你伤得很重,可千万不能乱动。阿弥陀佛,你出去乱跑几日,师父已经狠狠训斥过我了。”

此时并无衣袖遮掩,温翎歌一眼就看见了许京煦手腕上,那鲜艳的五彩丝绳结。

他从未摘下那绳结,还拙劣又真诚地编织了一样的心意给她。

一直待小和尚上完了药,又为许京煦披上了衣衫之后,温翎歌这才走近他身边。

即便是为了顾及他的尊严,刻意不去看,却也远远能瞧见那身子上满目的伤痕,不只是今日的伤。

“你啊……从前总是这样受伤吗?”她强忍着情绪开口,声音微微嘶哑。

许京煦又受伤、又中毒,却只是装出一副冷冰冰的样子,想推开所有人,只一个人默默疗伤。

许京煦轻轻苦笑,感叹道:“你还是知道了啊,我还想,你应当再也不愿与我来往了。”

“这么多天躲着我,就是因为遇到了这么危险的事吗?”温翎歌伸出自己的手腕,露出那一截绳结,哽咽道:“可是远离我,并不是良策。”

许京煦沉默了良久,这才气息微弱道:“其实,我说的那些话,都是故意气你的,今日告诉你,希望你不要因我说的混账话伤心。”

“但是,温翎歌,我索性将话说得明白些。”

许京煦闭上眼睛,不再看她,这样就能忍住自己的心疼,维持得残忍些。

“这些年我孤身一人习惯了,并不需要有人陪伴我、保护我。”

“我也是个俗人,不是没想过佳人在侧、红袖添香那些事。”

“但现在的我能给你的,也只不过是一句轻飘飘的,望你平安。”

“你并不知道我的另一面是什么,也不知道我身处如何艰难的处境。转眼间,就是刀剑,是血雨腥风,那些事情,我不愿意让你卷进来,那不是你该承受的。”

“如果你愿意,你可以再等等我,解决了手上的一切,再挥散那些阴霾来见你。”

“但是如果我死了,或者走了,再也不回来了,那么你就忘记我。”

“只当是风尘俗世,一段尘缘,相忘于江湖吧。”

温翎歌怔怔听着,听完了,反倒心情平静,点点头说:“好。”

她虽红着眼睛,却浅浅笑起来,“我知道了,你承认了,你对我多少有一份心意。”

“既然如此,多说无益,当务之急是救你,我这便去帮先生参悟那些龟兹文字去了。”

说罢,她为他轻轻掖好被角,急匆匆地出去了。

许京煦躺在床榻上,眼睛内水汽朦胧,模糊不清,几乎睁不开眼。

决定接下小五刺向胸口那一刀,引对方上钩时,他也曾闭上眼睛,想起了温翎歌的脸。

从前他无所畏惧,即便是伤痕累累、以身试毒,都无所谓,大不了只是死了,无牵无挂,反倒解脱。

可有牵挂时,腕间的绳结却时时捆着他,提醒他。

若是随便死了,就有一个人会因此非常伤心。不是因为他是什么样的身份,不是因为他是谁的儿子,不是因为他身上还背负着什么样的命运。

只因为他这个微不足道的人,而伤心。

疼痛撕裂般袭来,他再次在痛苦中沉沉陷入梦魇。

痛苦的噩梦中,千万人将他拉扯左右,疼痛难忍,恐惧的人与难以忘却的伤害、鞭笞、刀剑都历历在目,如亲身经历,痛感都那么真实。

天空一片血红,他浑身伤痕累累地站在空旷之地,死死撑着自己的身体。

在朦胧的泪眼之中,有个女子影影绰绰出现,伸出手来牵过了他的手。

他什么都看不清,只见那女子腕间,一串五彩绳结,鲜艳灼然。

许京煦昏昏沉沉一连五日,直到最后一日,竟觉得毒发不再频繁,痛苦也减轻了不少。

小和尚又来送药,高兴得蹦蹦跳跳。

他竟也能自己撑着身子坐起来了,感觉好了许多,对小和尚道谢。

小和尚年纪小,不敢受礼,忙道:“阿弥陀佛,施主你可千万不要折煞小僧。今日你能如此好转,全靠师父那位俗家女弟子帮忙。”

许京煦一愣,小和尚继续活泼轻快道:“她去大明山上寻了一名同样学识渊博的女尼,二人一起日夜关在书房内,短短三日间就分门别类地翻遍了藏书阁内所有龟兹文的藏书,拼凑出了那本书上古文对应的当下龟兹文字。”

“她还去市井之上将字拆开来,寻了一些龟兹人,零碎地将文字翻译为汉文,不仅没有透露书中一丝一毫的内容,还完整地誊写了一遍汉文书册,册上药方清晰明了,我们很快就配出了方子给你医治,果真就好起来了。”

许京煦心中一阵酸涩,自然能想象这几日,温翎歌有多么殚精竭虑做这些事。

他终究忍不住问道:“那位女弟子,现在何处?”

小和尚摇摇头道:“今日一大早她就走啦,还叮嘱我们每日夕阳时分放只鸽子给她,画个圆圈,就代表你今日平安。”

小和尚打点好了一切,安静地退出了房门,没多久,薛承安竟也过来了。

“哥,这几天你静养身子,可不知道沈府有多么的热闹。”

许京煦眉眼舒展,问道:“哦?背后指使的人查到了吗?”

薛承安眉飞色舞地描绘:“那是,沈夫人这个人其实心思重着呢,她忍辱负重瞧着玉莲将沈老爷囚禁起来,后来,玉莲在沈府大肆翻弄账本时,被她带人当场拿下,据说当时玉莲见了她如见鬼一样,连连哭喊,嗓子都喊哑了。”

“和玉莲接头的人也被我们一路跟踪,一直跟到京城,竟然进了太子的府邸。”

许京煦面色骤然阴冷,冷笑道:“也是,盐政点了裴家,不能给任何一派敛财,还可能会查旧账。京中有些人自然是想从盐商入手,销毁老账目。想来,淮扬郡的各大盐商家中,玉莲这样的探子不会少。”

“我受重伤的消息,想必此时也已经传到京城了。”

“那就等等看,究竟还有谁会露出狐狸尾巴吧。”

沈夫人命案竟是个乌龙,沈夫人还亲自出面夸赞了温翎歌铺面的东西,因此铺子的生意又好了起来,并未受影响。

温翎歌并不知道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知道沈夫人起死回生,还能帮忙挽回铺子的声誉,因此曾提谢礼上沈府。

沈夫人端庄典雅地见客,沈老爷在身边唯唯诺诺,十分惧内,处处都听夫人的,如今看着夫妻恩爱,十分和美。

待客人离去,沈夫人举着茶杯,轻抿一口,沈老爷跪在身边为她打着扇子,没多久口鼻歪斜,求道:“夫人,求你行行好,今日的药该赐给我了。”

沈夫人从白瓷瓶中倒出一粒药丸,轻蔑地扔在地上,那尊贵的沈老爷竟跪在地上爬来爬去,将那珍贵的药丸舔入口中,似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沈夫人满足地笑着,想起这些日子的经历。

她母家陆氏虽是商贾,但富甲苏州,从小天下名品伺候着,别说是胭脂,就算是香料中掺和了一丝杂质,她都一试便知。

买来的胭脂被偷偷掺杂了其他东西,第一次试的时候她便知道了。

她其实并不在乎丈夫养几个外室,但敢在她头上作威作福耍心机可不行,她倒要瞧瞧这贱人有多大的本事。

亲儿子不在淮扬郡,恰逢子侄辈中时常走动的薛承安上门来提点,这孩子流连风月场所,说是见过沈老爷新养的外室玉莲曾在平康坊唱曲儿,恐怕不是什么好人,特来提醒。

因此才有了这一出大戏,她并未以身试毒,但那许公子却在帮忙调查玉莲时,真真切切意外地挨了一刀,还中了那奇毒。

他们许诺帮她,但求沈府由她做主后,要与他们诸事结盟。

见孩子们如此有诚意,她作为一介女流之辈,又有什么道理不同意呢?

在将那贱人玉莲和关押着的男子小五押在两侧,让他们见面时,她还曾轻声问道:“你们二人,难道不给我瞧瞧,什么是情意吗?”

她从未做过杀生之事,也不屑于做,但那日灯光昏黄,小五疯狂地磕头求她,脑袋磕得都是血。

小五不厌其烦地求:“夫人,求求您,杀了我,将我千刀万剐谢罪都可以,求您放走玉莲。”

玉莲却冷笑道:“夫人,我们并无什么情意,他不过是个贩夫走卒,所做的事都是我指使。你恨我,杀了我便是。”

小五涕泗横流道:“不是,都是我鬼迷心窍,想送玉莲走上青云路,才狠心出手陷害夫人,不关她的事!”

沈夫人冷笑,一个这样卑贱的男子,一个那样卑贱的女子,怎么能有真情呢,又怎配有什么真情呢。

沈夫人突然伸手接过匕首,狠狠地在玉莲的脸上划了几道,血流如注。

小五哀嚎哭泣,一直磕头哀求,直到最终倒在地上,再无声息。

沈夫人倦了,淡淡道:“玉莲,喝下一碗哑药,我可以放走你。”

那千娇百媚的玉莲面色惨白,鲜血交映,只是低头望着小五不再有声息的身子,良久才抬头,神色怔怔苦笑道:“他甚至不知道,我的名字根本不叫玉莲。”

初来淮扬郡时,天高地远,身上背负着见不得人的秘密,那时她只是急需一个帮手。

码头边干活的青年人最是合适,无亲无眷,即便是哪天突然消失,也不会有人发现。

她最擅魅惑,谁知勾引此人竟然那么轻而易举,甚至连色相都不需出卖。她只是对他笑了笑,送了几碗甜粥,这个叫小五的男子就死心塌地跟了她小半年,当牛做马,不在话下。

这短暂的时光里,她疲于完成各式各样的任务,以求有一天能解脱,换家人一条生路。

长街小巷,总有个人站在黑暗中默默守护她。她穿金戴银,华服美裳,小五粗布麻衣退却在侧,不敢接近。

这个傻小五,他甚至不知道她的名字,不知道她是谁,从哪来。

她甚至没有用一点心思哄骗他一句,他就已经肯上刀山,下火海。

玉莲苦笑,眼角盈盈流泪,随后起身,一头撞死在室内的石头屏风上。

屏风是块太湖石,上面纹路千奇百怪,精细雕琢,有千古奇绝之风景。

鲜血如注,将太湖石上的风景染得血红斑斑,烛火摇曳照耀,十分鲜艳好看。

沈夫人只是叹息般笑了笑,世间男女哀怨痴愁,是最愚蠢的东西。

可惜,她参悟这件事,也花了许多年。

直至如今,她内心毫无波澜地将毒药喂进丈夫的嘴里,让他此生除了乖乖臣服以要得一颗药丸缓解疼痛之外,再没有任何法子活着。

她赢了。

有时,沈夫人也会专程去铺子附近瞧一瞧,许诺结盟的小辈许京煦曾仔细拜托过她,请求她多多照顾的那女子,温翎歌。

这个小姑娘,忙碌,倔强,在努力地经营一个自己的铺子,挣一个自己的前程。

有时,温翎歌会收到一只鸽子,打开简单的纸条,里面往往会写着几个字。

不是圆圈,是隽秀挺拔的字。

“平安,勿念。”

温翎歌匆匆一看,只会心一笑,又转身忙碌起自己的事。

沈夫人有时从马车掀开帘子路过,又放下帘子,嘴角轻快惬意。

马车轰隆隆地载着她,在淮扬郡的街道上飞驰,她现在几乎接管了丈夫的一切生意交际,成为了淮扬盐商沈氏真正的主人。

一切牢牢攥在自己手心的感觉十分轻快,沈夫人心想,即便她母族富贵,但在真正遇事时,也绝无可能冒着得罪大人物的风险为她出头。

她必须自己做这个大人物。

沈夫人想,无论是她,还是温翎歌这样的女孩子,现在这样就很好。

前路虽不平坦,风雨交加,但她们都能想法子越过去。

她们都走在自己的康庄大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