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胜天半子
十二人效仿贤达共襄大事，经过日夜商讨之后，共同决定对桓楚发动军事政变：
首先，在京口方面，由刘裕、何无忌、檀凭之魏咏之等人设谋诛杀桓修，拉开起事的序幕；
其次，在青州方面，由刘毅伙同青州主簿孟昶、中兵参军刘道规，聚徒于江北，起兵做掉青州刺史桓弘，夺取广陵；
而后，在豫州方面，借用诸葛长民在豫州刺史刁逵手下当左军府参军的便利谋据历阳，与京口、青州方面相互呼应。
最后，让王元德、童厚之等人负责潜入建康，策反刘毅之兄刘迈，以其作为内应，在京邑聚众制造混乱。
四条战线，刻期齐发、里应外合一举覆灭桓楚。
说实话，这番兵变计划从军事谋略方面来讲没有一点毛病都，并且极为高明，可是问题就出在这十二个人手底下压根没有一支正规军队。
没有军队而发动兵变，好比无根之木、无源之水的天方夜谭。
然而这十二壮士却坚信他们的计划能够成功，不敢想象，这些都什么人，胆子简直大的没边，若是此时给他们一个师，他们都敢计划荡平五胡十六国。
大抵世间成大业者，皆有疯子属性！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般不靠谱的计划，同时还深受家属们的支持。
孟昶颇有家资，情愿为反桓事业散尽家财，其妻子周氏知道后，不但不反对，甚至扬言把自己的孩子卖掉亦当不惜。为了给反桓联盟图个吉利，她甚至将妹妹结婚用的红布撕成布条，用以军士袍。
何无忌的老母刘老夫人，发现儿子最近在夜间，总是鬼鬼祟祟于屏风处写写画画，她十分可疑，忍不住登榆密窥之，发现儿子和刘裕一起干起了谋反的事业，顿时“泣不成声”。
老夫人乃是北府大帅刘牢之的亲姐姐，看见儿子写的檄文，瞬间觉得儿子是如此争气，心血来潮之际，恨不能效仿“东海吕母”，与儿子一起并肩作战。
……
元兴三年（404年），二月二十七日。
春风和煦，万里无云。
刘裕多年的旧疾忽然诡异的痊愈了，兴致大起，立即约一众好友去郊外游猎。
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游猎当演习。
实际上他哪里是游猎，分明是在发布起事的信号。
有了刘裕的旗号，何无忌通过多日的地下工作，已让反桓联盟发展了二十余名核心骨干，以及百馀人的跟随者。
刘裕刚出城时，仅有数人，可越是行至人烟稀少处，“游猎”人员渐渐浮现出来。
众人欢聚一堂，从清晨到日暮，再到漫天繁星。
月色极美，无人暇赏。
刘裕和何无忌趁着月光，斟酌着明日行动前的每一处细节，不断进行着相关演练。
大伙亦是极为认真，因为他们知道京口一路的成败极为关键。
翌日，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下京口的城门之时，何无忌穿上了早已准备好的传诏服，领着大伙朝着城内府衙走去。
此行的核心计划便是由他慌称敕使，骗得与徐、兖二州刺史桓修正面接触的机会，以便展开“枭首”计划。
此举乃万军丛中取敌将首级，看似简单，实则就是在赌命，稍有行差踏错，众人将死无葬身之地。
这极其考验着众人的勇气与临场应变能力。
一百多人按照昨日多日演练过的剧本前呼后拥着将何无忌迎入城门。
那时的信息传递极为闭塞，守城官军识得刘将军等人，竟信以为真，又见众人敲锣打鼓的阵势，甚至以为自家使君又要高升了。
刘裕等人虽然轻轻松松的进了戍卫森严的刺史官邸，心中亦是忐忑，但见到一路小跑出来接旨桓修之时，那提到嗓子眼的心才安稳下来。
“此时不待，更待何时！”
也不知队伍中谁人发出咆哮，传召的众人纷纷将手摸进朝服之中。只听“仓啷啷”刀剑纷纷出鞘，露出森森寒光。
桓修正欲起身接旨，但看眼前这种局面，即便他再愚钝，也明白这群人想要干什么了。
说时迟那时快，众人哪里允许桓刺史做出反应，这群从战场之中摸爬滚打出来的死侍，胆大心黑自是不必说，刹那间便将用手上的家伙招呼上去。
刀剑无眼，桓修的大好头颅便从脖颈处滑落于地。
由于事发突然，甚至离得稍远一些的人热闹都没凑上，任务便已完成。
刘裕验过桓修头颅，内心不免有些悲伤，桓修是刘裕的老同事了，严格意义上来说还是他的上级，多少还是有些感情的，遂特意命人厚加殡敛。
……
桓修麾下司马刁弘在得知兵变后，大为震怒，第一时间率领文武佐吏火速赶来。
面对数倍于己军的平乱部队，刘裕并不害怕，这样以少对多的场景他见得太多了，有着丰富的经验。
兵变这种事情一旦开始，便绝无回旋的余地。
只见刘裕登上城楼高声疾呼：
“尔等听好了，江州刺史郭昶之，已奉乘舆返正于寻阳，我等同奉天子密诏诛除桓氏逆党，今日乱臣贼子桓玄的脑袋，已经挂在朱雀桥上当挂件了，诸君非大晋之臣乎？今来欲何为？”
刘裕慷慨陈词，绘声绘色，正义凛然，不由得众人不信。
晋朝统治长达百余年，而大楚立朝未稳，根基不深，民心在晋不在楚，得知刘裕所行晋天子之意，众人哪敢再去纠缠，纷纷做鸟兽散。
刘裕寥寥数语，兵变之师便成义军，平叛队伍反而成了反贼。
仅用一席话，便喝退几倍于己的敌军，在那个时代也没谁了。
实际上，刘裕口中的郭昶之明显是被“忠臣”了，郭刺史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解救了晋安帝司马德宗，至于桓玄的人头哪里在朱雀桥上，还指不定在哪里吃吃喝喝呢。
假作真时真亦假，谎言也就成为了一门语言艺术。
细说起来，刘裕这项张嘴就来的技能，还是源于与道爷孙恩的斗争中练就的，那些整日被洗脑的人长生军都被他唬的一愣一愣的，更不要提刁弘带领的新瓜蛋子了。
援军散去之后，刘裕等人顺利接管了京口，稳住了局势。
以身为棋者，胜天半子。
刘裕以命为赌注，亦是赢下京口这局豪赌的胜利。