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成其美乎

秋，七月。

后秦国主姚兴派遣陇西公姚硕德征伐仇池，刀剑鲜亮直指氐族人。

当初趁着梁州大乱偷袭汉中得手的氐王杨盛，还没有把汉中捂热，便向后秦请求投降。

如此强敌在侧，东晋若是软弱一点，早就学着某些朝代称臣进贡了。

可晋朝如今有刘裕坐镇，就有着强大的底气。

刘裕在杨盛向后秦投降之后，同样派遣使臣出使后秦。

虽然打着求和的幌子，但是求和的内容却足以让人惊掉下巴。

求和的使者在后秦的长安宫内洋洋洒洒的说着，要求后秦将以前侵占大晋的南乡诸郡如数奉还。

在后秦的地界上，大晋要白嫖后秦已经吃进肚子里的美食，无异于坟头唱忐忑，与鬼开玩乐。

当时的后秦是个弱国也就罢了，可人家是国力强盛并不弱，费了那么大劲，艰难取得的生存空间，岂会举以予人。

果然后秦的官员听后哄堂大笑，像看得了失心疯的病人一般。

宴会的气氛逐渐变得快活起来。

群臣皆笑，但是姚兴却没有笑，他不仅不笑，而且还出人意料地同意了。

众大臣的内心瞬间两级反转，人都傻眼了。许久才反应过来，群臣纷纷苦谏道：“对方白嫖，咱们就让对方嫖啊，这不胡闹么！”

但姚兴却心意已决，他是个文化人，什么嫖不嫖的，他讲究的是“仁义”二字。

而后滔滔不绝的对着大臣开展一趟别开生面的德育讲座：“天下之善一也。刘裕拔起细微，能讨诛桓玄，兴复晋室，内釐庶政，外修封疆，吾何惜数郡，不以成其美乎！”

众大臣叹为观止，无可奈何。

就这样，刘裕兵不血刃不费一兵一卒尽得汉水以北十二郡的东晋旧土。

正如姚兴所言，放眼中国古代史，如此功绩，想不让刘裕成就千秋美名都不行。

刘裕的成功让举国欢腾，在东晋的名声更是家喻户晓了。

同朝为官，同事的成功会让有些人倍感揪心。

拥有佐命之功的刘毅就十分失落，他在刘裕不在的朝堂的时间里没少做小动作。

原因很简单，他是文化人，也很会贵族那一套“清谈”之类的业余活动，很自然的被多数士族豪门视为同类，选为他们的话事人。

这些豪门绝对不甘心现有的规则被一个寒门子弟打破，不然他们所享有的特殊地位与利益将会受损。

因此，朝中已经有了暗流涌动。

建康的文臣们，除了被刘裕扶持的政治盟友王谧是刘裕的人，其余的人早已貌合神离。

诸如中领军谢混、投降而来的殷仲文等人更是铁了心的追随刘毅。

这些人那都是高门贵族的读书人，个个都是文坛巨匠，他们的跟随必然会提高刘毅的“软实力”。

刘毅也曾借力打力，以王谧侍奉过伪楚朝，大逆不道的从晋安帝身上拿走玺绶给以助桓玄受禅这样的黑历史为由，多次在朝会上公然羞辱刘裕的代理人王谧。

吓得王谧直接逃奔曲阿，要不是刘裕帮他撑腰，他都不敢在返回建康。

这样的小摩擦还有很多，刘裕也并非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他也不是个肯吃亏的主，背后的小段也是五花八门，并且拿捏的恰到好处。

比如在征讨桓振战败的时候免除刘裕的官职，虽然后面官复原职并且还升了官，但他就是想以这样的方式告诉刘毅党自己不好惹。

成年人的世界，只要面子过得去，大家也都不愿意伤和气。

官场同样如此，刘裕不愿意轻易打破这种平衡，如今朝中有王谧做他的代言人，京口有刘穆之辅助，这种局面是大家都能接受的。

而他身为身为全国兵马大元帅，最为关心的还是全国的战势。

义熙二年（406年），八月。

经过一年多时间的沉淀，刘裕觉得是时候收拾一下胆敢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称王的谯纵政权了。

其实刘裕一直都对谯纵称王一事耿耿于怀，也十分关注巴蜀方面的动态，只是当时实际不够成熟。

欲征伐者，必先选将。

刘裕的选将很有艺术，他这次调兵遣将并没有出动王牌北府军，而是遣龙骧将军毛修之将兵，与司马荣期、文处茂、时延祖共讨伐谯纵。

毛修之是毛璩的侄子，与谯纵可谓不共戴天。

司马荣期是新任的益州刺史，巴蜀名义上是他的地盘，并且此人在年初的时候斩获新功，击败了谯明子，夺回了白帝城。

这两个人有着共同的目标，他们的结合，在理论上应该会释放出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

但历史的实践无数次的证明了，理论上的事儿很多都行不通。

因为毛修之兴高采烈的领着兵抵达宕渠的时候，司马荣期那边不出意外的出了意外。

益州刺史这个官缺好像是恶魔果实，担任此官之人总是那么倒霉，有点类似于某国的总统，总是逃脱不了被行刺的命运。

司马荣期兵还未动，便被手下参军杨承祖杀害。

随后杨承祖自称为巴州刺史，而毛修之也只好退回到白帝。

讨伐随即宣布失败。

世间快乐是守恒的，你出丑了，我高兴，你装相，我拆台。

更令刘毅党高兴的事，在同年10月，刘毅同样镇压了另一起由东晋梁州刺史刘稚引起的叛乱，并且还将乱臣贼子生擒活捉了。

此消彼长、高下立判，刘毅党欢呼雀跃，文人们无不对刘毅大肆歌功颂德。

一拉一踩就有些伤人了，刘裕深感建康这群文人大臣可能还不清楚自己刀利不利，敢表现的如此明目张胆。

有道是杀鸡给猴看，猴才懂得害怕，杀猴给鸡看，鸡才知道牵挂。

刘裕出于对老战友刘毅的信任和忌惮，当然不好对其直接下手，但是从其他方面敲打敲打也不无不可。

义熙三年（407年），闰二月。

刘裕府将骆冰谋反作乱，刘裕借机亮出了刀锋，以其谋立桓胤为主的罪名，顺带将素有才望殷仲文给办了。

这种莫须有的操作，多少刺激到刘毅这个表面兄弟。

刘毅党便在建康大搞热搜，制造花边新闻，众人也开始围绕一个话题进行旷日持久的争论，那就是刘裕和刘毅谁更适合当老大。

身在京口的刘裕对这种压力也许感受不大，但这种压力却真实的转嫁在刘裕在建康的代理人王谧头上。

王谧身处旋涡之中，实在是太难了。

他身为顶级士族王氏子弟，却不被这个士族圈子的人接受，因为他为一个寒门子弟刘裕做代言。

世俗的眼光如一座大山，早已将他压的喘不过气来。

傀儡的身份并不好当，好在死亡可以给人带来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