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朝堂风云
义熙七年(411年),正月十二日。
晋军大破“海贼王”之后,刘裕得胜还朝,振旅于京师。
殊勋如此,晋廷决定改授刘裕大将军、扬州牧,给班剑二十人,本官悉如故。
面对如此诱人的封赏,刘裕还是一如往常一般,固辞。
相较于个人“虚名”,他更在意实实在在的东西。这位从基层摸爬滚打上来的将军,最是了解基层官兵最想要什么,他很愿意为那些大头兵去做代言。
男儿当死于边野,但马革裹尸后仍念故乡。
古人故乡情结极重,活着要富贵还乡,死后讲究落叶归根。
战场之上许多士兵怕死的一个重要原因便是死后无法魂归故乡,埋入祖坟。
刘裕十分清楚这些士兵的这些顾虑,于是请求多加抚恤南北征伐战亡者,将所有为国捐躯战士的遗体全部送回故乡安葬。
高谈阔论尽作风雅盘桓的士族听到纷纷觉得诧异,他们大都懦弱不武,视军队为自己的财产,根本无法理解刘裕的做法。
大头兵在士族阶级看来毕竟是一个卑贱的职业,别说那些人死后如何处理,即便是活着的事儿在他们眼中都是微不足道。
更何况运送一个尸体的成本远比供养一个活人的成本要高,因此若非高级军官,没有人会在意这些细节。
刘裕终究与他们不一样,他不仅仅是嘴上说说,他真的责令各路主帅落实相关事宜。
可想而知而知,当时的士卒听到此消息后是什么样的心情。
有将如此,夫复何求,他们无不满怀热泪,甘愿赴死。
……
内乱甫定,晋廷正值百废待兴。
可晋廷自中兴以来,治纲大弛,权门并兼,强弱相凌,百姓流离,不得保其产业。
刘裕接手的绝对是一个实打实的烂摊子,他想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就必须彻底翻修晋廷这艘豪华破轮,于是他大示轨则,以重拾百姓对晋廷的信心。
决心锐意改革的刘裕,刚一着手却发现阻力重重,远比他攻城拔寨还要困难的多。
晋朝本质上来说是世家大族的天下,以刘裕为代表的寒人阶级想要成为晋朝的主人,岂是那么容易完成的。
就在刘裕三令五申之下,仍然有人公然违抗命令。
此人便是江东世家大族会稽虞氏,也不知他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总之他在风口浪尖上公然藏匿一千多人的户口。
私藏人口绝非小事,要知道这种做法会使得国内人数和实际户口不一致,给国家兵役来源及租赋收入造成混乱。
不过即便如此,这种事在以往绝对不算个什么事情,因为很多世家大族自认为自己是特权阶层,一直也是这样做的。
此事一出,无疑考验着刘裕的执政能力。
很多人认为一个只会带兵打仗的大老粗能处理好这些事情么?多数才俊尝试改革,却止步于豪门士族构织的层层关系网,在他们盘根错节的利益链下望而却步。
然而,这些人显然低估了刘裕的决心。
刘裕并没有冷处理这件事,他的眼里可容不下沙子。
如果刑不上大夫,那还谈何法治。
人不狠站不稳,既然你这样做了,那也别怪我不客气。
于是果断下令处死了虞亮,连同当地的会稽内史司马休之一并受到牵连,被当场免去了内史之职务。
一石激起千层浪,此事很快便在朝堂形成了轩然大波。
刘裕只是小试牛刀,处死的便是豪门大族的子弟,牵连的则是宫室宗亲。
多少年了,晋廷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如此荒诞的剧情。
世家大族面对这位不按常理出牌的人,顿感风雨欲来,一时间人人自危。
迫于刘裕现今的威望,他们暂时还不敢说些什么,但是内心已经有了谋划。
千头万绪之中使他们逐渐倾向于刘裕对立面的那个人,尽管这个人前不久在桑落洲兵败名誉扫地。
刘裕十分清楚此举势必会加剧阶级对立的强势反弹,可一心为民之人,本就无所畏惧。
阶级对立如同大山横亘在其间,想让那些人与自己一道的相同政治理念已无可能。
千头万绪,太难太难。
既然理不清,那么,就打破它。
刘裕绝非之前那些改革之人,只是雷声大雨点小,他要做的不仅要拍苍蝇,更要打老虎。
世家阶级可能还不清楚他们招惹的是一个什么样的可怕对手。
江左第一人的名头可不是白叫的,刘裕可不是什么政治白痴,他不但武力值爆表,同时还有着极高的政治智慧。
从处理虞亮事件产生的风波仍可看出世家阶级的力量不容小觑,他意识到此事必须小火慢炖,急不得。
三月,刘裕终于接受了朝廷册封的太尉、中书监等职务,名正言顺的将军权、政权,齐集于自己一人之手。
刘裕如日中天,却不代表没有掣肘之人。
这个世界若显示出一个人的伟大,那么必然会制造出一个差不多的对手来衬托。
而刘裕的这个对手,便是他曾经的“兄弟”刘毅。
这位京口老乡,当年与其在京口共谋起事,并肩作战,匡扶社稷。
两人也因平灭桓玄之功,曾在朝廷之中的影响力不相伯仲。
可天会下雨人会变,世事难断。
“频涉文雅”的刘毅最求的是贵族品质,自认为与寒门阶级出生的“大老粗”刘裕不是一路人。
最终眼高于顶的刘毅也因一己私欲,差点在桑落洲一战断送国运。
但即便如此,刘裕仍不愿落井下石,使得两人之间搞的太难看。
不失厚道的刘裕在南征之时,甚至将刘毅留守建康,只不过留下刘穆之加以钳制。
但此举显然有些伤害这位老大哥的自尊心,要知道刘毅那可是一位个从不精神内耗的主。
兵败对于他而言并不可怕,与其反思自己,不如指责他人。
刘穆之也不知哪里得罪了刘毅,反正刘毅得空就向刘裕告刘穆之的黑状,认为刘穆之权太重。
有道是疏不间亲,刘毅想挑拨离间,但是水平太低。
刘裕亦是一笑了之,心如明镜的他哪里会相信,反而愈加重用刘穆之。
不过一个人的宽容,往往会造就另一个人的肆无忌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